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平樂”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來,緩緩打開,是一個長了綠霉點的白面饅頭。
原本嬌養(yǎng)的女孩,大口大口咬下那個饅頭,再抬頭,是淚痕滿臉。
真正的食物總歸給她帶來點力氣,“平樂”抹掉臉上的淚水,走出了那個房子。
她來到了早就空無一人的棺材鋪,在說完抱歉后,才挑了個看起來很大的棺材。
一步一步,平樂就跟著她拖著那個棺材上了山,直奔關卡而去。
平樂不知道自己也能有這么大力的時候,只是一個饅頭,她就硬生生拖著那個巨大的棺材走了十幾里的山路。
平樂很想幫幫自己,但是伸手,卻只是虛無。
又是整整三天,平樂就這么看著自己一言不發(fā),從尸山血海中翻出明達支零破碎的尸首,收斂入棺。
合上棺材蓋,她好像是用完了所有的力氣,靠著棺材坐了下去。可不是呢,這幾天來,她也不過就是吃了個發(fā)霉的饅頭而已。
大雨傾盆而下,“平樂”張開嘴,試圖從雨水中汲取點身上早就消失的干干凈凈的力氣。
她站起身來,拉住了用來捆棺材的繩子,低聲道:“夫君,我?guī)慊丶??!?p> 平樂抬頭看去,她所去的方向,是永安。
“辛明達,大成建初九年生人,妻,李氏平樂,隨我回家?!?p> “平樂”在大雨中拖著棺材,肩上被麻繩勒住的布料上,點點血色滲出。她不斷地重復著這句話,試圖真的可以叫來那因為意外死去的靈魂。
下雨路滑,況且是山路。
腳下一個不注意,“平樂”帶著棺材一起摔倒了山坡下。
等到平樂飄下去的時候,“平樂”已經帶著渾身的泥濘,大哭著在草叢中找明達散落的肢體。
“辛明達,你個騙子!”
這一次的呼喚,好像真的有了回應,平樂看到棺材邊一個模糊的透明身影開始出現(xiàn)。
那個穿著鎧甲的明達眨了眨眼,好像不太明白自己為什么在這。
平樂站在他面前,看到他一點反應都沒,就知道他還是看不見自己。
辛明達轉頭看向四周,終于發(fā)現(xiàn)了草叢中抱著一只胳膊走回來的人。
眼中還是那副懵懂的樣子,但是他皺了皺眉,飄到了“平樂”的面前,伸出手試圖幫她擦干臉上的淚痕,卻毫不奇怪的穿了過去。
他很想去幫幫“平樂”,但是每次嘗試都是毫不例外的失敗,他憤怒地抓了抓自己的頭發(fā),緩緩飄到了“平樂”的身邊,“對不起?!?p> 不知道為了什么,說對不起。
平樂和明達陪著“平樂”,看著她一個人拖著那個大大的棺材,翻過了一座座山,向著永安而去。
他們看著她吃著各種奇怪的東西,一天比一天瘦,明明那么怕黑,卻在大晚上守著那棺材,用惡狠狠的眼神嚇走了聞到血腥味而來的野獸。
“又見面了?!?p> 在不知道多少天后,平樂終于看到了老道,居然有點松了口氣的感覺。
平樂抬起臉,臉頰兩邊完全凹了下去,一雙漂亮的狐貍眼已經失去了光彩,可能不會有人會相信,這是當初那個詩詞雙絕,驚艷天下的李平樂。
“你是誰?”她握緊了手上的繩子,向后退了兩步。
老道看了一眼平樂的方向,“我是誰啊,上輩子的算命人,下輩子你的師父,這輩子的話,大約就是來問你愿不愿意的人?!?p> “什么?”“平樂”明顯有點沒明白他在說什。
“害,簡單點吧!”老道收起酒葫蘆,點了點“平樂”和明達,“你們兩個,愿意再來一次嗎?”
“再來一次?”
“對啊,人生再來一次,愿不愿意呢?”老道撐著臉笑道。
懵懂的明達率先點了頭,但是“平樂”卻沉默了,好一會子,才說:“再來一次的話,他還會死嗎?”
“誰知道呢?你愿意嗎?”
“平樂”點了點頭,看著自己身后的棺材,沒有說話。
“放心吧,我會幫你的!”
眼前白光一閃,平樂閉上了眼,再睜開,就是熟悉的青色繡花帳。
聽到屋里的動靜,明達從屋外跑了進來,卻被平樂抱了個滿懷。
良久沒有說話,明達低頭看去,平樂已經哭成了個淚人。
“怎么了?是不是我做錯了什么?對不起,不要哭了好不好?”
聽到那個“對不起”,原本還只是無聲哭泣的平樂卻捂住嘴哭的更兇了,甚至還有一下沒一下地錘著明達的胸口。
明達看的好笑,但也只是坐在那等著平樂這無來由的情緒自己消退。
等了好一陣子,平樂才終于安靜下來,靠在明達懷中,可能是剛才哭兇了,一下氣沒喘上來。不過打著嗝的同時,她也沒忘了兇明達,“不準笑!”
明達抓著她的手,一點點摩挲著,“錘疼了吧?這次你是看到什么了,你睡著的時候哭了好幾次?!?p> 說起這個,平樂倒不說話了,低聲問道:“你是不是過幾天要去動陳遠那批糧食?”
明達低低地嗯了一聲。
似乎一切都在和上一世開始重合,平樂的手抖了一下。
她真的很想問,能不能不去,她是真的怕了。但是她又說不出那句話,她不想因為沒有發(fā)生的未來,拖住明達的腳步。
“帶我去!”平樂抬起眼,很認真地看著他,“我不會拖后腿的,會找個地方藏好自己?!?p> 明達沒有說話,“再說吧?!?p> 平樂也沒糾結,他要是不帶自己,自己跟過去就是了,反正這輩子自己不可能在后面等著的。
乘著平樂不說話的時候,明達也將她睡著之后的事情說了下。
老道已經不知所蹤了,明達派人找過,但卻找不到一點蹤跡。
齊安的兒子倒是醒了,因為平樂暈了,所以他也沒在那邊多待。
“那河道的事情怎么辦?”
“再和他接觸一下吧?!笨谥须m然這樣說著,但是明達的神色卻不是很輕松。
現(xiàn)在齊章已經醒了,齊安現(xiàn)在是一點后顧之憂都沒有了,別說兩方的立場不同,就算是相同,陳遠還在那邊虎視眈眈。
現(xiàn)在指望齊安,還不如指望一個從天而降的水道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