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崢微微蹙眉，想到了今早蘇青竹畫給他的那幅小畫。其實是一幅普通的小畫，卷起后就可以放在巴掌大的錢袋里。
潛意識里，他覺得這幅畫有些古怪，可哪里古怪，他又說不出來。
吳潯抿緊了嘴唇不肯說話。
江寧鈺和江云對視了一眼，前者點點頭，后者上前一步道：“大人，小的們初來乍到，也不知本地習(xí)俗，不過......”
鄭安看過來，江云有些緊張，隨即下定決心一般指向吳?。骸靶〉膫冏阶∵@賊，聽說要來見官，這賊人嚇壞了，口口聲聲說他身上有百獸圖，要送給我們抵罪?！?p> 王崢屏住呼吸，僵立在那里。
鄭安的注意力全在吳潯身上，并沒有注意到他的不安。
江寧鈺接口道：“大人，小女子向來只做些瓷器布匹，不懂得字畫生意，便沒有理會他?！?p> 王崢忽然有些了悟，他拿出袖中那幅畫了老虎的小畫，遞給鄭安：“大人，這是任朗錢袋里本來裝的一幅小畫”。
他不好明說楊小姐的屬相，只能委婉地提醒鄭安：“是蘇大公子自己畫的?！?p> “百獸之王？”鄭安困惑地念出小畫最上方的四個字。
一直癱坐在地下的吳潯耳朵動了動，睜開了眼睛。
鄭安將手中的小小畫卷展開，放到吳潯眼前。
吳潯看了一眼，喃喃道：“騙子，任朗這個騙子.....”
接著他又哈哈大笑起來：“哈哈哈哈......真是好笑，蠢貨......”不知是在笑自己，還是在笑別人。
鄭安看著他，眼神中帶著些憐憫：“事已至此，你不如從實招來。你可知，你伯父吳英卓上個月被奪去了西北節(jié)度使之職，圣上明旨，吳家九族收監(jiān)。想來如何處置你家，就要有旨意下來了?！?p> 像是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吳潯的笑聲戛然而止。他跪在那里，神色莫名。
鄭安嘆了口氣，繼續(xù)勸他：“你伯父是因貪腐下獄，證據(jù)確鑿。”
后面一句他沒有說出來，吳潯卻已經(jīng)明白了。
本朝皇帝就位之前，就位以后，幾乎戰(zhàn)亂都未停歇。仗打得多了，國庫未免就會錢財短缺。
到了本朝皇帝就位，前有頗通經(jīng)濟(jì)的王忠明做了丞相，又有魏先勇奇襲險勝吐蕃，才漸漸扭轉(zhuǎn)局勢，勉強維持國家的穩(wěn)定。
國家艱難，今上和丞相都痛恨貪腐。自今上就位以來，但凡貪腐落實者，必誅其九族。
要說大伯吳英卓貪腐是否屬實，吳潯恐怕比眼前的鄭英還要清楚。
他沙啞著嗓子開口：“郡守大人也不必去尋什么證人了，小人都招了，但是小人有一個條件?！?p> 鄭安才不怕這個：“就算你不招，眼前認(rèn)證物證，證據(jù)確鑿！本官也能將你定案！”
他放緩了語氣繼續(xù)：“不過，本官懷疑你還有同伙，你要是愿意自己招供，本官也愿意聽聽你的條件?！?p> 吳潯跪得端端正正的：“沒什么要求，還請大人賜一個快些的死法，死前讓在下見一面家父?！?p> 鄭安爽快道：“此事我可以許你。”
江寧鈺如今已有些傻眼，自己的馬隊進(jìn)城來，一直覺得有人盯著，找了機會抓了一個，本來想送到官衙門，順便殺雞儆猴，沒想到抓了個殺人兇犯。
她可不想摻和到這種大案里。
看了一眼旁邊的江云，江云就極有眼色地開口了：“鄭大人，那，我家小姐......”
鄭安客氣道：“說起來本官還要多謝你和你家小姐”，說著他站到廳堂中央，朗聲朝外“自本官上任以來，本郡首次有此大案，如今已經(jīng)破案，諸位不必慌張，半月后本郡互市開市，還請往來商家按部就班。本郡自當(dāng)做好防衛(wèi)，如有故意破壞者，必當(dāng)嚴(yán)懲！”
他轉(zhuǎn)向書吏，書吏知道他是要張榜，忙點頭表示知道了。
鄭安又看向江寧鈺：“煩請江小姐和貴府管家，寫一份供詞畫押，就可自行離去了?！?p> 江寧鈺倒是爽快人：“多謝大人，小女子行商至此，專為互市而來。已經(jīng)在安寧客棧定了客房，會在此地盤桓一段時間，大人若有事，派人來說一聲就是?！?p> 鄭安望著眼前瀟灑利落地女子，暗暗在心中記下，點頭放二人去了。
自有書吏帶二人去偏房書寫口供不提。
這時鄭安再看吳潯，他已經(jīng)面色如常了。
想來人一旦接受了自己將死的事實，很多事情就都不重要了。
吳潯苦笑：“我與任朗同住一間屋，他偷了蘇大公子的錢袋，是他求我?guī)退档?。說好賣了畫，一人一半。”
鄭安看了看手上蘇青竹畫的老虎，有些困惑，難道蘇青竹還是什么書畫大家不成？
他頓了頓，似是回憶過往：“雖然任朗是本地人，我才來張掖不到兩年，但我卻比他先認(rèn)識滿氏?！?p> “滿氏喪夫的時候，官府還沒有發(fā)撫恤金，是我出錢讓她埋葬了丈夫。從那以后，滿氏就一直跟著我。我不在書院的時候，都住在繡球胡同?！?p> “后來有一次，滿氏在安寧客棧遇到一個茶商，說自己愛好字畫，聽說有一位前朝的名家，畫了一幅小畫，叫百獸圖?！?p> “說是這畫現(xiàn)在張掖，他行商至此，愿出千金求購。”
“后來在書院中不知如何說起這件事，任朗告訴我，他知道此畫在何處。于是慫恿我?guī)退?。我將蘇青竹引開，他偷走了錢袋。”
“八月初十，書院將我二人趕出書院?！?p> 他說著，仿佛回憶到了極不堪的一幕：“任朗問我去哪里，我說想去賭場碰碰運氣，他就說要回家安頓老娘。”
吳潯露出一絲苦笑：“可我到了賭場，卻被趕了出來，賭場已經(jīng)不給我賒賬了。”
鄭安問：“所以你就去了繡球胡同？”
吳潯說：“是，我走到院墻邊，就聽見他和滿娘在院中說笑，他說，賣了百獸圖，就帶滿娘去江南?！?p> “我當(dāng)時心中恨極，卻沒有聲張，就去安寧客棧湊合了一宿，找到了那個要買畫的茶商。約了他今日交貨?！?p> “第二日我回到繡球胡同，哼......滿娘還裝作不知，問我為何不在書院。”
“我將她安撫好，就約了任朗到繡球胡同喝酒。”
鄭安問：“你是要與他對質(zhì)，還是已經(jīng)打算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