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來運轉(zhuǎn)還得靠機會,每天在祠堂罰跪成了我的常態(tài),供臺上一共有十五個牌位三百六十五根蠟燭我數(shù)的清清楚楚,這天正琢磨著要數(shù)一數(shù)香爐和果盤,薩梅就歡天喜地地來找我了,說阿媽大病初愈去了城郊的莊子上泡溫泉,杜自芳也跟著去伺候了。我回房換了套衣裳,飯都來不及吃就往外跑。
“公……公……”薩梅氣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拖了個很長的音,“公……少爺,咱去哪兒???”。
我拍她一下:“公少爺?難聽死了!”
“你打扮成這樣不嫌難看還嫌難聽呢?”薩梅嫌棄地扯了扯身上的小廝服,氣哼哼。
我捋了捋辮子,扶了扶帽子:“我要去找十三阿哥。”
“?。俊彼_梅驚了,“你要入宮???”
“皇宮哪里是想去就能去的,”我沉思了一會兒,“他喜歡玩兒,咱就去好玩的地方碰碰運氣?!?p> “你找他干嘛呢?”薩梅不高興,“別又惹夫人生氣?!?p> 我不以為然,托辭張口就來,“找他要七珠金鈴呀?!?p> “什么?”薩梅跟在我后面氣得跳腳,“你見他那么幾次了,竟然都沒開口要?你……”
五月飛花輕折柳,粼粼神光迎艷陽。五月朗日下的京城花團(tuán)錦簇,大街環(huán)繞著小巷,青磚依傍著紅瓦,如同一局錯綜復(fù)雜的棋盤,造物主手持黑白,盡情揮灑,將大路水道、攤販游人布置得喧囂歡鬧。
我們?nèi)チ颂鞓?,人潮洶涌中根本無法尋人,各自買了一串糖葫蘆,一路舔到北門,看到一處熱鬧非凡的花樓,剛想進(jìn)去就被兩個壯漢趕了出來,讓我們回家找娘吃奶去,氣的我想把手里的糖葫蘆糊他一臉。
順著花樓往前是一條寬闊的大路,兩邊是各式各樣的飯館酒樓,此時正是飯點,甚囂塵上的人來人往把我倆看呆了,無奈囊中羞澀,瞧了一眼門上的計價牌,發(fā)現(xiàn)我連一壺碧螺春都買不起。
啃完糖葫蘆最后一顆,消化著滿嘴的甜味兒,就走到了一座富麗堂皇的酒館門口,寫著‘香樓’兩個字的碩大牌匾高高掛在廊檐上,正對著開闊的水道碼頭,或許是在城中央,碼頭修的很漂亮,還撐著三五把大傘,給人納涼喝茶的。
碧螺春買不起,一壺路邊攤的茶應(yīng)該夠,我掂量著口袋里幾枚寒酸的銅錢,和薩梅走了過去。
“好俊俏的小娘子,來這兒坐坐?!?p> 討人厭的黏糊聲音讓我脊梁一凜。
我雙手叉腰,閉著眼睛長吸一口氣,竟敢在我的氣頭上惹我。
我瀟灑地轉(zhuǎn)身準(zhǔn)備讓他見識見識厲害,卻愣在當(dāng)場。
薩梅早已笑彎了腰,沒吃完的糖葫蘆散了架,最后一顆山楂滾到了地上:“人家不是說你啦?!?p> 我撇撇嘴,這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女扮男裝技術(shù)不行,不倫不類的還很丑。
而被叫住那姑娘身著一襲淡藍(lán)色的棉麻長裙,妝容淺淡很是素凈,被兩個大漢攔住了去路,緊張地不敢抬頭。
而那高聲呼喝的人翹著二郎腿懶洋洋地靠坐在一張茶桌旁,頭頂撐著大號油紙傘,桌面上隔著果盤點心,除那兩個攔人去路的大漢外,另有五六個灰衣家丁站在他身后。
“惡霸”并不是滿臉橫肉、猙獰笑臉那種,相反地,他的長相極具欺騙性,白皙嫩滑的皮膚讓女子都羨慕,一塵不染的衣飾也能看得出他品位不錯,不是胸中無墨的人。
“抬頭讓我看看嘛,有沒有相思醉的文萃好看?”那男子嬉皮笑臉,邊說邊往嘴里塞了顆青棗,臉頰頓時鼓起一團(tuán),配上他彎彎的眼睛帶笑的嘴巴,甚是可愛……等等,我竟然用可愛來形容這壞小子,腦子真是被糖葫蘆塞壞了。
那個女孩子顯然被嚇到了,瑟縮地站在被兩個家丁擋住的角落里,“我要回家了,我奶奶在家等我呢?!?p> “姑娘急什么呀?”兩壯漢之一開了口,“若是咱家公子瞧得上你,你奶奶就不愁衣食棺木了?!?p> “你!”女孩氣得冒煙,但聲音輕飄飄的無甚威力。
青棗核一吐,馬上有人伸手過來接,男子探身拽了一把女孩,女孩一個踉蹌差點跌到地上,被他雙手?jǐn)堁幼×?,那男的似乎很開心,嘴角彎彎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歡弱不禁風(fēng)的女人?還沒讓我看到臉,就開始勾引我了?”
