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不錯吧？相信我的眼光不會錯。”
趙子巖媽媽看著陸鳴正在試穿的春裝外套，有點小西裝的感覺，但是穿在陸鳴身上像個馬戲團的馴獸師，總感覺有點別扭，好像哪里不對勁。
“有點怪怪的?！?p> 趙子巖看見套在衣服里的陸鳴，單手托腮仔細端詳了半天，說道。
“那是她穿這種風格穿得少，你沒看習慣，習慣了就好了，我看就挺不錯的，顯氣質?！?p> 趙子巖媽媽說道。
怎樣都好吧，陸鳴已經(jīng)沒有任何心思再來體味這件衣服好不好看，適不適合自己了，她唯一關心的是什么時候能從這場浩劫中脫身。
“這件多少錢??？”
趙子巖媽媽低聲問商鋪的老板娘。
“你拿幾件?。俊?p> 老板娘一邊還在招呼別的客人，一邊插空回應道。
“就這一件。”
“兩百六?！?p> “五十賣不賣？”
老板娘像聽見什么了不得的東西，連連擺手：“五十，你開玩笑，我拿都拿不來?！?p> 緊接著，陸鳴就親眼目睹了一場砍價大戰(zhàn)。趙子巖媽媽顯然是市場砍價高階玩家，一番操作與網(wǎng)上的段子如出一轍，各種砍價技能輪番上演，而趙子巖媽媽都駕輕就熟，一副早就將這些技能都點滿了的樣子。最終，在趙子巖媽媽輪番攻勢下，老板娘被徹底KO，以八十的價格交出了衣服。
趙子巖媽媽一臉通關副本的滿足感，領著另外三人大戰(zhàn)告捷一般地回去了。
陸鳴只感覺自己像要散架了一樣，進門后癱坐在沙發(fā)上。她無比想要來個“葛優(yōu)躺”，讓自己跟沙發(fā)融為一體，但最后的矜持讓她忍住了，選擇端著身姿坐下。她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像后宮劇里重病纏身，卻要向前來探望的皇上、太后起身行禮的小妃嬪。
“累了吧？來來來，我給你松快松快。”
趙子巖看著一臉疲憊的陸鳴，湊上前給她捶腿按肩。
陸鳴感激地看著趙子巖，總算是在自己最糟心的時刻，發(fā)生了一件美妙的事情。
“來來來，喝杯水?！?p> 然而，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正在趙子巖一邊給陸鳴按摩，一邊含情脈脈地看著陸鳴的時候，趙子巖媽媽端來兩杯水給二人，恰好撞見這一幕。趙子巖不以為意，他早就習慣了跟陸鳴這樣公開秀恩愛，全然將旁人當空氣，陸鳴卻警覺地發(fā)現(xiàn)趙子巖媽媽笑容漸漸消失，然后又重新?lián)Q上“職業(yè)假笑”，那皮膚皺縮的做作姿態(tài)，連不善察言觀色的陸鳴都能輕松讀出來。
陸鳴趕忙一抖，躲開趙子巖：“好了，不用了，謝謝。”
“謝謝阿姨?！?p> 陸鳴轉而向趙子巖媽媽擺出天真無邪的笑臉。
剛開始升溫的氣氛忽然就變得僵硬了。陸鳴心里一沉，心想這次徹底完蛋了。平日里刷過不少婆媳大戰(zhàn)的段子，此刻盡數(shù)像走馬燈一樣從陸鳴的腦海里閃過，最終自己也沒能逃離俗套。她開始腦補趙子巖媽媽此刻的心緒，揣測后面可能發(fā)生怎樣可怕的針鋒相對，越想越忐忑。
飯桌上，陸鳴大氣都不敢喘，尤其看到趙子巖給自己夾菜的時候，簡直緊張到心臟都快蹦出來了，內心不住地大喊：我已經(jīng)快涼涼了你還在給我不停拉仇恨，你確定你不是想弄死我嗎？
“陸鳴啊，我聽子巖說，你在上海干兩年就準備回來發(fā)展，依我看，既然不打算長呆在那邊，倒不如早點回來?！?p> 趙子巖媽媽率先開口說道。
“啊？我還沒想好什么時候回來?！?p> 陸鳴脫口而出，內心的慌亂讓她快要失去思考能力。
“上海那種大城市不是我們這種小城市人呆的，你一個女孩子在那邊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事也沒人照應。這兩年我們這邊發(fā)展也不錯，倒不如考慮考慮回來工作？”
