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八六年,七月末,將軍府后院。
鈺舒拿著手中的繡品遞給福嬤嬤,一面又道:“福嬤嬤,您看我今日繡的如何?”
鈺雅聞聲也探過頭,看著福嬤嬤手中的繡品,笑著說:“妹妹大有進步!”
鈺舒沖她笑了笑,看著她手中的繡品,笑著說:“四姐的才是精品!”又瞟了一眼自己的繡品,嘆道:“我的女紅,是無法與姐姐相比的?!?p> 福嬤嬤看著她們,不禁感嘆,時間一晃,六年了。已有六年未曾見到奕氏,她知道她們要回京了,定會非常開心。
過了一會兒,她笑了笑,一面起身一面道:“兩位小姐,你們慢慢繡,嬤嬤我呀,去收拾行李,準備啟程回京?!?p> 鈺舒見她起身,連忙放下手中的繡品,走了過去,說要幫她一起收拾。
可福嬤嬤哪里肯依,笑著攔住她,一面又嗔道:“小姐,這可使不得。你是主子,這活就應該是我們下人做的。”一面說一面推著她往桌邊去。
這話鈺舒是最不愛聽的,不禁鄒著眉頭,回頭看著她,嗔道:“嬤嬤,您又來了,什么主子下人的。您知道,我是最不愿聽此話的,今日,我偏要和您一起收拾行裝?!?p> 福嬤嬤又一次擰不過她,只好依了她。不禁欣慰的看著她,心中嘆道,五小姐真是長大了,不僅性子好,模樣俊俏,還如此體貼下人,像極了小姐小時候。
次日,長善攜一家老小趕回北京。
剛進入北京城門,鈺舒便忍不住探出頭,迫不及待的想要瞧瞧許久不見的北京城。
馬車一路過來,經(jīng)過熱鬧的街道,讓鈺舒飽了眼福。街道走完,她放下布簾,不禁嘆了一口氣。有些意猶未盡,不太過癮。
福嬤嬤瞟著她,抿嘴笑了笑,問:“五小姐,還未看夠么?這北京城和廣州城,其實都差不多,看來看去,都一樣。”
鈺舒靠在馬車上,小嘴嘟囔著,過了一會兒,她道:“雖然北京和廣州一樣,但是我們離開北京六年了,所以我想看看北京。北京可是天子腳下,我很好奇。”
然而,鈺雅卻不愿她如此胡鬧,一面執(zhí)起她的手,一面嚴肅的說:“妹妹,如今我們回到京中,你可不能像在廣州那樣,胡亂非為,行事務必規(guī)規(guī)矩矩的。”
看她一臉嚴肅的模樣,鈺舒略微點了點頭。她想,自己向來膽大妄為,天不怕地不怕。每每犯錯被伯母罰,姐姐都要跟著自己遭殃。
不禁有些心疼鈺雅,將她的手,攥在手心里,繼而沖她笑了笑。
福嬤嬤見姐妹二人執(zhí)手相望微笑,不禁也跟著笑了。掀起布簾看了一眼,道:“兩位小姐,他他拉府就要到了,想來你們的額娘已經(jīng)等在門口多時了。記得待會見到她們,定要好好施禮,你們的額娘數(shù)年不見你們,定非常想念你們的!”
姐妹二人異口同聲的說了一句,知道了。
馬車停在他他拉府門口,隱隱約約聽見門口有說笑聲。
鈺舒猜想定是家人們等在門口,便迫不及待的跳下馬車。一眼瞧見站在門前臺階上,那張芙蓉秀臉,星眼如波,眼中盡是憐惜,不禁沖她笑了笑。
正在沖奕氏微笑的鈺舒,突然聽見一聲“妹妹!”不禁拉回她的思緒。她循著聲音看過去,繼而展露笑容,大聲道:“哥哥!”
志凌含笑迎上前,看了一眼鈺雅,又看向鈺舒,一面走一面問:“路途顛簸,妹妹們一路可好?”
鈺舒搖了搖頭,走向他,略想了一下,又緊鄒眉頭,嗔道:“不好,馬車太慢?!?p> 志凌溫柔的笑了笑,多年不見鈺舒,甚是想念。想著以后能日日見到她,不禁心中高興的很。盯著她的雙眸,久久不愿離開。
長敘走上前,看著長善,笑道:“兄長,舟車勞頓一路辛苦,家中已命下人們收拾干凈,即日便可居住?!?p> 長善點了點頭,笑道:“長敘,為兄恐要先面見皇太后和皇上,家中妻兒就先有勞兄弟了?!?p> 長敘略思了一下,點點頭,道:“兄長放心,你盡管去!”復又拉著他往邊上無人的地方,小聲的道:“兄長,面見皇太后切記謹言慎行,如今,西太后一人獨大,千萬要當心!”
他的擔憂,長善明白,但他是卸任回京,述職后,便不用再和皇宮打交道,那就沒有什么好擔心的。所以他和顏悅色的笑了笑,道:“長敘放心,為兄一無過二無功,只述職不礙事。”
長敘點了點頭,見他有說有笑,心想,只是進宮卸任,自然也不會出什么岔子。便沒再說下去,只是讓他進府洗漱更衣,即刻入宮面圣。
一直等在府門口的覺羅氏,打量著多年未見的鈺雅和鈺舒,不禁嘆道:“幾年未見,小雅和舒爾長這么大了,讓額娘好好看看你們,快過來?!?p> 她看著姐妹二人,過了一會兒,回頭看向站在府門口的各位姨娘們,笑道:“你們看舒爾,還真是個美人胚子,瞧,多好看吶!”