薩梅若有所思:“他調(diào)戲良家婦女!”
我得意洋洋道:“睜大眼睛看你家少爺我怎么鋤強扶弱。”
那個女孩被我拽到身后護(hù)著的時候還是一臉懵,渾身顫抖個不停,從一直沒有抬起來的臉上噼里啪啦落下幾滴淚水。
我氣急了,“我站那兒看半天了,真是觀君一炷香,勝讀十年書?!?p> 他斜眼看著我,擺擺手讓那些壯漢從我身前讓開,冷笑道:“土包子,第一天進(jìn)京吧?就學(xué)人家英雄救美了?”
被叫做土包子沒讓我氣血不暢,說我第一天進(jìn)京這話仿佛猛然觸到了我的逆鱗,讓我火冒三丈,“京城里全是你這種敗類么?”
他眼睛一瞇,可愛勁兒全沒了,危險氣息拂面而來,“你說什么?”
“聽到了還問?”我滿不在乎,“是想讓我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再叫你一聲敗類?”
壯漢們沖上來的瞬間被他叫住了,他用凌厲的目光盯著我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嘴邊的笑容越來越意味深長,讓我不寒而栗。
“一枝紅艷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斷腸。”他毫不避忌地直勾勾盯著我看,還不忘輕浮地嗅了嗅:“欲蓋彌彰,反而露了凝香?!?p> 我實在找不出別的詞語來形容這個人,只知道他對那女孩的興趣沒了,所以那女孩跌跌絆絆悄悄溜了他也沒在意。
“什么露凝香,枉斷腸,都是一籮筐廢……”,我的后半截話生生噎在了喉嚨間,因為他的手滑到了我的臉上,帶著幾絲果香。
我腦子里“嗡”地一聲,怒不可遏地?fù)蹰_他的手,呼扇著巴掌朝他的臉上招呼。
他身手極快地截住我的手腕,臉上掠過一絲驚慌。
我提起右腳,狠狠地朝他腹部踢去,他猝不及防,弓身向前摔在了二尺之外,灰頭土臉地滾到了河邊。一干人等全都愣在當(dāng)場,瞬時熱鬧非凡的街道上安靜地有如深宮禁苑。我朝呆若木雞的薩梅吼道“跑!”,然后趁著眾人還未反應(yīng)過來,沖上前去趁熱打鐵地一腳把還躺在地上懵了的男人踢下河里,跟在薩梅后面沒命地狂奔?;抛饕粓F(tuán)的家丁們忙著救人,又要忙著追我們,瞬間亂了方寸。
當(dāng)時我只有一個念頭:幸虧換了男裝,穿的是布鞋。
“公主,你又闖禍了?!?p> “我那是除暴安良?!?p> “可你把人家踢下河里去了,他會不會被淹死?”
“我不把他踢下河里,我們能跑得了嗎?”
