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你喜歡這樣的么？/你討厭那樣的么？
莫辰知道，“Lily”臨時起意的逢場作戲，只可能是出于對他的體貼和關(guān)心。
莫辰也知道，多虧了她這自作主張的急中生智，他的情緒才沒在沮喪的低谷里停留太久。
莫辰更知道，在這段“狹路相逢”的小插曲已落下帷幕的現(xiàn)在，他最應(yīng)該做的，便是對著身邊的她，由衷地道一聲謝謝。
莫辰什么都知道！只是，眼看著舊愛已漸行漸遠，在那雙驚訝的大眼睛再也瞧不見的地方，他的條件反射，卻偏偏是……
“你這是干什么？我們倆的關(guān)系到這一步了嗎？”
是不耐煩地一甩手和沒好氣地質(zhì)問。
話一出口，莫辰自己先吃了一驚。溫吞好脾氣的他，從小到大，幾乎從沒用這么惡劣的態(tài)度待過人，更別說，還是對待一個女人。
但很快莫辰就想明白了，他從不那樣沖動惡劣地待人，這并不代表他真的沒脾氣。而只是因為，正常的情況下，人總是有理性的。
這種理性，體現(xiàn)在人際交往的方方面面?；旧?，只要是一個雙商正常的人，在與別人相處時，都會或多或少地動用起這種理性，去約束自己的情緒——尤其是負面的情緒，去照顧他人的感受。
這甚至都談不上是什么人際交往的技巧和藝術(shù)，無非只是作為一個正常人再自然不過的習(xí)慣……或者說是本能而已。
直到這一刻之前，莫辰也一直以為，這種動用理性將自己的情緒和別人的感受都妥善安置在一個合理限度內(nèi)的習(xí)慣，只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而已。
然而，直到這一刻，他好像才明白過來——其實，這般小心翼翼的對自己的克制和對他人的照拂，根本就不是什么本能。那倒更像是害怕孤獨與寂寞的人們，為了與盡可能多的別人維系住各式各樣的關(guān)系，為了讓自己在各式各樣的群體中找到歸屬感，而不得不逼自己逆著本能做出的妥協(xié)。
可是，如果某些關(guān)系已經(jīng)給人足夠的把握，即使無需苦心經(jīng)營也永不會有破裂之虞呢？
那么，所有人真正的本能，只會是一任自己的情緒信馬由韁！
大概也正因為這樣，世上才會有個成語叫做“有恃無恐”。因為有了無論如何都會被包容的憑恃，所以，哪怕是再可惡的沖動，再過分的遷怒，在面對某些特定的“別人”時，都不會再有任何恐懼和顧慮。
比如，青春叛逆的孩子，之于苦口婆心關(guān)切無門的父母。
又比如，相處多年的老夫老妻，明明在外人面前都是得體有禮的，之于彼此，卻偏偏能心浮氣躁惡聲惡氣到不可理喻。
再比如，他自己，之于這個叫“Lily”的女人。
只是，真奇怪！他是哪兒來的底氣就對她這般“有恃無恐”起來了呢？明明這才是他們之間的第二次見面而已！
難道，真應(yīng)了傳說中那句——“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因為他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她跟他相比明顯是這段關(guān)系里投入更多的那一方，所以，被“偏愛”著的他，便胸有成竹地料定了，即使面對他再惡劣的態(tài)度，她的反應(yīng)也只會是——
“呃……哦，對不起啊莫辰。我……我剛才……我只是想為你做些什么，好讓你的前女友不要看扁了你。唔，剛才走過去的那個應(yīng)該是你的前女友沒錯吧？我看你的表情應(yīng)該是，所以就突發(fā)奇想地演了這么一出戲，卻沒有征得你的同意，這確實是我不好。你別生氣，如果我的自作主張惹你不高興了，我跟你道歉，好嗎？”
她低眉順眼地自責(zé)著。盡管早就想象到了，但親眼見識的那一刻，莫辰還是感到了匪夷所思五味雜陳。
她好像壓根就不知道，她越是處處為他著想，她越是這樣毫無底線地忍讓他遷就他，他就只會越來越想當(dāng)然地把她當(dāng)成負面情緒的垃圾桶，得寸進尺，肆無忌憚！泥人尚有三分性呢！她呢？為什么就能逆來順受得這么渾然天成？
不知怎的，想到這兒，莫辰的心底竟冒出了一股無名火。只是他說不清，那火氣指向的對象，到底是那個女人，還是他自己……
“……不不，其實應(yīng)該我跟你道歉才對的。我剛才也太不知好歹了，不好意思??！還有，謝謝你了?！甙?，我們看電影去！”
莫辰最終沒讓心底那股無名火信馬由韁得寸進尺下去。還是那句話，人總是有理性的。不同的是，這一次，莫辰調(diào)動起理性的原因，與其說是為了別人——為了照顧那位“Lily”的情緒，倒不如說，只是為了他自己。
就在剛才，在有恃無恐的本能驅(qū)使下，他又多見識到了一個陌生的自己。說實話，一點都不美好，甚至還有點無恥！反正，連他自己都不喜歡！
但就是這么一個連他自己都不喜歡的自己，卻為什么，還能如此地討她“喜歡”呢？——如果她對他做出的所有舉動當(dāng)真都是出于“喜歡”的話……
“對了Lily，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你，喜歡什么樣的男生??？”
莫辰忽然就這么直截了當(dāng)?shù)貑柍隽丝?。連他自己都不曾意識到，其實這一問，只是因為，他還是怕了。
他怕，他先前那些想當(dāng)然的“有恃無恐”，就此失去了讓他“無恐”的憑恃！
他知道那個“有恃無恐”的自己很討人嫌?？伞@就又回到那個問題了——如果這的的確確也是他真實的一部分呢？
