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在睡夢中恍惚，闔宮上下的人已經(jīng)忙碌起來，大貝勒代善要宣布大汗的遺旨。遺旨？大汗猝然賓天，何來的遺旨？
似乎聽到了誰撕心裂肺的哭聲，仔細(xì)分辨，像是多爾袞，不，就是多爾袞。深夜的大金后宮，寂靜凄清甚至有些詭魅，多了這一聲撕心裂肺的哭聲讓人覺得毛骨悚然。多爾袞不在大妃的宮里熟睡，為何——不！難道是大妃已經(jīng)生殉？我在慌亂中摸索到衣服，急喚蘇茉兒，“蘇茉兒，快隨我去大妃寢宮，帶上額赫留給我的那瓶還魂香”。
蘇茉兒手腳利索地找出了出嫁前額赫塞進(jìn)我吉服的那瓶還魂香，她說，宮廷斗爭不分大小，不分時(shí)辰，不分親疏，在攻心，在權(quán)力，多防備一些，為了額赫。
我想我不去害人誰會來害我呢？不過隨身帶著總是對的，也許能用到，因?yàn)槎酄栃柕目蘼曁屓瞬话擦耍倩叵肫饋泶蠛古R終前的種種囑托，四大貝勒的密謀……我不敢多想，奔出門去。
阿巴亥大妃的寢宮已經(jīng)被一層白紗裝點(diǎn)好，這么快？傍晚前還是大妃的寢宮須臾一刻便成了她的靈堂。由不得多想，我領(lǐng)著蘇茉兒向前疾走去。
我循著這片哭聲進(jìn)去，看到了許多身著喪服的宮人。寢宮內(nèi)，阿巴亥大妃的遺體被擺在中央，旗裝因?yàn)閾Q得匆忙，顯得好生凌亂，嘴角的血跡都未曾拭去。多爾袞哭暈在靈前，四大貝勒各在一旁。
“蘇茉兒，隨我去救多爾袞”，我顧不上多想，跑到多爾袞跟前，將還魂香放在他鼻子前。
“哲哲福晉到！”宮人聲落，姑姑已經(jīng)進(jìn)入寢宮內(nèi)，也向著多爾袞走來?！斑@孩子是怎么了？快讓我看看?！?p> “好了好了，醒過來了”。宮人道。
多爾袞微微睜開雙眼，氣息微弱，輕聲呼喚著額娘。待他神情恢復(fù)一些，立刻站起來，指著阿敏說“你這個劊子手，你殺了我額娘?！?p> “老十四，不能胡說，你額娘是遵了阿瑪?shù)倪z囑要殉葬的?！?p> “你胡說，阿瑪從未說過要我額娘殉葬，阿瑪說額娘的三個兒子有兩個都年幼，需要人照顧，不需殉葬，這是大金的祖訓(xùn)。”
還不等阿敏有任何反應(yīng)，大貝勒代善突然攔住了他，走到了眾人面前。
“所有大臣，宮眷聽旨，大妃阿巴亥遵大汗遺囑已經(jīng)殉葬，隨大汗葬入福陵。四貝勒皇太極天縱英明，繼承大統(tǒng)，為我大金大汗?！贝筘惱沾菩x了旨意。
幾位與皇太極交好的貝勒、阿哥和文武大臣順勢行起了叩拜大禮?！按蠛褂⒚?！大汗威武！”其他人等一看事態(tài)的變化也順勢行禮，從這一刻起，皇太極就成了大金的新可汗。
“多爾袞、多鐸兄弟年幼，大妃不忍幼子無人看護(hù)，特留遺命將二幼子兩黃旗交予大汗統(tǒng)領(lǐng)，正白旗由多爾袞統(tǒng)領(lǐng)，鑲白旗多鐸統(tǒng)領(lǐng)，不枉先汗憐子之心?！?p> 代善宣布完緊接著是皇太極就任大汗的儀式。
倉促而慌張，甚至沒有合適的服制和裝點(diǎn)。闔宮上下有人喜慶有人哀傷，有人悲痛有人肆意，幾日之間，大金易主，一個歷史時(shí)代結(jié)束了，而另一個未知的時(shí)代開啟。我跪在眾宮眷里，和姑姑一起扶著幾近昏厥的多爾袞。
在姑姑的宮里，多爾袞睡了長長一覺，他醒來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傍晚。
