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迎接李由和夏淺榆的是李槐的長子,也是他的私生子---李泉。
“小由,弟妹?!崩钊Y數(shù)周到,不諂媚,也不顯得倨傲。
李泉比李由大三歲,高個兒,遺傳了李槐的端正樣貌,眼闊唇薄,文質(zhì)彬彬。平心而論,如果不是因為李由,夏淺榆對這個人的第一印象相當(dāng)不錯。
但是一想到這是李槐的私生子,說不定是因為夏這個人和他媽媽,先李夫人才氣死的,哪個女人能忍受得了小三,還是這么猖狂的,這都是夏淺榆的胡亂猜測,沒有任何證據(jù),但是無可避免地在心里產(chǎn)生了刻板印象。
肯定不是什么好鳥。
“大哥?!崩钣梢暰€落在男人臉上,和他眼神對視了一下,收回,打了招呼。
夏淺榆手挽著李由的手臂,頷首,為了不引發(fā)不必要的事情,她要給自己在李家人面前經(jīng)營一個內(nèi)斂的人設(shè),能不開口盡量不開口,只要不失禮就行。
李泉卻像是對她很有興趣,意味深長地打量了她片刻,唇角挑了挑,說:“我是不是忘記自我介紹了,那天婚宴人太多了,我和你座位離得遠,沒說上話。我是李泉,小由的大哥?!?p> 夏淺榆對他本能排斥,暗自皺眉,還沒開口,李由忽的插進他們的話題。
“夏淺榆,你知道的?!?p> 語氣平靜。
夏淺榆看見男人的表情如常,唇角的笑容比方才還深了些,沒說什么。
不知怎的,夏淺榆感覺李由很厭惡他,即使她的表情無懈可擊。
夏淺榆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李泉展顏一笑,側(cè)身讓開兩個身位:“進去吧,爸爸媽媽早就在等著了。”
李由握著夏淺榆的腕子,輕柔地拍了拍,進了門。
結(jié)婚那天夏淺榆見過李家人,在她的印象里,今天的李槐比當(dāng)天的李槐更沉郁些,嘴角扯出來的笑容一瞬即逝,他有著很深的法令紋,刻出來似的,一旦不笑,嚴肅得活似一尊閻羅。
李夫人賀松君和他是兩個極端,逢人三分笑,脫了圍裙,上來便親熱地拉住了夏淺榆和李由的手,左看看,右看看,跟第一回見他們似的,合不攏嘴地說“般配般配”。
李泉兩手插在西褲兜里,背對著李槐倚著沙發(fā),嘴角勾著一抹似有若無的淡笑,微帶嘲諷。
墻上的掛鐘滴答走著。
夏淺榆后頸一寒,無端覺得毛骨悚然。
這一家人心機重的心機重,假的假,要是她住在這里,不出三天可能就要被逼瘋了。
李由不管賀松君叫媽,叫“賀阿姨”,夏淺榆跟著她叫,賀松君先是眼睛里浮起一絲受傷,接著便做出寬容大度的樣子來,輕輕地“哎”一聲應(yīng)了:“我去廚房了,還有一個湯沒做,今晚你可要嘗嘗阿姨的手藝。
李由:“謝謝阿姨?!?p> 夏淺榆眨了一下眼睛,目光停留在賀松君臉上一瞬,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復(fù)又垂下眼簾去。
李由猜出來夏淺榆不喜歡這樣的氣氛,和三個人打了個照面,領(lǐng)著夏淺榆上了樓,到了自己的房間。
“你”夏淺榆才開口。
李由食指豎在自己唇瓣中間。
夏淺榆閉上嘴,奇怪地看著他。
李由從自己隨身的包里掏出了小盒子模樣的東西,在房間里里外外檢查了一遍,沒發(fā)現(xiàn)異樣,又找了幾個接近電源的地方,才收好機器,對夏淺榆說道:“你剛剛想說什么?現(xiàn)在可以說了。”
夏淺榆抬手裝好自己快震驚到地上的下巴,那還記得她方才要說什么,滿腦子都是她剛才的舉動,像極了電視電影里的特工。
夏淺榆咽了咽口水,問道:“你剛才是在找房間有沒有竊聽器和攝像頭?”
李由表情微訝,雖然沒說話,但是他點頭肯定了夏淺榆的猜測。
夏淺榆一時間失去了語言,這是在家里玩兒諜戰(zhàn)呢?