身后的姨娘們,不禁一起打量著鈺舒,含著笑意,淡淡的看著她。
鈺舒頓時有些尷尬,便對覺羅氏及身后的姨娘們,問了個安。
覺羅氏笑容綻開,指了指奕氏,慈眉善目看著鈺舒,笑道:“舒爾,你的額娘在那,她可想你了,快去!”又對鈺雅說,沈氏也在身后,讓她過去。
多年未見額娘的鈺雅,心中對沈氏的思念,自是有的。她看著沈氏,略笑了笑,挪著步伐緩慢走向她。因為她知道,沈氏希望她是個規(guī)規(guī)矩矩的閨秀,不能出岔子。
沈氏多年不見鈺雅,心中對她的思念,也只有她自己明白。此刻,看著自己的女兒一步步向自己走來,不禁有些心酸,上前執(zhí)起她的手,沖她微笑,說著一些關心的話。
而奕氏因常年思念鈺舒,突然見鈺舒回來,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粗暿媪⒃诓贿h處,心中一陣陣酸楚,想要沖過去將她擁入懷里,可是人前,也不宜如此冒失,只得等著她自己走來。
志凌見鈺舒遲疑的站在那兒,不禁執(zhí)起她的手臂,沖她笑了笑,將她拉向奕氏。
奕氏緩緩走下臺階,捻著絲帕,撫著口鼻,忍住心酸,微微的笑。
鈺舒停在她面前,微微福了福身,見她似是想哭,一時也不知說些什么,心中也是不好過。
然而奕氏卻忍住淚水,蹲下后,勉強擠出一抹笑容。一面溫柔的替鈺舒理了一下鬢邊的碎發(fā),一面又道:“路上累壞了吧,額娘和哥哥終于把你盼回來了?!?p> 她溫柔的眼神和舉動,令鈺舒好生感動,不禁想要哭,可又害怕連累她哭。于是只抿嘴,微微笑了笑,點了點頭,自是說不出來話的。
回到靜雅閣,福嬤嬤噗通一聲跪在奕氏的面前,哭道:“小姐,老奴終于見到您了,五小姐可以交給您了”
奕氏見狀,不禁哭了,一面擦眼淚,一面扶起她,嗔道:“嬤嬤,你說的哪里話。這些年要不是你一直照顧舒爾,我怎能放心?快起來,別哭了!”
福嬤嬤起身,掏出帕子,擦干了臉上的淚水,笑道:“小姐,老奴這是喜極而泣,是高興!”
奕氏扶著她坐下,又看向鈺舒,對她招了招手,笑道:“過來,讓額娘好好疼疼你!”
鈺舒看著她伸過來的手,不禁再次被她的溫柔感動,一頭撲在她的懷里,嚎啕大哭。這樣的親情多年不曾感受,心中甚是想得慌。
她的哭聲令志凌心里也不好過,不禁也跟著流淚。微微低著頭,偷偷抹淚,側身坐在她們身旁。過了一會,見鈺舒收了哭聲,笑著打趣道:“妹妹,你如今已經(jīng)十歲了,還這樣哭鼻子,羞不羞?”
鈺舒轉過頭,看著他,努了努嘴。
志凌略笑了笑,輕輕的戳了一下她的額頭。
“來,額娘給你備了一些點心,快嘗嘗!”
“謝謝額娘,嬤嬤也快嘗嘗!”
福嬤嬤笑著接下鈺舒遞過來的桂花糕,看著手中的糕點,嘆道:“還是這個味,在廣州一直念著這個味??衫吓也粫觯@些年沒將小姐這手藝學會,實在可惜!”
奕氏蹙眉莞爾一笑,嗔道:“嬤嬤不需要學,以后天天都可以吃,我做給你們吃。”
福嬤嬤一聽,連忙站起來,擺了擺手,道:“這可使不得,使不得!”
“怎么幾年沒見,竟和我生分了,快坐下?!?p> 這時,屋外的腳步聲,伴著說笑聲,走了進來,只聽他道:“我閨女呢,讓阿瑪瞧瞧?!?p> “舒爾見過阿瑪!”
長敘立在鈺舒面前,盯著她看了一會,笑著問:“和阿瑪說說這些年在廣州都是如何過的?”
見他眨著一雙笑瞇瞇的眼睛,鈺舒不禁鉆進他的懷里撒嬌。略笑了笑,跟他說了一些在廣州的趣事。
他含笑聽著鈺舒的每一句話,繼而仔細的打量了一番,嘆道:“我們舒爾長這么大了,多年未見,阿瑪都快不認識了。”又看向奕氏,笑道:“模樣像你額娘,傾國傾城!”
奕氏自是知曉這是打趣話,便沖他笑了笑,嗔道:“老爺,在孩子們面前,休要胡說?!?p> 然而長敘則是哈哈大笑,看了鈺舒一會,繼而拉著奕氏,往內(nèi)室走去。
鈺舒和志凌看著恩愛和順的父母,不禁甜蜜的笑了笑。見他們走進內(nèi)室,又相互看了一會,繼而偷偷笑了笑。
志凌手杵腦袋,凝視著鈺舒,仿佛將眼神移開,妹妹就會消失似的。
“哥哥可是想吃我手中的桂花糕?”
志凌并沒有說話,只是微微的笑著,看著她坐在身邊,他很安心。
內(nèi)室中,奕氏低聲道:“爺,八旗家的適齡女子都要給皇上挑選的,舒爾她......”
長敘嘆了一口氣,低聲道:“一入宮門深似海,如今又是西太后把持朝政,就這樣將我的珍珠獻上,我也不舍啊?!?p> 奕氏看著長敘,有些猶豫,略想了一下,低聲道:“三年后大選,小雅若是被選中,舒爾或可幸免?!?p> “三年后舒爾已滿十三歲,按規(guī)矩必須參加選秀!”
“那這三年,我一定要好好的寵著她,絕不讓她受一絲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