凌靖塵回憶著他永遠逝去的年少時光,微微嘆著氣:“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只知道,等我十四歲回朔安的時候,他就已經(jīng)是這個樣子了,冷得叫人難以靠近......或許是蘭妃娘娘病逝,或許是別的,總之我也不清楚?!?p> 重曦聽罷后,霎那間只覺腦海中空白一片,靜靜聽著窗外蕩過的寒風,每一聲都是對樹枝上片片枯葉的剔骨之刑,不禁捂著胸口道:“可他的心是熱的,我知道?!?p> 屋內(nèi)暫時陷入沉默,半晌后卻還是他先開了口。
“曦兒......”凌靖塵嘴角泛過一絲苦澀,“對不起。”
程國國破,重氏盡亡,他身為凌氏皇族,儼然還欠她一句道歉。
重曦先是搖了搖頭,隨后沉思了半霎,接著又搖了搖頭說道:“誰也救不了所有人?!彼詈粑豢跉?,眼中滿是釋然,道:“世上的每個人都很苦,所有人都自顧不暇,若想好好活著,我們只能先自贖自救?!?p> 凌靖塵眉心微微蹙了半霎,道:“這倒不像是你的話。”
“那天在雨里,我遠遠望著看不清楚的黎州,他卻一直站在我身邊,和我講了這些,還有始終撐在我頭頂?shù)哪冒褌?,我都不會忘的?!?p> “他會回來的。”凌靖塵微微抬起手來,伸出了小拇指,主動與她的小拇指勾在了一起,就像小時候那樣,拉鉤不變,他耐心安撫道:“師兄向你保證?!?p> 聽憑姜卿言調(diào)遣的江湖高手之中,亦有他暗自豢養(yǎng)多年的心腹,這些人唯一的目標就是在金殖找到凌靖寒,然后不惜一切代價把他安全地帶回樺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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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后的夜晚,平晉關內(nèi)依舊安寧,除卻巡邏兵士的腳步聲,和枯敗落葉被踩踏時的破碎聲。目光所及便是城關內(nèi)街道上搖晃閃爍的火把,以致于無人注意到,那抹踏在屋檐瓦礫之上的蒙面身影。
子初時分,一道黑衣身影沿著臨靠街坊的屋檐,輕靈地飄進了宣王殿下的寢院。
他今夜并未起燒,傷情并未反復,這倒讓大家放心了不少。
重曦雖為軍醫(yī),但畢竟是個姑娘,在宣王傷情穩(wěn)定下來后,她便不用整夜守在屋內(nèi)了。此刻她留在偏房小塌上過夜,因提心吊膽了太久,一口氣驟然松下來難免疲累。
此間種種,以致于那抹身影自檐上跳至院中時,并無任何人察覺出了什么異常。
寢屋里微弱地亮著一支燭火,她慢慢推開寢屋門,腳步聲愈發(fā)的輕,可往里走了沒幾步,卻忍不住微微嘆氣,單薄身影也被迫僵直在了內(nèi)室之外。
許是不忍擾他安眠,她轉(zhuǎn)身正欲離開,榻上的人卻緩緩睜開了眼睛。
“既然來了,為何又要走呢?”凌靖塵輕輕問道。
她閉上眼長吁了一口氣,提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轉(zhuǎn)身兩步并作三步便走到他塌前,緩緩蹲下來趴在塌邊,望著他消瘦憔悴的臉頰,不用問也知道傷得極重,她就這樣靜靜地看著他,當即紅了眼眶。
“都是小傷,無礙的?!彼鹗謥?,溫柔地替她拭去眼淚,“你怎么會來,卿言兄長叫你來的?”
姜寂初一時奇怪,叫她過來?這是為何?
“沒有,是......”否認的話還未說完,她心中卻咯噔一下,瞬間全都明白了。
果然,宇文陌真的動了殺心,并不是在同她說笑,而他的確重傷幾近生死一線,這便是軍中封鎖一切消息的緣故,她下意識地支吾著說道:“是我,我想你了?!?p> 小心地將他扶起靠在枕上,姜寂初把燭芯挑得亮了些,正欲再說些什么掩飾,他卻開口了。
“連謊都說不好?!绷杈笁m苦笑著嘆了口氣,“若只是想我了,豈會連面都不見就要走?”
眼神一沉,她還是決定全盤托出,便輕步折回了他的床榻旁,坐下后慢慢說道:“宇文陌要殺你,這是他親口對我說的話。他暗中教唆金殖進兵樺州,不論是想趁機偷襲奪回故土,還是只想要殺你??傊?,他居心叵測,熙辰聯(lián)姻并不可靠。”
“怪不得?!彼壑虚W過一瞬間的嘆惋,“原來,庭鑒司探到的還真是一條路,從大辰邊境到宿城......我沒想到,宇文陌親自來了。”
戲碼做的很足,以致于庭鑒司在諸郡縣嚴密防守,亦真的抓獲了幾位暗藏多年的高職官員。
原來,只不過是障眼法而已。
“靖塵?”她見他有傷在身,卻將她的手牽得很緊,不免擔心亦有些怕,“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故意頓了頓,極認真地看著她,講道:“待我傷好回朝,咱們馬上成親,免得有人總居心不良,一會以江山作聘,一會又挑起戰(zhàn)事,著實勞民傷財。”
驟然聽這話,姜寂初倒是被逗笑了,輕輕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誰要跟你成親,我不嫁?!?p> 怎知,他卻反手握住了她,亦是笑道:“明明圣旨都收了,不知笑得有多開心?!?p> 案上燭光微動,帶著三分朦朧,她的眉眼被盡數(shù)映在了他的眸中。
窗外月光通明,她不禁往他身邊湊了湊,低聲道:“不知道,今年王府的紅梅開得如何?”
“寂初?!彼难劬μ^深情,亦蒙了層水光,“還未問你愿不愿意,做那片梅林的女主人?!?p> 她先是微微一怔,愣了半霎后,傾身去輕輕吻了他的唇角,卻又擔心碰到傷口,故只是蜻蜓點水的一下,淺笑著說道:“我一向是說話算數(shù)的,如此一印,便不會反悔了?!?p> “有些敷衍......”他笑了,隨后手上稍稍用了些力,將她再一次帶到了自己身前,緊接著,他的吻準確無誤地貼上了那溫熱的雙唇,亦任由她雙臂輕輕攀附著他的脖頸。
寢房燈火昏暗,他們心照不宣,似是要把這數(shù)月的情愫盡數(shù)傾瀉,不知何時,唇齒間竟然還混雜了一兩滴咸濕的眼淚,伴著搖曳的燭光,交疊的影子被映照在斑駁床帳上,儼然一對絕世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