那么，就還是必須先坦坦蕩蕩地面對。面對了，其實也就那么回事了，也才有改正和進步的空間。
但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對方還能給他這個面對和改正的機會！
這樣看來，他畢竟還是沒有十足的把握，去“有恃無恐”地對待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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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電影，陸雨梨全程看得心不在焉。除了知道那是部當(dāng)紅小花小鮮肉主演的流量片之外，具體電影講了個什么故事，她根本就沒有概念。
也是。雖然主動約莫辰去看電影的是她，但從一開始，她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這無非是她為了延長與莫辰相處的時間而隨口做出的提議罷了。更別說，在踏進電影院之前，她還遭遇了莫辰那突如其來的一問——
“你，喜歡什么樣的男生??？”
就是你這樣的啊……！
陸雨梨多想就這么循著本能回答莫辰?。?p> 可是，真這么一來，就算不被他當(dāng)成花癡，也只會讓他感覺輕佻敷衍毫無誠意吧？畢竟，在他的認知里，她直到現(xiàn)在還是個僅兩面之緣、連真實姓名都不曾相告的半陌生人……
所以，已到嘴邊的回答，不得不被她硬生生地忍住了，轉(zhuǎn)而改成了這么一句——
“這個……看感覺的吧。只要感覺和緣分到了，喜歡就是喜歡了。我不會事先去設(shè)太多條條框框的。唔……非要說的話，我不喜歡太硬漢……棱角太分明的那種人?！?p> 所以，性格溫吞面相圓潤皮膚也白皙的你，就正好符合……
她就差沒說出這更直白的一句了！也不出她所料，莫辰聞言后，當(dāng)即下意識地深深看了她一眼，繼而又若有所思地問道：“這樣啊？那，如果男生賺得沒你多，學(xué)歷和工作各方面都不及你……甚至連身高都不及你，就算是這樣，你也不介意……也有可能會喜歡上嗎？”
“當(dāng)然！”
這一次，陸雨梨幾乎是迫不及待地脫口而出了。雖然那猴急的模樣多多少少又有些偏離了她“矜持含蓄”的預(yù)期人設(shè)，但，光是想想莫辰話語里隱含的潛臺詞，就實在令她興奮得再也顧不上去講究什么“矜持含蓄”！
他會這么試探她，是不是代表著，他對她，也已經(jīng)開始……？！
天哪！這可能嗎？這可以嗎？在十二年后的今天，他們的關(guān)系，真的還有機會，朝著“那種”方向進展和質(zhì)變嗎？！
這是她的夢寐以求，卻也是她清醒時絕不敢多為的奢望。
所以，趁著自己目前還是清醒的狀態(tài)，她趕在莫辰對她的猴急作出更進一步的回應(yīng)之前，突然逃也似的奔向了售票處……
“呃……先不說這個了。我……我去買票！你在這里等我一下啊……！”
“Lily，我覺得你真是個挺特別的人?！?p> 她記得，兩小時前，當(dāng)她把電影票遞給莫辰的時候，意外得到了他這樣的一句評價。于是，在整場電影上演的過程中，她的整個思緒，都忍不住圍繞著莫辰的這句話，無邊無際地發(fā)散開了——
他說的特別，究竟是對她的贊美，還是……？他是在評論她之前向他展現(xiàn)的戀愛觀嗎？他是在進一步暗示關(guān)于他們倆未來關(guān)系的種種可能性？或者，其實他只是意外于她搶在他之前主動買來了電影票的行為？
……對??！她怎么又忘了？！今天發(fā)生在她與他之間的，可是“男人”和“女人”的第一次約會??！與男人搶著埋單掏錢的女人，天知道會不會因此而傷了那個男人的自尊？更別說還是在他剛剛跟她談?wù)摰健百嵉脹]你多”這個敏感話題之后！
果然，作為一個“女人”的她，還是那么地不倫不類……
兩個小時的電影時間，就在陸雨梨的胡思亂想之中悄然流逝。走出電影院，偷偷瞄了一眼莫辰恬淡如?？床怀鍪裁辞榫w的側(cè)臉，陸雨梨忽然開口道：
“剛才那個小鮮肉男主……其實演技也還好哈？爆發(fā)力比想象中強很多??？平時看到很多人挖苦他是娘炮，除了濃妝艷抹搔首弄姿之外啥都不會，這么看來倒是有點冤枉他了。畢竟，長得比較陰柔中性，也不是他自己愿意的吧……”
陸雨梨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帶起了這么一個話題。也許，一大半是因為慌張吧？她生怕莫辰再多作什么讓她又愛又怕的試探！說實話，目前的她還沒有做好十足的心理準(zhǔn)備去面對那些，所以她只能先發(fā)制人地把話題繞到了這么個和他倆本身沒甚干系的地方。除此之外，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則是，雖然電影的內(nèi)容她一知半解，但電影的主角——那個總被吐槽為娘炮的當(dāng)紅小鮮肉，卻無意中勾起了她年少時期的某些心病。
時隔多年，到了今天，她居然也能像這樣若無其事地去和人討論“陰柔中性”的男生如何如何了？……呵呵。
只是，在明確聽到莫辰對那樣一種人的看法之前，她的內(nèi)心還是免不了一番七上八下。
只愿，莫辰的反應(yīng)，不會是像某些人一樣的——嗤之以鼻挖苦諷刺。不過，如果是莫辰的話，應(yīng)該不會吧？
當(dāng)然了，即便他會，這和今天的她，也已經(jīng)沒太大的關(guān)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