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駙馬府,陸安錦第一件事就是問門口的人有沒有信。
門口的侍衛(wèi)已經(jīng)不忍心告訴陸安錦沒有了,只好不去看她低低搖了搖頭。
沁妃娘娘依舊陪著陸安錦過了一遍宮中禮儀和重要人物,陸安錦只是淡淡的。
沁妃娘娘只當是陸安錦最近太疲累,便讓她休息。
晚上躺在床上睡去,陸安錦翻了個身,一陣涼氣將自己吹醒。
睜眼看去,窗子不知怎得打開了半扇。
銀色的月光點綴著潑墨的天空,照射進一地的冰冷。
陸安錦嘆了口氣,實在不想動,可依舊裹著被子起身去關(guān)窗。
走到窗邊只見一個身影站在窗子旁邊,這人在她屋內(nèi)!
“啊!”
陸安錦剛要大叫,這人從陰影處走出來一把握住陸安錦的口。
“噓,是我,別出聲?!?p> 陸安錦定睛一看,竟是顧晴明!
陸安錦掙扎著讓他把手拿開,絕美的容色被他嚇的慘白。
“顧晴明?怎么是你?你不是在打仗嘛?”
顧晴明點了點頭道:“抱歉,讓公主受驚了?!?p> “你回來了?什么時候回來的?”
顧晴明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我今日來是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同公主講?!?p> 陸安錦到他的那一刻閃過片刻的驚喜,可聽他這樣說想起方才的驚魂未定,忍不住道:“有事?你這人是不是有毛?。『煤玫拈T不走,非要走窗!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說?”
此時陸安錦心里將他罵了千百遍,有功夫必須求沁妃娘娘把她這屋的守衛(wèi)增加十倍。
顧晴明仿若沒聽見她的怒火一樣,點了一盞燈,讓屋內(nèi)有點光亮,但不至于太亮惹人懷疑。
他身上帶著戰(zhàn)場獨有的血腥和廝殺氣息,整個人顯得有些冰冷,眼中緊繃的情緒在看到陸安錦時微微緩和。
陸安錦裹著被子盤坐到床上:“什么事?”
顧晴明坐在床邊遞給她一個金簪。
陸安錦疑惑的接過,那金簪是非常老舊的款式,簡單的弧線上一朵蝴蝶花,顏色有些陳舊,看起來沒有二十也有十年。
“這是什么?”陸安錦問。
顧晴明道:“聽說太后壽辰你也要去,去的那天記得戴著這個?!?p> 陸安錦實在不明所以:“為什么?再說,沁妃娘娘給我選的衣服都是很華麗的,釵環(huán)也都是金銀珍珠之類,這個這么……樸實無華,我怕沁妃娘娘不會同意我戴?!?p> 顧晴明道:“無妨,你只需將它戴在不明顯的地方,或者入宮之后趁沁妃娘娘注意不到的時候再戴??傊欢ㄒ谔竺媲按骶褪橇?。其余的我也不好多解釋什么?!?p> 陸安錦見他說的認真,雖然不懂,但想一想不過一個簪子,也沒什么,再說心里也是愿意相信他的,便點了點頭:“好吧,我知道了?!?p> 顧晴明接著說:“還有,沁妃娘娘一定已經(jīng)說過當天的規(guī)程,太后接受百官朝拜后會同女眷們一起用膳,你只記得同太后呆在一處,若是有什么事,保護好自己之余,保護好太后。”
陸安錦皺眉看著他,想從他眼中探出個究竟,可除了深邃的黑再看不到其他:“到底怎么了?會出什么事?”
顧晴明略微靠近她:“你不能一輩子靠著沁妃娘娘,畢竟沁妃娘娘有世子要照葉,更何況沁妃娘娘不過是有個名銜,駙馬又不愛權(quán)勢,你要給自己找個靠山,太后是最好的選擇?!?p> 雖然說這話全然是站在陸安錦的角度考慮,說的也的確有理,可這事犯得著大晚上的像刺客一樣來說嗎?
他不是沖動之人,這樣做必然有他這樣做的道理。
可這道理陸安錦卻怎么也想不出來。
而且,太后壽辰,巴結(jié)的人多了,即便是找靠山,太后怎么就能看得上她?