“我們現(xiàn)在也沒跑掉?!?p> 我垂頭喪氣地讓她不要再說話了,真是讓人心煩。
兩個黑衣鐵面的人押著我和薩梅,拐了幾個彎,沿著一條深巷子走到盡頭,又穿過一個葡萄架,最后從一個月洞門進(jìn)入一個富麗堂皇的院子里,院中央種著一棵讓人矚目的丹桂,綠葉撐天,花香怡人,丹桂后是幢兩層小樓,黑衣人將我們引到一個蜿蜒而上的黃木扶梯前。
薩梅歇不下來:“本來就是偷跑出來的,又闖禍,夫人更不會原諒我們了!要是那個流氓就這樣死了,可怎么辦?萬一連和碩特部也回不去了……”
我斜眼瞅著黑衣人袖口上的金色弓箭圖樣,覺得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薩梅簡直就是一個活寶,這都什么時候了,她不關(guān)心被抓到的我們有什么下場,反倒在乎阿媽的反應(yīng)。
剛登上扶梯,一陣響亮歡快的笑聲便肆無忌憚地傳了過來。我推開前面那兩人三步并作兩步跑了上去,果然看見十四阿哥坐在窗邊的藤椅上捂著肚子笑開了懷。十三阿哥就坐在他對面,抬著一杯茶靠在窗欞上看著我。
“是你們?!”我意外之余亦有些氣急敗壞,“你們在這干什么?”
十四阿哥邊笑邊朝窗外指了指:“看戲啊?!?p> 這時連十三阿哥也撐不住笑了。
我咬了一口十四阿哥塞給我的糖蒸酥,趴在窗邊口齒不清道:“你們這些見死不救的可兒朗?!?p> 彎彎繞繞一圈,原來這兒就是剛才鬧事的碼頭對面那座富麗堂皇的酒樓—香樓的二樓雅間,從這里看出去,河邊景色盡入眼底,正是剛才我把那壞小子一腳踢下去的地方。此時那兒的人群已散,獨獨留下了一地的污水和果核。
香樓名字不怎么樣,但酒香點心甜,后院里的丹桂是京城獨有的一棵,是很珍貴的觀賞植物,花香濃郁,碰上花期,整個香樓的雅間都能聞到清心明目的香味。聽說當(dāng)年順治帝就因為這棵丹桂經(jīng)常光顧香樓,而香樓的創(chuàng)始人僅憑一盒丹桂花香料就從先帝那兒得了一官半職,不過這都是市井之言,茶余飯后的笑談了。如今的香樓有過之而無不及,榆木飯桌、橡木地板、琉璃花瓶,處處充斥著奢靡,就連掛在墻上的棧牌菜單都是水曲柳的。
當(dāng)然這都是后來杜自芳說與我聽的,這是他不與我斗氣時最喜歡做的一件事。
“可兒朗?什么是可兒朗?”十四阿哥疑惑道,他穿著一身冰藍(lán)色的便服,雪白滾邊繡著雅花紋,兩只腳搭在榆木桌上,看著我“嘻嘻”地笑,似乎依舊在回味剛才的那幕“戲”。
十三阿哥身著墨色的緞子衣袍,袍內(nèi)露出銀色鏤空木槿花的鑲邊,腰間系著玉帶,看起來更加清淡。
“可兒朗是藏語,壞人的意思?!彼_梅忙著顯擺,眉飛色舞地生怕別人把她當(dāng)啞巴。
我嘴里塞滿了糖蒸酥,怒視薩梅朝她揮了揮拳頭。薩梅吐吐舌頭,回過頭去繼續(xù)口若懸河地對饒有興趣的十四阿哥道:“還有‘寧兒朗’,混球的意思,但‘切兒朗’,又是英雄的意思……”。
我翻翻白眼,要薩梅怕我,只盼鐵樹開花。
十四阿哥哈哈大笑:“你那么勇猛,差點沒要了錢晉錫的命,還要我們出手相救?”
“當(dāng)然不是救我,我說的是那個弱不禁風(fēng)的小姑娘,難道你們就忍心看她被調(diào)戲……慢著,錢晉錫是誰?你們認(rèn)識那個壞小子?”
“她與我們非親非故,毫無干系,為什么要幫她?”十三阿哥將茶碗擱在桌上,冷冷說道,“世事險惡,人各有命,既然怕,干嘛出來亂逛呢?”
我被十三阿哥的‘謬論’弄得語塞,“可是這兒是皇城,你們就眼睜睜的看著他胡亂欺負(fù)人?”
