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夜很快就過去了,唐昭早已經(jīng)從河灘離開,然而阿九還是躺在那里,她在冰冷硌人的地面上躺了一夜。
直至天光大亮,阿九才恍然回神,重新穿起衣裳,下意識地往營地的方向走去。
可是只是邁了半步,她的腳步便停了下來,她真的該回去嗎?阿九在心里這樣想到。
曾經(jīng),她是對山下的世界充滿了未知的惶恐的,是唐昭幫助了她克服那些不安的來源,可是如今,能庇護她的傘,已經(jīng)成了恐懼之源,她要不要重新躲回山上,免得再次受傷?
正在阿九躊躇之間,就看見有人往河邊趕來,氣喘吁吁地說道:“原來你在這里,是來取水的嗎?唐兄找不到你都快要急瘋了?!?p>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一直與她不對付的前世子尹仲容,不過現(xiàn)在這種不對付更多只是在嘴上說說了。
“他找不到我?”阿九用著幾乎是沙啞的嗓音問道。
聽到阿九的聲音不對,尹仲容才注意到阿九的臉,那已經(jīng)哭成了個小花貓的樣子,眼角還帶著委屈的紅。
“阿九姑娘,你怎么了?”這一下就算是個不懂女人的粗人也知道阿九現(xiàn)在不大對,更何況是之前一直長在溫柔鄉(xiāng)里的前世子殿下。
然而,尹仲容上前一步,阿九便后退一步,并將剛才的話語又重復(fù)了一遍,說道:“他為什么要來找我?”
這著實不對勁,無論是阿九還是尹仲容都是這么想的。
尹仲容心道,人家小兩口的事,還是交給他們兩人解決才好,于是裂紋退后了些,派人去營地里找唐昭,他自己則看著阿九,希望她不要想不開跳河。
但是尹仲容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阿九從來沒有想過放棄自己的生命,她只是站在原地疑惑,分明唐昭就是從她身邊離開的,怎么會在找她?
正在阿九思索的時候,唐昭已經(jīng)被前去通報的兵士帶了過來,他一看見阿九,就一把將阿九攬在了懷里,用著顫抖的聲音說道:“阿九你去了哪里,為什么我一醒來,你就不見了?”
阿九被他抱得有點疼,下意識地推開這過于親密的懷抱,但是唐昭抱得更緊了,仿佛像是沒有感覺到一樣,直至他抬頭看見了阿九微紅的眼眶。
他才恍然一愣,說道:“阿九,誰欺負你了?”
阿九沒有出聲回答,一雙在哭過后褪去藥性,變作金綠色的眼眸直勾勾地看著他。
就是你啊,唐昭好像聽到阿九的眼睛在這樣說話。
他的眼神掃過阿九裸露在外的皮膚,與破破爛爛的衣衫,心中恍然一驚,電光火石間,他想起了某事,說道:“不不不,那并非我的本意,阿九,你要聽我說?!?p> 說著,唐昭從自己身上解下了外套,披在阿九的身上,將她抱到了休息的地方。
“你之前向我問起過昭烈公主對嗎?”唐昭給阿九端來了熱茶,小心地問道。
阿九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她現(xiàn)在不太想理眼前的這個人。
唐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講道:“不管我昨夜說了什么,阿九你都不必當真,我早先不想與你說起她,只是因為她并非善類,即使死去仍會纏著我?!?p> 阿九的眼神動了動,發(fā)自內(nèi)心的覺得唐昭在胡說八道,這世間沒有鬼神,這是她所堅信的,不可動搖的信念。
“我與昭烈公主相識于剛?cè)刖r的那段日子,那位公主,怎么說呢,當真是飛揚跋扈到了極點,只是人死如燈滅,就叫其他人總能想起她的好了?!?p> “她是怎么死的?”阿九沒心情聽唐昭繼續(xù)講著年代久遠的故事了,只是直接了當?shù)膯柕溃骸芭c你有關(guān)嗎?與你昨夜的行為有關(guān)嗎?”
唐昭見阿九開口說話了,心中大喜,接著說道:“她自己跳入水中自盡,與旁的人扯不上聯(lián)系,至于自盡的原因,也只是因為她不愿意嫁去蠻族,不過我那時候進宮面圣,剛巧路過御花園,曾聽見她說。”
“假的,都是假的,唐昭,他和你一樣是假的。”
記憶中的女子帶著哭腔怒喊著,聲音中浸透了絕望。
“時至今日,我也不明白她的意思,只是在眼瞧見了她站在水池邊,卻沒能將她攔下,救她,一直心懷內(nèi)疚,僅此而已,只是不知神明時候起,她的鬼魂纏上了我,將軍府的下人常說自那之后,每當午夜我便會是仿佛被鬼上身似的,做些與常人無異,但又分外古怪的舉動?!?p> “我母親也曾提過此事,阿九你若是不信,等回到京城我便帶你去見母親?!币姲⒕诺纳裆廊粵]有什么變化,唐昭心急了起來。
然而,阿九聽見了唐昭的話,心里已然明白他的行為原因。
夜游癥,她曾在醫(yī)書上看到過這種病癥,只是表現(xiàn)的形式仍與唐昭的表現(xiàn)形式有所不同,想到這里,阿九其實已經(jīng)原諒了唐昭七分,但是還余三分火氣。
“為什么不一早告訴我?”她將心里想的話如實說出,難道她還能怎么嫌棄唐昭嗎?
唐昭低下了頭,顯得有些羞愧,長長的發(fā)遮住了他的眼簾,讓阿九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不知該如何開口?!?p> 唐昭說道。
可這樣的說法讓阿九的心里更有些氣憤了,說道:“唐昭!我是把你當作最親近的人的,請尼也如此待我!”
說罷,阿九把自己的頭往被子里一塞,再也不想見唐昭了。
唐昭見狀無法,只好說道:“你先休息,我下午時再來看你?!?p> 說罷,也轉(zhuǎn)身離去,回到了中軍帳中。
去找阿九耗費了唐昭不少時間,此刻已經(jīng)是午休的時候,四下靜謐,大多數(shù)的人集中在餐食之地或是在睡午覺。
但是仍有少部分的人,在這種時刻還在加班加點。
“將軍,”有人穿著不引人注目的衣裳,低著頭向唐昭稟報道,“屬下泄露些許行跡會不會被墨大人發(fā)現(xiàn)?”
“不會,”唐昭端起了茶碗輕輕抿了口,揉了揉緊皺的眉,說道:“我又不是讓你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