保護太后?為什么要保護太后?
到底有什么事不能說清楚?
自遇見他,陸安錦從來沒想過去查他的任何事,可此時看著他深不見底的眼,陸安錦心里的問號堆積成山。
終于忍不住暗暗握住蝶音信報。
屏幕閃過一陣綠光,沒有任何反應(yīng)。
怎么回事?死機了?
自己并沒有欠費,并因著天命寨的事還漲了兩點人品。
照理說沒有理由查不到。
哪怕是因為銀子問題,也該有提示才對啊。
顧晴明明白突然說這些會讓她一時難以消化,可時間緊迫,自己也無法過多解釋。
此時只以為陸安錦一時有些發(fā)呆,又道:“還有,千萬不要同任何人說起,今夜見過我。你也當今晚沒見過我。記住了嗎?”
陸安錦機械的點了點頭,他這話說的堅定,隱約有種不可抗拒的霸氣,似乎陸安錦除了答應(yīng)也沒別的選擇。
顧晴明點了點頭,忍下想要抱她的沖動,伴著月光的皎潔閃身離去。
星光點點的夜空,顧晴明好似不曾來過一般。
陸安錦緩緩躺下,窗子已關(guān)緊,睡意襲來。
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駙馬府的防衛(wèi)體系真的太有問題了,這個人來去自如,居然沒有驚動任何人。
唉,算了,不去想了,什么事也沒有睡覺重要。
第二日清晨,陸安錦看著因自己睡的太死而不知何時卷入被子里的金簪,才想起昨晚的事。
看來真的不是自己在做夢。
起身將金簪默默收好,想起昨晚顧晴明的話,依舊是一團亂麻。
丫鬟們發(fā)現(xiàn)她醒了,魚貫似的進來為她洗漱打扮。
今日陸安錦總覺花穗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向來花穗是穩(wěn)的住的,能讓她這樣看自己必定不是因睡眠不足而出現(xiàn)的黑眼圈。
“怎么了?”
洗漱過后,陸安錦終于忍不住問。
花穗低頭將帕子洗好搭在架子上,擺弄著上面的繡花:“公主說什么?”
陸安錦皺眉看著她:“你今天怪怪的。”
花穗似乎要張口說什么,卻又咽了回去,努力擠了一個笑容:“公主餓了吧,用早膳吧?!?p> 陸安錦知道,肯定是有事發(fā)生。
卻也明白在花穗這是問不出什么了。
于是便只囫圇吃了口早飯便往沁妃娘娘那里去。
走到沁妃娘娘門外,看見沁妃娘娘坐在圈椅上扶著額頭,似在拭淚,駙馬在一旁安慰她,桌上放著一封信。
陸安錦忙走過去道:“母親怎么了?”
見陸安錦過來,沁妃娘娘忙胡亂擦了一把臉,駙馬則裝作無事的將信折起來。
“母親哭過?”
沁妃娘娘拉過陸安錦的手,強擠出一點笑意:“沒有?!?p> 陸安錦識趣的沒有多問:“今日還是去學(xué)禮儀嗎?”
沁妃娘娘握著陸安錦的手隱隱顫抖,聲音也控制不住的抽泣起來:“不,今日……不去了,今日好……好好休息?!?p> 陸安錦被弄的不知所措,抬頭看了一眼駙馬。
駙馬終是不忍道:“昨夜急報,顧小將軍帶領(lǐng)的大軍被偷襲,全軍覆沒。顧小將軍生死不明?!?p> 陸安錦當即被雷劈了一般,脫口而出:“WHAT?”
駙馬被她的這句話驚到,完全沒聽懂她說什么,皺眉低聲問:“你說什么?”
陸安錦自己扶著在旁邊的椅子坐下,滿頭滿臉的不可置信。
自顧晴明和陸安錦將葉飛揚救回來,沁妃娘娘見兩個人似感情迅速升溫好的不得了,已然計劃為陸安錦準備婚事,只等顧晴明此番歸來便去請旨。
可如今……我可憐的瑜喬??!
沁妃娘娘越想越傷心,卻又不敢在陸安錦面前哭,咬著唇身體微微顫抖。
陸安錦此時已整個凌亂了。
全軍覆沒?生死不明?
那昨天晚上那個是誰???