十四阿哥無所謂地笑道:“錢大少一向都是這種德性?!?p> “他真是你們的朋友?”我憤憤不平。
十三阿哥抿了一口茶:“晉錫是貪玩兒,可他有分寸?!?p> “他都動手動腳了!你還護(hù)著他?!?p> 十三阿哥想了想:“說起來,你還是他的師妹呢?!?p> 我瞪大眼睛,十四阿哥哈哈大笑起來,“對啦,我還沒想到那一層。你們兩家可是故交?!?p> 薩梅使勁兒給我使眼色,我不明所以,用唇語問她是不是眼睛壞了?她氣得翻白眼,圈起手來在我耳邊念叨:“七珠金鈴,把你的七珠金鈴要回來?!?p> 我咬著嘴唇一把推開她,警告她不許吭聲,她氣得瞪大眼睛,問我是不是傻了?
我沒來得及瞪她,就聽到踢踏有力的腳步聲上了樓來。
“八哥來了?”隨著十四阿哥笑意盈盈的招呼,八貝勒背著手,踏上最后一級臺階:“我在花廳里看見和卓和對音,就知道你倆也在這里?!?p> 八貝勒看到我的時候愣了一下繼而笑了起來:“達(dá)瓦公主這是什么打扮?”
“八哥若是早來一步,就有好戲可看了?!笔陌⒏缧卣f道。
我知道他又在嘲弄剛才的事兒,便不理他。
八貝勒追問道:“什么好戲?”
十四阿哥道:“八哥可見過錢晉錫被人打得滿地找牙?”
八貝勒當(dāng)真驚了一驚,繼而說道:“我不信。”
十四阿哥更是捧腹大笑,八貝勒卻瞧著我:“小妹妹,這京城里少爺公子一抓一大把,就數(shù)錢晉錫最鬧騰,你惹了他,就不怕他去皇阿瑪那里告狀?”
見我疑惑,十四阿哥忙道,“錢大少的母親是安文郡主,順治爺時鄭親王的孫女,從小養(yǎng)在宮里?!?p> “是他欺負(fù)民女在先,我怕什么?”我嘴上說道,心里卻有些打鼓,薩梅擔(dān)心的沒錯,惡霸什么的哪有阿媽可怕。
“是嗎?”八貝勒似笑非笑,看著我,“有十三弟在,自然是不怕的,這錢大少同十三弟玩得最好?!?p> 我沒空搭理八貝勒的陰陽怪氣,驚訝地看了一眼十三阿哥,打死我也沒法把錢晉錫那種人和他拴在一起。
十三阿哥微微一笑:“八哥日理萬機,怎么也有時間來這里學(xué)我們虛度光陰?”
八貝勒哈哈笑起來:“四哥不在京中,自然要比先前忙些。他倒好,丟下一堆事情出京,可苦了我們?!?p> 十三阿哥淡淡一笑,沒說什么,懶懶地起身告辭,說是還有閑事沒辦,我見他頭也不回地離開,忙起身跟了上去,嚷著‘我也有事先走一步’,跑到樓梯口才想起手里還端著糖蒸酥,只好重又折回來放下盤子,這才看見薩梅還氣定神閑地坐在一邊,嘴里塞滿了點心。我拉起她,氣急道“快點快點”。
“達(dá)瓦公主,再吃一點嘛,咱們閑的快發(fā)霉了,哪有什么事啊……”
我拖著她離開,只覺身后的八貝勒狐疑地看著我。
從典雅幽靜的香樓沖入熱鬧非凡的大街上時,正午的陽光正刺眼。我把薩梅從一條路打發(fā)回家,朝著已走了好遠(yuǎn)的十三阿哥追了上去,不料卻在距離他僅有三步的時候被跟在他身后的那個黑衣人攔了下來,那人神情肅穆,輪廓分明,一身黑衣將他的身段凸顯得高大挺拔,氣宇軒昂。正是剛才在大街上把我和薩梅抓到香樓的二人之一。
我瞪著他:“剛才的賬咱們還沒算呢!”
十三阿哥轉(zhuǎn)過身來,朝他輕輕點了點頭,這人便讓到了一邊,榮辱不驚地昂著頭,無動于衷。
我看著他袖口的金色弓箭,突然間靈光一閃:“你是武備院的人?”