“八嫂，我渴?！?p> “多爾袞，你醒了？玉墨，拿水來?！惫霉糜H自喂多爾袞喝水，“感覺好些了嗎？”
“恩，好多了，八嫂，阿瑪和額娘是不是真的不在了？”
“多爾袞，男孩子總要長大的，要學(xué)會自立自強(qiáng)，而且，你還有你八哥，還有我，還有泰兒，還有你哥哥阿濟(jì)格和幼弟多鐸，還有這么多親人會一直陪著你?！?p> “八嫂！”多爾袞抱著姑姑，開始流眼淚，眼睛卻望著我?！鞍松?，你照顧了我一天也累了，我想回額娘宮里看看，然后就回自己宮里。泰兒，你能陪我一起走走嗎？”姑姑和多爾袞看著我，我點(diǎn)點(diǎn)頭。
“去吧，讓泰兒好好陪陪你。”
走出姑姑宮的時(shí)候，我還擔(dān)心多爾袞會走得顫顫巍巍，卻不知躺了一天的他居然拉著我快步走到了大妃的宮，看看旁邊沒有人，偷偷開門，一閃身，我們倆走了進(jìn)去，多爾袞鎖好門，拉著我進(jìn)了大妃的寢殿。
“泰兒，你知道嗎？我額娘不是真的想殉葬，她是被逼死的?！倍酄栃栭W著淚光的眼睛露出了憤恨。我清楚知道這一切是我的丈夫皇太極和三大貝勒共同策劃的，但是我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說明。
“被逼死的？”我佯裝著。
“阿瑪賓天歸宮那日，額娘還好好的，雖然哀傷但是一點(diǎn)都沒有想殉葬的意思，而且咱們金人祖制有幼子者不殉葬?！?p> “這倒是，你和多鐸都未成年，大妃理應(yīng)不殉葬。”
“你知道嗎？是大貝勒代善和二貝勒阿敏還有三貝勒莽古爾泰逼死了我額娘！”我猛然一驚，生怕他說出皇太極的名字，但是，他卻偏偏只說了其他三人，這是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也覺得吃驚？其實(shí)，額娘被逼死的那天我就在這宮里，我都看到了?！倍酄栃栠^，狠狠地錘在了門框上。
四大貝勒商量好逼供大妃殉葬的當(dāng)晚，大貝勒代善，二貝勒阿敏，三貝勒莽古爾泰闖進(jìn)了大妃阿巴亥的寢宮。
“奉大汗旨意，大妃阿巴亥系大汗最寵愛的妃子，大汗賓天，大妃阿巴亥殉葬?！?p> “阿敏，大汗生前從未留下任何旨意，何來殉葬？”
“阿巴亥，你狐媚惑主蒙蔽阿瑪二十多年，整個大金國都被你玩弄于股掌之上，你母家掌握重兵，三子各領(lǐng)一旗兵，這是要謀反吶！”
“阿敏，你血口噴人！我阿巴亥侍奉大汗二十多年不假，我與大汗情投意合，我愛慕大汗英明神武，大汗憐惜我心性純?nèi)?，愛我三子，親自授文攻武略，我母家雖領(lǐng)有一旗，但從歸順時(shí)就效忠大汗，為大金國開疆?dāng)U土征戰(zhàn)沙場立下汗馬功勞，是大汗的心腹嫡系。何來謀反？”
“這……那么你與代善茍且行事被阿瑪責(zé)罰總是真的吧？”
“阿敏，你提這個干嗎？”代善一旁不悅?！罢f重點(diǎn)?！?p> “重點(diǎn)？代善，我的大貝勒！我與你是否清白你捫心自問！你是大汗曾經(jīng)屬意的人選，大汗叫我示好與你，就是給你不同其他貝勒的信號?？上闩橙鯚o能，枉費(fèi)了大汗一片苦心。你與我是否清白，你知，我知，大汗知，至于其他人，統(tǒng)統(tǒng)都是與汗位無關(guān)的人?！?p> “你……休得狡辯，先祖遺訓(xùn)，寵妃殉葬，阿巴亥，既然你與大汗情投意合，那么你就該殉葬?！?p> “沒錯，先祖是有遺訓(xùn)，愛妃殉葬，但是先祖也有遺訓(xùn)，有幼子者不可殉，二貝勒不會連愛新覺羅先祖的祖訓(xùn)也忘記了吧？”
