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怪胎（十五）
祁淮覺得最近的好事實在是太多了。
比如說他得到了一根帶著毛囊的頭發(fā)，又比如說他看到了一個視頻。
那個視頻，是被他設(shè)計的爬蟲軟件給抓取到的，當(dāng)他看到那個視頻那一剎那，他就知道。
“等到了！”
那個視頻的出現(xiàn)實在是太妙了，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在看那位“英雄”不爽，想讓她載個跟頭。
祁淮用了些手段讓更多的人看到了那個視頻。
當(dāng)晚一個視頻如同黑馬一樣突然出現(xiàn)在了圍脖熱搜榜一。
一開始大家只是出于好奇才點進(jìn)去，然后看完視頻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視頻里是一個20多歲的女孩，她看上去非常的憔悴，沒有化妝，沒有濾鏡，沒有美顏，素著一張臉，通過視頻可以看出明顯的眼袋，黑眼圈以及她臉上的淚痕。
真實的，就像你身邊每一個普通人。
她的頭上別著一朵白花，配合著她的神態(tài)以及視頻位置的定位。
所有人都知道那意味著什么。
她有親人過世了。
“這是一個給未來自己看的視頻未來的自己，親愛的，我不知道你以后再回顧這個視頻時候會想到什么，但我此刻真的痛不欲生。
我不知道為什么要站在這里，我也不知道我以后應(yīng)該去往哪里，我真希望我能和媽媽一起離開。
我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應(yīng)該是那個在這里呼吸的人。
你應(yīng)該能明白我的，對嗎？畢竟你就是我呀。
你知道的，我們從小就和媽媽一起長大，那個不負(fù)責(zé)任的爸爸，對我們來說根本就無關(guān)緊要，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讓他參與到我們的生活。
我很珍惜這段和媽媽相依為命的生活。我們是彼此唯一的親人。
不可否認(rèn)，我們小時候的確很苦，你知道的對嗎？
但我們終于熬過來了，今年是我第一年工作，也是第一年拿到工資，工資不高，但是是我第一次意識到我可以給我們家?guī)睃c什么，而不是只是讓媽媽每天不停止的加班。
我以為這是我們幸福生活的前兆。
我真的以為一切都苦盡甘來了?！?p> 那個女孩仿佛被某種痛苦撕扯著，整個人忍不住顫抖起來，一顆又一顆的淚水，從她的眼眶中流了出來。
鏡頭甚至在輕微的搖晃，她的手正因為這痛苦不自覺的痙攣著。
那是最真實的，屬于人類的痛苦，是你以為即將爬上山頂，卻被狠狠推下，你以為苦盡甘來，卻發(fā)現(xiàn)前方只有更多的從來沒有甜。
生活從來沒有好轉(zhuǎn)。
她哭得那樣慘烈，那樣都不顧形象，那樣的普通，又那么的讓人感同身受……
“我真的，我真的撐不下去了，一切都是我的錯，我不應(yīng)該只賺了幾個錢，就想著帶媽媽出來旅游，如果我們不是在這個城市旅游，或者說如果我能租更好一點的酒店，我們是不是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一切都是我的錯！”
她喘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吐字清晰起來，讓自己從那近乎絕望的痛苦中分出一封心力來，來描述她認(rèn)為最重要的事。
“媽媽在前段時間被寄生蟲卵給感染了，然后今天我剛領(lǐng)了她的遺體，我覺得我就是個垃圾，今天去殯儀館的時候，我想，就算媽媽生前我不能給她最好的，但現(xiàn)在砸鍋賣鐵我也要想辦法給她最好的。
可是你不知道最高的那一檔喪葬套餐要三萬。
三萬！
她X的要三萬。
我知道最好的墓地，最好的服務(wù)，最好的骨灰盒，最好的一切，他們加起來絕對不止三萬，我很明白這三萬已經(jīng)是給了太多補(bǔ)助之后的價格了。
而我現(xiàn)在全身上下只有兩萬塊！
兩萬……我當(dāng)時真的想死在那里算了。
我那一刻真的就想和媽媽一起走了。
為什么我要這么垃圾？
即使在這最后的最后，我都不能給我媽媽最好的。
一切都是我的錯！
這個視頻是給未來的我的，如果你想媽媽了，就可以來看這個視頻。
這是我們能夠見到媽媽的最后一面了……”
她停頓了下來，不知道想起什么，她不知道該不該說，她又為自己即將說的話感到難堪與愧疚。
“有時候，有時候，我知道我不應(yīng)該這么想，但是真的有時候我也在祈求那個人，我多么希望無名她能多殺一只寄生蟲，我真的不求多，我只要她多殺一只，只要她當(dāng)時能夠多殺一只的話，那一只漏網(wǎng)之魚就不會發(fā)現(xiàn)車上的媽媽，我的媽媽也不會就不感染了。”
“我知道我不應(yīng)該這么想，但是我真的沒有辦法，我覺得我現(xiàn)在就像一個惡毒的女巫，我知道我不應(yīng)該去祈求任何人去救我的媽媽?！?p> “但當(dāng)我意識到真的只要有一個人，只要她殺死了一只寄生蟲，我的媽媽就能活著?！?p> “她是我的媽媽啊！”
“我為我此刻卑劣的想法感到惡心！我惡心的讓我自己都想吐?！?p> 她的臉上是濃濃的痛苦以及愧疚，她非常明白自己不能去怪罪任何人，可在這巨大的痛苦之下，如果她誰都不怪，那她又怎么排遣這過于悲痛的痛苦呢？
甚至可以說就是這痛苦，才讓她此刻還能在人間生存，如果連這痛苦也消失了的話，那么她可能真的想要和自己的母親一塊離去了。
“嘔……”
因為哭的太過傷心，她忍不住干嘔了起來，因為已經(jīng)多日沒有像樣的吃頓飯，即使是嘔吐，她嘔出來的也是一些清水和胃液，甚至還有一些血絲。
她的臉上泛起潮紅，眼眶里不自覺的涌出淚水，她的手因為應(yīng)激反應(yīng)還在不自覺的顫抖著。
她就想要把自己的心肝嘔出來一樣。
一個人怎么會流這么多的淚水？
一個人怎么會有這么多的痛苦呢？
她狼狽憔悴了，像是一個肝腸寸斷的失意人，而不是雙十年華的年輕小姑娘。
她像條無家可歸的狗。
每一個點開這個視頻的人都忍不住覺得眼眶泛紅，甚至有人一起哭了起來。
人為什么能有這么深沉的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