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事堂中,一瞬鴉雀無聲。
原本四散在天井各處的大小管事,不等丹陽一行來到眼前,就已紛紛后退讓出一條路來。
而緊跟肩輿之后的,除了捧著茶具,靠墊,香爐等常用之物的丫鬟外,竟還有兩抬,三尺見方的紅木箱,被四個膀大腰圓的仆婦擔(dān)著壓軸。
這派頭,都趕得上出府春游的架勢了!
眾人正暗中腹議,‘今日別說辦正事,只怕還要費心費力陪丹陽郡主演鬧??!’
恰在此時,馮嬤嬤剛從另一側(cè)的角門緩步邁入知事堂。
看到比自己先到一步,且聲勢如此浩大的隊伍后,她也忍不住一愣。
只是,一息后,不屑的哂笑就已爬上滿布皺紋,冷冷勾起的嘴角。
丹陽被肩輿直送到明廳的臺階下,才起身舉步走向,兩側(cè)有明燭高照,背靠喜鵲登枝圖的山水羅漢榻落座。
及至近前,她才發(fā)現(xiàn)自家的這幅登枝圖上,竟還有一只金錢豹。趴在根莖虬結(jié)的紅梅樹下,仰望枝頭的兩只黑背銀腹的胖喜鵲。
難道是因她的生父出身將門,又或身為武將緣故,才比旁人家一團喜氣熱鬧的畫面,多了這只威風(fēng)凜凜的豹子?
但即使有令人不安的因素,可只從畫面看,倒也一片祥和——像是畫面中的三個生物都在享受著難得的春光似的。
尤其是,那兩只胖喜鵲全然沒將豹子放在眼中,只自顧自的在,吵嘴?
不知為何,丹陽一眼看到它們時,竟就想起父母在一起的畫面來。但準(zhǔn)確的說,其實是兩人在一起時的氛圍。
也因這一瞬的走神,讓她冰冷的表情,不自覺的暖了起來。
丹陽踏上明廳時,堂下的大小管事均已列隊整齊,馮嬤嬤也已無聲無息的,在她下首的繡墩兒前站好。
紫竹則先一步安排好帶來的物件兒,跟隨前來的隨從,才垂眸立在一旁。
眾人雖并不會做,將直直的目光投向丹陽郡主,這樣無理之事。
但即使沒有視線交匯,所有人注意力集中在丹陽郡主身上的壓迫感,已讓她身旁的紫竹莫名胸悶。
雖說她跟在丹陽郡主身邊,也沒少見大場面,可今日卻與往昔明顯的不同。
那種被窺探,評估,等著你犯錯并尋找可乘之機的感覺,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這一瞬,紫竹甚至錯覺自己成了一塊兒噴香流油的大蹄髈,被擺到了只用鼻子就能狩獵的群狼眼前。
但她心底很清楚,這不過是誤會,真正承受這些的,是比她還小的自家的郡主。
也是因此,紫竹站定之后,就忍不住暗中,不引人注意的頻頻看向丹陽,怕她承受不住壓力。又怕自己輔助不及時,讓自家主子名聲受損。
可沒想到的是,她竟在丹陽郡主轉(zhuǎn)身的瞬間,看到了一抹極輕松,溫柔的笑?
好在,紫竹立刻記起自己也正在眾目睽睽之下。若她的舉止出差錯,也必將累及自家郡主,這才剎那間就壓制住瞪眼的沖動。
丹陽帶著淡淡的笑意,一一掃視過階下眾人,才揚聲問道:
“人都來齊了?”
知事堂有專司記名點卯的仆婦,聞言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垂眸回道:
“稟郡主,卯時初才是每日點卯的時辰。眼下,還早?!?p> 丹陽聞言的一瞬,抬眼掃過一旁云案上,她帶來的漏刻后,才朗聲道:
“往日點卯定為卯時初,實在太寬泛。早來的平白干等,晚到的不會受罰,這實在有失公允。自明日起,卯時二刻點名,晚到的罰月奉一半,手板十下。若連續(xù)遲了點卯,懲罰累加。直至扣滿半年,攆出府去,永不錄用。”
眾人聞言,紛紛一愣。
這一瞬,知事堂內(nèi)詭異的靜如墳?zāi)埂?p> 堂下幾乎十之七八的大小管事,都以為丹陽會在眾人稟事時,才開始燒那三把火,并在心底暗暗斟酌著,要將不那么緊急或重要的麻煩事,往后推個幾日,免得觸了霉頭。
可誰成想,新官上任三把火,竟來的這么快,且讓人毫無準(zhǔn)備呢?
但轉(zhuǎn)念,眾人又忍不住在心底打起小九九。
往日,其實也真有不少,因這點卯時辰定的太寬,而被莫名找茬冤枉遲到的,又或渾水摸魚逃過懲罰的事例。
而這其中尺度的拿捏,則牽扯眾多。總的來說,不是跟銀子有關(guān)的,就是與府中實權(quán)人物有關(guān)的。
如今丹陽郡主這般明確定下,自然有人歡喜有人愁了。
但讓眾人意外的,不僅是改變來的太快,還有丹陽郡主這自小到達的混世魔王,竟會這般賢明?會不會是得了周嬤嬤的指點,又或清和長公主的教導(dǎo)呢?
不過,這都還只是小事兒。
眾人自然不愿在這最初,先去觸怒丹陽郡主,給自己無緣無故的找麻煩。
可讓眾人沒想到的是,丹陽郡主這邊話音才落,馮嬤嬤竟就起身,恭敬卻十分強硬的開口道:
“郡主容稟,老身對此改制,有話想說?!?p> 紫竹聽到的一瞬,暗中咬了咬牙,心也一瞬提到了嗓子眼。
果然,馮嬤嬤要為昨天的事兒,找郡主麻煩了嗎?
嘖,郡主這時候直接不讓馮嬤嬤說話,直接駁回她開口也不是不行。也許這是眼下,最好的能免處麻煩的辦法了。
紫竹這般想著,急的直想抓頭。邊盡量不引人注意的,邊暗中頻頻看向丹陽郡主,向她使眼色。
可丹陽郡主卻恍若未見,且對馮嬤嬤的突然開口也似并無防備般,輕點頭道:
“嬤嬤但說無妨,若有道理,我會斟酌采納?!?p> 紫竹聽到這話,一瞬急的都快哭了。
馮嬤嬤則在心底冷笑一聲,同時面無表情的開口道:
“多謝郡主。”
“這早上的點卯,老身私以為,不該限定過嚴(yán)。原因有二,其一,府中仆從眾多,有居于府內(nèi)的,也有在府外賃屋住的,更有些管事在附近有自家宅邸的。若定的太死,住的太遠的人,又該如何趕在宵禁解除前出門?這豈不是強人所難?也太不近人情?!?p> 丹陽聞言,不置可否,邊拿起茶盞,邊道:
“嬤嬤繼續(xù),原因之二呢?”
木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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