“好的，阿姨，我先在上海再干兩年，多學點東西，到時候回湖南來也好找工作。”
“誒，你這孩子就是實心眼。你要是要找工作，子巖爸爸在我們這邊一家小公司里還投了一點錢，給你安排份工作沒問題的，你也用不著在上海那種地方那么拼?！?p> 陸鳴不知道應該怎么接話，只得賠笑一聲。
“陸鳴啊，叔叔阿姨都挺喜歡你的，你們倆的事要定下來呢，總歸未來還是要在一起生活的，子巖現(xiàn)在在這邊工作穩(wěn)定，你既然沒打算一直在上海，那也沒必要浪費大好青春在那邊了，那邊物價貴、生活壓力也大，你去見過世面了也差不多了，你看看是不是考慮年后什么時候就回來算了。”
“好的，阿姨，我會考慮的?！?p>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自己呢！陸鳴看了一眼趙子巖，這個家伙不知道是跟他老媽串通好了，還是只是單純特別贊成他媽規(guī)勸陸鳴回湖南的觀點，一臉得意，陸鳴甚至有一種他在看笑話的錯覺。
可是，陸鳴并沒有想好這是不是她想要的生活。是留在上海還是回湖南？她沒有放棄過任何一種可能性，在大上海，陸鳴雖然住在簡陋出租房里，生活拮據(jù)，工作壓力也很大，舉目無親讓她感到深深的孤獨。但是同樣，這種生活也讓人充實，有厲害的前輩，有輕松簡單的人際關系，沒有人想要插手左右別人的生活或價值觀，許多小城市看不到小眾活動也都能在上海舉辦，讓她覺得生活是多姿多彩的。這座城市讓人又愛又恨，它像個心機綠茶一樣，把最精彩的一面展現(xiàn)給你，使盡渾身解數(shù)撩得你心癢難耐、春心蕩漾，卻又讓你覺得永遠得不到它。
一日拜訪很快結束，第二天一大早，陸鳴就收拾好行李，跟趙子巖一起趕往陸鳴的家。兩家距離不遠，在相鄰的市里，汽車不過兩三小時路程。
臨行前，趙子巖媽媽神秘兮兮地走到陸鳴身邊，將一個紅包塞進陸鳴手里。
“陸鳴，你第一次過來，這么快就要走了，這個你拿著。”
“??？不用了吧，阿姨？”
“拿著，這是規(guī)矩?！?p> “好吧，謝謝阿姨?！?p> 陸鳴心急想要趕緊走，加上第一次拜訪雙方父母，給見面紅包是習俗，她也就不再推脫，把紅包揣進口袋。
令陸鳴沒有想到的是，趙子巖把陸鳴送到汽車站之后，只買了一張票遞到陸鳴手中。
“我們不是說好一起去我家嗎？怎么你就買一張？”
陸鳴驚訝地望著趙子巖，趙子巖則心虛地對陸鳴說：“我媽說這樣不太合規(guī)矩，年前男方不能去女方家。反正咱倆家這么近，要不然我初五來看你？”
一股怒氣忽然從陸鳴心中升起。
“我都跟我爸媽說好了，你這樣我回去怎么跟他們交代啊？”
“我也沒辦法啊，你就跟他們解釋一下嘛，這些規(guī)矩咱們也不懂，你爸媽肯定能理解的。”
“可是這是我們說好的?。磕阍趺茨苷f話不算話呢？”
“好啦，別生氣啦，我媽這么說我也沒辦法，我夾在中間很為難啊。我平時對你也不差吧，什么都依著你，你這次就體諒體諒我行不行？”
陸鳴只感覺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卻還不能還手一般憋屈。她不知道該怎么說服趙子巖，好像他拿出他媽當擋箭牌就能屏蔽陸鳴的一切抗議。眼看著就要到發(fā)車時間了，陸鳴搶過趙子巖手中的行李箱，氣呼呼地快步走向安檢進站，躲上長途大巴回家去了。
明明說好今年過年一起見雙方父母的，明明對這次的行程充滿了各種期待，明明趙子巖對自己千依百順、無微不至所以讓自己舍不得放手，為什么最終卻以這樣的方式落荒而逃了？陸鳴望著車窗外，經(jīng)過昨日逛街的繁華商鋪，張燈結彩，歡欣鼓舞。
形單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