難不成自己見鬼了???
駙馬見陸安錦半天緩不過神來,知道她定是傷心過度,忙安慰道:“也別太傷心,既然是沒有找到尸首,便都是有可能的?!?p> 雖然這樣說,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全軍覆沒,他作為將領(lǐng)怎么可能還活著。
若是活著,也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被俘。
對于一個將軍而言,被俘還不如死了痛快。
陸安錦的腦容量完全不夠用了,按著太陽穴,頭有點疼。
沁妃娘娘見她這樣,抽泣著埋怨駙馬:“我便說不能同她說吧,瑜喬還這么小,怎么受得了?!?p> 陸安錦擺了擺手:“不不,母親,你容我緩緩,這……這不可能啊!”
沁妃娘娘和駙馬自然都以為她當真是被刺激到,不敢相信事實。
可陸安錦想的卻是昨晚顧晴明臨走時一再交代,不能說見過他。
這到底是什么情況?
“那個……母親,對不起,我想回房了?!标懓插\恍恍惚惚的站起來,花穗忙來扶著陸安錦離開。
沁妃娘娘站起看著陸安錦不住搖頭的背影,心疼不已。
回到房間,屏退所有人,陸安錦握著手里的金簪慢慢回過神。
若她昨晚見到的顧晴明是真實的,那么那份軍報就是假的。
顧晴明他不止沒有死,他還回京了。
可為什么呢?
為什么要假死偷偷回來?
還有,昨晚他莫名其妙說的那些話,又是什么意思?
陸安錦看著手中的金簪,暗暗道:“顧晴明啊顧晴明,你也太高估我的智商了,這到底是什么意思?”
直到太后壽辰前都沒人敢去打擾陸安錦,沁妃娘娘也不再逼著陸安錦學(xué)規(guī)矩禮儀,陸安錦自然樂的清凈。
太后壽辰當天,陸安錦特意選了一套清淡的素衣衫,頭戴幾個簡單的發(fā)釵,將顧晴明給的金簪隱藏其中。
妝容同樣的清淡雅麗,宛若出水芙蓉,倒是有股人淡如菊的味道。
既然她是顧晴明的未婚妻,便要好好的配合他唱完這出戲。
沁妃娘娘看了只嘆了口氣,沒有多說什么。
太后今年已年過半百,雖保養(yǎng)得宜,仍是比不上時間的步子,略見老態(tài),可依舊看得出年輕時應(yīng)也是沉魚落雁之貌。
一身刺繡鳳服,朱翠滿頭,雍容華貴,面容和睦慈善,目光炯炯有神,似能將世界看透。
陸安錦當然知道,能坐到這個位置,眼中見過的陰謀故事只怕比天上的星還多。
“你就是瑜喬?”聲音溫暖慈祥。
“瑜喬拜見太后,愿太后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闭f完,盈盈落拜。
太后滿意的點了點頭。
站在下面的一位妙齡女子嘖的一聲:“瑜喬穿的是不是太素了些,今兒是太后壽辰,你穿這么素是什么意思?”
說話的是靜妃于氏的女兒靜和公主。
來之前怕陸安錦不認識宮里眾人,沁妃娘娘找來宮里比較重要人物的畫像,一位一位的讓陸安錦認。
陸安錦沒有看她。
面對這種喜歡為自己尋找存在感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去理她。
陸安錦又叩了個頭:“請?zhí)笤?,瑜喬的未婚夫顧晴明將軍不久前帥軍出征,如今生死未卜,瑜喬這幾日一直為他素衣素食,祈禱他能平安。早聽聞太后娘娘菩薩心腸,定能諒解。”
太后聞言點了點頭嘆道:“無妨,難為你一番心意。你放心,顧將軍定會有菩薩保佑的。你起來吧?!?p> 在場的人皆是一陣唏噓,暗暗贊嘆瑜喬公主真是有情有義。
只有靜和在旁哼的一聲。
陸安錦站起。
太后又問:“如今可有人伺候你?”