“這……這……代善、莽古爾泰，你們上”
“這……這……大妃，您就別為難我們了，難不成還要我們自己動手嗎？”
此時(shí)的多爾袞就躲在阿巴亥大妃的寢宮簾子后面，聽到這里，立刻從后門跑出了寢宮。
“去找八哥是我唯一的想法，我想，只有八哥才能救我額娘。”
看到多爾袞離開后，阿敏一挑簾子，沖著大妃說，“大妃，你看，多爾袞可才15歲，多鐸才13歲，現(xiàn)在他去找老八了，你要知道，老八的手段可比我們幾個加起來都厲害?！?p> “你們不要傷害我的孩子。”冷靜理智的阿巴亥瞬間就癱軟了下來，孩子是她的軟肋。
“皇太極，他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自然是汗位了！阿瑪臨終前只有你一人在身邊，想必阿瑪?shù)倪z旨只有你一個人知道了，那么立誰為新汗也就只有你知道了?！?p> “阿巴亥，看在我們曾經(jīng)的交情份上，我就實(shí)話告訴你，你只要保證老八的汗位，你的兩個幼子由我們來看護(hù)，而且可以給他們每人一旗兵力，這樣他們還是有權(quán)利有實(shí)力的貝勒。但是，但是條件是你得死?！?p> “是啊，我不死，你們的陰謀總有一天會被天下人知曉，你們這群齷齪小人，用我的幼子……多爾袞，額娘對不起你……好，我答應(yīng)你們，答應(yīng)保證老八的汗位，我也可以殉葬，但是我有一個條件，無論何時(shí)要保我兒多爾袞、多鐸性命，否則，我和大汗的魂魄必會不安，大金國必遭厄運(yùn)，你們幾個還有你們的主子皇太極全部都陪葬。”
代善等人嚇得一個激靈。
此時(shí)，多爾袞帶著皇太極闖入了大妃阿巴亥的寢宮。
已經(jīng)半懸白綾的阿巴亥看到多爾袞和身后的皇太極，眼淚噴涌而出望向多爾袞對眾人說“我從12歲嫁與大汗，二十六載，錦衣玉食，恩愛有加，今大汗魂歸上蒼，我不忍夫妻陰陽兩隔，今欲追隨大汗而去。我尚有幼子多爾袞、多鐸，諸位貝勒務(wù)要愛護(hù)好兩位幼弟，莫讓大汗和我掛記?！贝箦а劭粗侍珮O，語調(diào)突然變冷“大汗臨終前只有我一人在側(cè)，大汗留有遺訓(xùn)，四貝勒天資聰慧，秉性過人，當(dāng)繼汗位，望你兄友弟恭，與眾貝勒共擔(dān)大金國是?！?p> “大妃，兒臣尊阿瑪遺訓(xùn)。多爾袞就交給我，大妃放心上路?！被侍珮O拉著多爾袞跪了下來。
“額娘，額娘，”被皇太極攔著的多爾袞哭鬧著。
“多爾袞，不要哭了，好好跟著你八哥，他會照顧你，否則天將不容!額娘去了?！?p> “額娘……”多爾袞哭昏了過去。
講到這里，多爾袞狠狠的用手背擦了擦眼淚，對我說“八哥跟我說那晚多陪陪額娘，沒想到竟然成了訣別。阿敏，代善，莽古爾泰，他們都是殺害我額娘的兇手。他們不光要讓我額娘死，還要奪了阿瑪給我和多鐸的兩旗兵力，我一定要告訴八哥，現(xiàn)在八哥是大汗了，我要讓讓八哥替我報(bào)仇?！?p> 八哥？報(bào)仇？這一切都是皇太極，我的丈夫，他設(shè)計(jì)的一個局，一個完美的局，所有人都是這個局里的棋子，目的是為了名正言順得到他的汗位并且奪得多爾袞兄弟手中上兩旗的兵權(quán)，還有他的信任，然而多爾袞并不知情，他深信不疑并且敬愛的八哥才是真正的殺母仇人。
我知道了這一切，然而我該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