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01 天使與大坑
?。ㄒ韵聝?nèi)容純屬虛構(gòu))
我看著她,我就看著那雙眼睛。
我不知道,我們兩個誰更可憐?
她有一個長得像大坑的家鄉(xiāng),我有什么?
我有這場甜蜜到該死的戰(zhàn)爭?
還是有這雙殺過人的手?
我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至少我覺得我應(yīng)該是這么做了,然后轉(zhuǎn)過身去。
如果我當時知道這個地方叫什么的話,我就會這么跟她說:
“這是瓦倫利亞六號彈坑,這不是你家,我們還是去找你家吧。”
斯達格因斯(Stargazing)說,“七天使”把地球的自轉(zhuǎn)軌道打偏了一點六秒,北極星不在位置上,我們走偏了。
七天使戰(zhàn)略打擊衛(wèi)星系統(tǒng)。
那個彈坑就是它打出來的。
他想說的話和我差不多,可是他最終還是沒敢說,這是欺騙,某種拙劣的謊言,和我一樣。
我們都很清楚“七天使”除了能夠在一輪轟擊中殺掉兩千七百萬人之外什么也做不到。
我知道他很迫切地想證明他讓我們帶他去國家天文臺不是在浪費時間。
這家伙拿不動槍,但他會看星星。
他想要去看星星。
畢竟除了星星也就沒什么別的好看的了。
而那個女孩呢?
我們撿到她或者說我們碰上她之后,她就只說過那一句話:
“我想回家?!?p> 那時我們已經(jīng)十四天沒有收到任何命令了。
我們漫無目的,我們在給自己找活下去的借口。
《看火人》中說,把一個擁有無限長獨處時間的人和一把槍放在一起是不明智的。
在這樣一片死寂的大地上,五個跟一個,又有什么區(qū)別?
等我們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沿著落基山脈走了三天了。
一直往北,看著那顆肉眼看不出位置有任何移動的北極星。
路上有過一次暴風雪,我們往東潰退了大概八九英里。
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不到落基山了。
抹掉步槍散熱片上的霜花,再往北走,我們就要開始考慮換槍油的問題了。
森特(Saint)是我們中唯一一個讀圣經(jīng)的人,太陽落下或升起,他都要做一次禱告。
“他說:‘去,把神憤怒的七碗倒在地上!’”
我沒想到他竟然在給我們這些人講圣經(jīng)故事。
“這又是哪一章?”
“《啟示錄》”
“她人呢?”
山坡上。
我也許應(yīng)該把她帶回來的。
她看著大坑,就像我們此刻看著她一樣。
火光在山坡下亮起,她的影子更加瘦小和模糊。
“我們要去哪現(xiàn)在?”
話是對我說的,卻未必是在問我。
“北?!?p> 但是我自作主張地回答了,一個想作解散卻讀作北方的單詞。
沒有人反對,提線木偶們沒有去處。
可惜我不是提線的人,不然我至少能給他們一個圓滿的結(jié)局。
我也不過只是被提的線而已。
狂風在北方肆虐,火苗在搖曳。
克沃爾(Choir)看著我,他是這中間最早遇見我的人,他腿上的傷就是我打的。
在那種情況下,人看到會動的東西就會開槍,我至少還去確認了他確實沒有識別章。
“你確定嗎?”
“是。”
“好吧?!?p> 他拍拍我的肩膀,沒有再說話。
所有人都沒有再說話。
夜幕降臨之前,女孩就回來了。
我不希望她向我們證明如果我們不去叫她她就真能在那里呆上一天。
一夜成眠。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上路了,沿著昨天發(fā)現(xiàn)的小徑。
我們已經(jīng)過了北緯六十一度了。
我們甚至都不確定我們的目的地到底是不是阿拉斯加,我們只是說要往北走。
然后一路數(shù)著彈坑。
我們在森林里前行,針葉林和大概十公分厚的雪。
“那是......什么?”
聲音從克沃爾干渴的喉嚨里擠了出來。
“一輛......坦克?!彼芸煊盅a充。
“T-95!趴下!”他說話總是這樣大喘氣。
于是所有人都趴下開始做雪天使。
我低下頭。
軟弱的北約口徑和SS109銅殼彈。
數(shù)十天沒開過一槍,我很懷疑一直放在板機護環(huán)上的食指還能不能扣得動扳機。
灰白的迷彩帶著灰白色寂靜。
我還以為我們從落基一路走到了烏拉爾。
那頭鋼鐵怪獸沒有聞見我們的氣味,不然早就過來把我們都撕碎了。
我招招手。
寒冷凍僵了我們的身體和腦袋,我們準備包抄過去,用最死板的死人都不會用的方式。
舉著槍慢慢走近,指著它,盡管知道沒用。
有一團什么東西從怪獸頭頂上鉆了出來。
那是個人。
他看見了我們。
他向我們招手。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么。
那既不是英語,也不是俄語,硬要說的話,介于兩者之間。
我們都認為打量他比聽他說話更正常一些,所以他一開始說了大概四十個詞,我一個也沒聽清。
他停頓了一下,張開他的雙手。
他說:“我是русский?!?p> 然后他開槍自殺了。
給我們留下了19枚3BM80穿甲彈,5張毛毯,還有一個空空的油箱和一個鐵制絕熱棺材。
我們埋了他,頭朝西。
用他防彈衣里的鋼板立了一個碑。
我曾在軍事學院里學過俄語,最開始就學了這個單詞。但我還是拼錯了兩次。
也許那個碑現(xiàn)在還立在那里,上面有我涂改兩次的痕跡,寫著“русский”。
太陽又落山了,我們根本就不記得我們走了多長時間,上一頓飯是什么時候吃的,吃了些什么。
不重要,那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竟然還活著!