陸安錦沉穩(wěn)回答:“有。沁妃娘娘為了安排了足夠的人伺候,多謝太后關(guān)懷?!?p> 太后沖著旁邊的女官使了個眼色,女官點頭將內(nèi)殿中一位嬤嬤帶出來。
那嬤嬤低著頭走到陸安錦身邊跪下叩頭。
陸安錦不明所以。
太后道:“這位是劉嬤嬤,是你的乳娘。你母妃走后她便去了別的宮里,如今聽說你回來,心中掛念,哀家?guī)碜屇阋娨??!?p> 陸安錦心中一驚。
這是要查證她的身份!
果然姜還是老的辣。
劉嬤嬤怯怯的抬頭看著陸安錦。
說真的,自己是蘭貴妃有孕得寵時指定的奶娘。
后來蘭貴妃被打入冷宮,雖廢了位份但畢竟仍懷有龍?zhí)ィ瑢m里還是讓自己去伺候。
那時誰都覺得晦氣,別說好好伺候了,連孩子也沒見幾次,不過是去走了個過場,不死就成,哪知道公主長什么樣。
陸安錦心中暗暗思忖,十幾年前的事,哪怕是用蝶音信報只怕也查不到。
奶娘,見過的應(yīng)該是嬰兒時期的瑜喬,未必就知道瑜喬長大以后的模樣,自己小心應(yīng)對就是了。
兩人對視片刻,陸安錦見奶娘眼中也是惶恐的模樣,心下又定了定。
陸安錦跪下對太后道:“多謝太后記掛,只是瑜喬……似有些記不得劉嬤嬤了?!?p> 果然,劉嬤嬤趕忙叩頭道:“老奴有罪!當時嵐貴……衣氏因在冷宮無人約束,便是自己奶的公主,奴婢的奶是宮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后來就讓其他主子叫回去了。奴婢有罪,這么多年未盡乳母之責(zé),請公主贖罪!”
陸安錦也擺出一副惋惜的表情來,微微拭淚:“劉嬤嬤不要自責(zé),是瑜喬沒福氣?!?p> 說著,將抱住劉嬤嬤微微抽泣,兩人著實的上演了一出情深戲碼。
這時,劉嬤嬤側(cè)臉間看見了陸安錦頭上被隱藏的那枚金簪。
劉嬤嬤一時恍惚,放開陸安錦問:“這個金簪……”
眾人皆將目光轉(zhuǎn)移到陸安錦的發(fā)髻上。
那枚金簪普通的讓人瞧不見它的存在,離得遠的人更是完全注意不到。
劉嬤嬤驚道:“這是衣氏的金簪!”
眾人皆是震驚。
靜和問道:“這么普通的金簪,又沒什么特點,你怎么就肯定是衣氏的?”
當年蘭貴妃生產(chǎn)后身體虛弱初乳不足,劉嬤嬤又不肯給瑜喬喂,蘭貴妃只好將自己僅剩的幾個首飾給劉嬤嬤,只求她能奶瑜喬一口。
可劉嬤嬤當時偏看中了蘭貴妃頭上的這枚金簪。
因為只有這個是金的。
沒想到蘭貴妃說什么也不肯,哪怕劉嬤嬤當真不管瑜喬,蘭貴妃也未曾松口。
想來這枚金簪對蘭貴妃一定很重要,劉嬤嬤便也沒再堅持,收下了其他的首飾。
所以,自然記得。
可這話斷然不能說。
于是劉嬤嬤道:“衣氏入冷宮,全身上下只有這一枚首飾,她每日都戴,奴婢自然記得?!?p> 太后問陸安錦:“這是你母親給你的?”
陸安錦嚶嚶可憐的回答:“是。這是母親唯一的遺物,瑜喬一只都戴著,從未摘下?!?p> 在場所有人心中頓時明了,若她不是瑜喬,又怎么可能留著這枚老舊的金簪,若她當真是個小宮女,只怕早就將這金簪拿去典當買胭脂水粉了。
太后心中雖有些許疑問,但又瞧著陸安錦表露出的真情實感,也便信了八九分。
此時,陸安錦一面佩服自己的演技,一面心中又是一圈問號。
看來昨夜顧晴明將這枚金簪留給自己的時候,就知道今天會有這一出。
問題是,他是如何知道的?
他不是應(yīng)該在戰(zhàn)場上嗎?如何知道宮里的事?
雖不知顧晴明到底有著怎么樣的打算,但是陸安錦知道這件事怕是沒這么簡單,定是有原因的。
怕是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