武備院是大清的皇家衛(wèi)隊,由大清皇祖努爾哈赤身邊的護(hù)衛(wèi)軍演化而來,自順治皇帝始,每一位武備院的隊員都由皇上親自挑選,最低級別也在三品侍衛(wèi)之上,本就已聲名在外的武備院因當(dāng)年助年幼的康熙皇帝殺鰲拜、奪實權(quán)而更加聲名在外。武備院人人武藝高強,大部分隱入御林軍中保護(hù)皇帝,每位皇子身邊也有一個。他們以一身黑衣,袖口用金線刺弓箭而聞名于世。我竟然忘了這一茬,難怪老是覺得那金色弓箭眼熟的奇怪。
那么十四阿哥身邊的對音,還有那天在德壽宮跟我比武的朱爾,他們都是武備院的人。
“聽說武備院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人。”
十三阿哥看了我一眼,“朱爾是跟著八哥的,武備院是四哥的心血,他從十四歲起便將大部分心思都花在上面,可以說現(xiàn)在的武備院之所以這么高效,正得益于他的努力。”
四貝勒人未出現(xiàn),卻老是被人提起。一個從十四歲便駕馭神乎其神的武備院的人,會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十三阿哥不急不緩地走在前面,墨色的衣角隨風(fēng)輕擺,全身上下無一配飾,清冷得讓他超凡脫俗,他那像朝露一樣的眼睛不知看向何處,好似他不是這片天空下的人,這樣的淡然讓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清涼如水。
“跟著我干什么?”他頭也沒回。
我笑嘻嘻地歪著頭看他:“我們相識一場,為什么走了都不跟我打聲招呼?!?p> 他皺了皺眉頭,“還有這種說法?那我出個門豈不是要跟人人都說一聲?!?p>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認(rèn)真的樣子,開始懷疑他這人的冷淡是天生的。
“你要去哪里?”我問道。
“還沒想好,”然后補充了一句,“不管去哪兒,不會帶你去?!?p> 我氣得眉毛都擠在了一起,“你太討人厭了!”
他什么也沒說,這么不當(dāng)回事兒的樣子,反而讓我感到惱火。
“莘夕!”我在他身后大叫,“你說過咱們是朋友的!”
他在離我十步遠(yuǎn)的地方停了下來,轉(zhuǎn)過身來,被刺眼的陽光曬得微微瞇眼,“我沒有說過,這是那天的新郎官說的?!?p> 會停下就好,我緊走幾步跑到他面前,“你的名字是假的嗎?”
“不是,”他說。
不是假的就好,我發(fā)現(xiàn)自己特能滿足,立刻忘了他隨性的冷淡,笑道:“咱們相識于民間,一起喝過酒,你告訴我的還不是假名字,這就是朋友呀?!?p> 他很新奇地看著我,突然說道:“突然想到,我要去那里或許很適合你?!?p> 我歡呼雀躍起來。
從‘瑞錦軒’出來時,太陽已漸漸西斜,他抱著手倚靠在門邊,昏黃的余暉將他的側(cè)影刻畫得溫暖了一些,沒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別扭地扒著門框,不愿意走過去。
他回過頭來看我,“怎么樣?”
我無精打采道:“不穿行不行?”
“你不會想穿成小廝的樣子跟著我去那個地方的?!彼p聲說道,“除非咱們就別去了。”
我猶豫再三,好不容易黏上他,總不能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掉鏈子,反正這也不是什么難事,左思右想后慢悠悠地探出身去,這是我第一次穿漢裝,淡雅黃的上衣繡著不知名的小碎花,深粉色包邊,水藍(lán)色的長裙拖地,微微露出一點翠綠色的繡花鞋。
他認(rèn)真的打量我,然后滿意地點點頭,“還不錯?!?p> “我們到底去哪兒?”
他沒答話,伸手將我披垂到腰的長發(fā)攬起,輕巧地綰成流云髻,垂在肩頭。
我?guī)缀醣凰p手圈在懷中,距他的懷抱僅有一指之寬。恍惚間仿佛他的心跳聲都在耳邊顫動,我瞬間紅了臉龐。
他退后一步看著我,靜靜的目光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既然想玩,咱們就認(rèn)真的玩。”
他的眼睛如同晶石一般明亮,墨色的衣裳被淡紅色的陽光映射透出了深綠的影子,將他羊脂玉般雪白的肌膚襯得燦爛無比。
我看著他,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