我都覺得自己已經(jīng)快要瘋了。
所有人都已經(jīng)快瘋了。
往北,往北,往北......
仿佛這就是最神圣的詞匯。
我們在那個鋼鐵棺材里睡了一覺。
由于空間太過狹小,我們都開始向某個不存在的國家控訴人權(quán)問題。
吹噓著自己的國家。
直到意識到她也不存在......
然后是哭聲一樣的寂靜。
我們發(fā)現(xiàn)了一本日記。
“我親眼看著十七顆聯(lián)盟-9洲際導彈升空,不斷上升,然后在我看不見的地方爆炸?!?p> “他們與我唯一的聯(lián)系就是我按下了發(fā)射鈕,那種感覺......很難過?!?p> “我跟著384裝甲師坐上安-255運輸機遠渡重洋?!?p> “這里比我們想象得更糟,甚至都沒有讓我們來摧毀她的必要。”
“就像我的祖國一樣,一樣的可憐人?!?p> 我偷偷把日記收了起來,我是唯一一個看得懂他的人,我確信。
過了森林就是森林里的雪。
但是我們還是上路了,沒有彈藥,沒有補給,甚至沒有多少水。
我們嘴里都含著一口水,但是斯達格因斯老是一不注意就咽下去了。
地上的雪根本不會化。
亂吃生雪帶走的不僅僅是是身體的熱量還有我們的命。
生火用的燃料這個時候也等于我們的命,我們要靠它熬過寒冷的晚上。
我記得我們當時都沒有聽見狼叫。
我們都在應(yīng)付暴風雪。
直到被狼群包圍。
他們跟我們一樣無助、饑餓、絕望。
但是他們有尖牙利爪,我們沒有。
人在絕望的時候會更加無私。
此前的心理學家可曾注意到這個問題?
我們離開了,森特留下了,獨自面對狼群。
暴風雪隔絕了我們。
他推開了我。
我再伸手拉他時,他向我搖頭。
那是圣徒的眼睛,可未必是圣徒的命運。
我還是走了。
但我把僅剩的一個彈夾扔給了他。
身后,槍聲響了。
32次。
我們依然被困在暴風雪里。
依然可以感覺到身后冒著綠光的眼睛。
很快我們就發(fā)現(xiàn)了他們追蹤我們的方法。
克沃爾的傷口出血了,血味被暴風吹得到處都是。
諷刺的是,這個傷口正是我打的。
“我們談?wù)劇!?p> 克沃爾停下腳步說。
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但我其實還沒那么想呢。
離開那兩人的視線,他就直接倒了下去。
傷口開裂,大量出血,感染嚴重。
他在地上留下了一條紅色的痕跡。
他說出一個名字。
這個名字消除了我心中所有關(guān)于救他的想法,在那一瞬間是這樣的。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
“我從沒告訴過你們我的名字?!?p> “我就是被派去殺你們的。上頭想消除所有七天使的研究人員?!?p> “行動代號唱詩班。”
“森特想贖罪?!?p> “是他倒下了七碗。并且,命令他的人不是上帝?!?p> “他是教廷的人......看來你也不認識他?!?p> “內(nèi)部不允許聯(lián)系?!?p> “你的真名是什么?”
克沃爾只是行動代號。
“蒙西(Mercy)。”
“為什么你后來不殺我們?”
“像你們這樣的可憐人真有殺的必要嗎?”
“......”
“情況304,彈頭需要304秒才能掉到地上?!?p> “情報是我送出去的?!?p> “每一條軌道和運行速度?!?p> “我告訴他們讓導彈升空?!?p> “但是來不及了。”
我說不下去了。
“朋友?!?p> “活到最后的一個就是承受最深的痛苦?!?p> “所以我不希望你是最后一個?!?p> “再見?!?p> 我又扔下他。
或者說,是他把我扔下了。
我們終于離開了暴風雪,狼群也不見了蹤跡。
我們找到一輛車和一整箱汽油。
路過坎納迪恩天文臺。
斯達格因斯要求下車。
我們把他放下了。
他要去追尋他的星星,只要他撐到入夜。
我們又上路了。
我們開了一夜。
“你還沒告訴過我你的名字?!?p> 我對那個女孩說。
“你也沒有。”
“算了。就這樣挺好?!?p> “我聽見過你說話。”
沉默了幾秒后,那個女孩開口。
“應(yīng)急波段112?!?p> “你當時在哪?”
“總控室?!?p> “不可能。那里上鎖了?!?p> “他說,那只是個測試?!?p> “什么?”
“當時我發(fā)現(xiàn)他瞄準的地方有我的家鄉(xiāng)?!?p> “......”
“一個測試沒必要解除三重鎖定?!?p> “我開槍,他開火。”
“我從沒想過世界大戰(zhàn)會在六個小時之內(nèi)結(jié)束?!?p> “這個世界會在六個小時之內(nèi)結(jié)束。”
一切的該死的出奇。
我懷念這種窒息的感覺卻忘了上次經(jīng)歷是在什么時候。
我感覺到我的熱量在聚集,然后消失。
她摘下來她一直戴著的兜帽。
我呼出的水汽在空中凝結(jié)。
“我的名字叫伊卡洛斯(Icarus)?!?p> 七天使計劃的提出者之一。
一個因接近太陽而隕落的人。
我把手槍舉到頭頂。
我用掉了最后一顆子彈。

該名稱七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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