李由不想和她說這個,岔開了話題:“估計還要一會兒才吃飯,你是希望我下去和我父親聊天,還是在這里陪著你礙你眼睛。”
夏淺榆先是一愣,之后沒忍住樂了,心道:他還有點幽默細胞。
夏淺榆瞧見她笑,唇角也跟著往上挑了一下,不由自主的。
夏淺榆仿佛大發(fā)慈悲道:“你留下來礙我眼睛吧?!毕雭硭膊幌牒湍莻€后媽和便宜哥哥在一起,一個個都虛偽得不得了
夏淺榆先前覺得李由就夠裝了,沒想到他家的人更是這樣,這樣看來,李由已經(jīng)算是不錯的了,起碼裝得不讓人反感,她莫名其妙就看李由順眼了些。
疑惑塞滿了李由的腦袋瓜,她按捺了許久,還是沒按捺住,問道:“你房間里之前被裝過竊聽器?”
李由沉默點頭。
“誰裝的?”
李由看她一眼,沒說話。答案顯而易見,在這個家里,總不會是他親爸,那不是**么?看他迫不及待娶續(xù)弦的舉動,排除了這個可能性,唯一有可能的就是賀松君和李泉。
“好的吧?!?p> 夏淺榆問了第一句就有第二句:“那你告訴你爸了嗎?”
還是點頭?!八趺凑f?”
“什么都沒說?!贝_切的說,是把他找出來的竊聽器丟進了垃圾桶,什么都沒說,可能還以為他是在自導(dǎo)自演。
“什么?!”夏淺榆從夏媽媽那里聽說過李由在這個重組家庭里的日子可能不好過,但是他的處境還是超出了她的想象,怎么說他也是名正言順的李家嫡子,怎么會落到這個田地?偏偏李槐那個老狐貍深不可測,一點兒心思都不讓別人窺探到。
“你爸這是什么人啊?”夏淺榆義憤填膺。
李由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同情,控制住藏在背后幾乎握成拳的手,眼底凝成一片,盯著她緩緩開口:“夏小姐,這是我的家事,你逾矩了?!?p> 一句話把兩個人好不容易拉近的距離再次劃開鮮明的界限,也兜頭一潑涼水澆到古道熱腸的夏淺榆腦袋上。
夏淺榆沉默,聳了聳肩,向后靠在椅背上,渾不在意道:“算我多事?!?p> “我不是這個意思?!?p>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的家事我不會管,也不會再問。我自己的事也挺忙的,沒那么多閑心來操心?!?p> “這樣最好。”
“你一”
夏淺榆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她還想,問她需不需要找家里幫她點兒忙,幸好沒問,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
夏淺榆轉(zhuǎn)著椅子背過去:“算了,你還是下樓吧,不要再在這里礙我眼。”
“我吃飯的時候上來叫你”李由一句話都沒為自己辯解,出去帶上了門,轉(zhuǎn)身邁開步子,在夏淺榆面前的平靜表情出現(xiàn)了一絲裂縫,眼神里閃過恍惚。
其實以前的李槐不是這樣的,他媽媽還在世的時候,一家人也是世人眼中的模范家庭。李槐工作很忙,但是只要不出差,不管應(yīng)酬到多晚,都會回家,睡熟的李由有時候會被李槐身上的酒氣熏醒,睜開迷蒙的眼睛,就會看到爸爸坐在床頭,那種慈愛的目光是偽裝不了的,如果那是偽裝的話,一個能夠偽裝二十多年的人,未免太可怕了一點。先李夫人吃齋念佛,家里有一個小佛堂,她時時在里面念經(jīng),李由放學(xué)后去佛堂找她,她就會放下她的佛祖,把時間用來陪兒子,逢周六日,李槐和先李夫人便帶著李由去小孩子喜歡玩的游樂場、看電影或者郊游。
先李夫人死后,李槐性情大改,抑或是本性暴露,把在外人面前的沉郁和嚴肅同樣擺在了她親生兒子面前。李由也不想相信,但是李槐先娶續(xù)弦,迎進長子,再封佛堂,清除這個家里李媽媽曾經(jīng)存在過的一切痕跡,對自己態(tài)度大改,不得不讓李由一再失望。更讓他大受打擊的是李泉比他大三歲,明顯李槐和賀松君暗通款曲已久,那么這么多年來,他在李由母子伶前營造的好丈夫好父親便是個笑話。
李由自嘲地笑了笑,駐足,微微仰頭,往天花板上看,把眼里的濕熱倒回去。
飯桌上,夏淺榆眼觀鼻鼻觀心,有人問她問題她就小聲回答一句,她眼睛閃動,雙頰微紅,牙齒雪白,這種膽小內(nèi)斂的人設(shè)讓她看起來乖巧無害,像一朵清新的山茶,李泉看她都看得愣了兩次。
夏淺榆都忍了。
李槐好好地用著餐,突然皺著眉開口道:“小由,你在分公司鍛煉得也夠了,既然都結(jié)婚了,明天起,你就去總公司,上班吧?!?p> 賀松君和李泉神色俱是一頓。
夏淺榆明顯感覺到氣氛一寸寸地凝固起來。
李由抬頭,淡淡地應(yīng)道:“好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