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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裳茶

018 德國占領(lǐng)膠澳,強(qiáng)拆青島村引發(fā)風(fēng)暴

大裳茶 大裳茶 7021 2020-10-24 09:20:54

    光緒二十四年,正月初一。

  德軍闖入即墨縣孔廟,破壞先賢圣像。

  此事,在膠澳引起了極大的憤慨。即墨舉人黃象轂聯(lián)合孔孟后裔孔廣謇、孟昭武等一百零三人,上書都察院。都察院連接上書,認(rèn)為關(guān)系重大,即將上書呈送光緒皇帝。一時間,朝野上下,輿論嘩然。

  與此同時,《膠澳租界條約》簽定,膠澳淪為殖民地,山東也劃入了德國的勢力范圍。條約中“膠澳海面潮平周遍一百里“的模糊描述,給德國人留下了可乘之機(jī)。德國人借題發(fā)揮,以大潮漲平各處算起,繞遍膠澳潮平一周。如此一來,東至女姑,西至陳家島,平添了大片土地。當(dāng)劃界隊伍來到遠(yuǎn)離膠澳的高密、諸城、即墨、膠州等地勘界時,引起了當(dāng)?shù)鼐用竦臉O大恐慌。

  丁廷武的人馬雖然在數(shù)量、裝備遠(yuǎn)遠(yuǎn)不及德國軍隊,但他懂得避重就輕,采用游擊戰(zhàn)術(shù)。只要有機(jī)會,就騎馬突襲。當(dāng)對方增援部隊趕到,迅速遠(yuǎn)遁,逃進(jìn)嶗山深處。這種揚長避短、來去無蹤的戰(zhàn)術(shù),讓德軍大為頭痛。

  即墨南石屋村宮中栶,恥于淪喪為他國屬民,倡導(dǎo)當(dāng)?shù)卮迕窬芙^向即墨縣衙納糧,卻收效甚微。他絕望憤怒之下,孑然一身,離鄉(xiāng)奔往北京等地,尋找忠義之士,求救國救民之策。

  膠澳地區(qū)眾情洶涌,不斷抵抗,各地官員也相繼上書朝廷,但德國人并不打算退讓。

  當(dāng)年秋,德國僅用軍事恫嚇和外交訛詐的手段,控制了山東地區(qū)的大片土地。大清劃界官員彭虞孫、李希杰與德國劃界官員,訂立了《膠澳潮平合同》及《膠澳邊界合同》。

 ?。āz澳租界條約)

  在青島村,這里的居民則陷入更大的危機(jī)。

  德國皇家膠澳總督府建立后,德國海軍上校羅森達(dá)爾成為首任總督??偠礁谇鄭u、李村兩區(qū)設(shè)立華民審判廳,負(fù)責(zé)審理膠澳租借地的華人案件。公布《置買田地章程》,壟斷土地買賣,征收土地稅,出入青島口的商船也要繳費。

  一個接一個政令頒布,對世代生活在青島村的人,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德國皇家膠澳總督府宣布,征收青島村的土地。消息一出,立即像風(fēng)暴一樣襲來,村里的每一個人都慌了。

  青島商業(yè)公所會首胡存約,馬上招集青島口所有商號,在天后宮議事。丁永一不想與胡記商號胡天德照面,以丁家在行街上并無商號為由推辭,卻被會首派人專程來請。老會首胡增瑞,光緒年間就在青島口辦了燒鍋,釀造白酒。后來遷至行街之上,擴(kuò)了規(guī)模,取名“瑞茂燒鍋“。胡增瑞為人正直,處事公正,釀酒出的酒糟免費提供送給同宗的孤寡老人和那些生活困難的村民。因此,胡增瑞在青島口享有很高的聲望,被推為青島口的公所會首。老會首之后,由其子胡存約接任。丁永一不想駁了胡家的面子,去了。

  丁永一來到天后宮,眾商家已經(jīng)等在那里。

  “有勞大家久候!“

  給眾人拱手打了招呼,他找了個僻靜的地兒,想要坐下。

  會首迎了上來,“大裳茶,請上坐!“

  丁永一只得坐到前面。那把空著的椅子,卻就在胡天德的對面。

  見人到齊,裕興百貨王掌柜再也忍不住了。

  他急得直搓手,“德國人要拆青島村,讓我們到哪兒去?。恳粦魞蓱暨€好說,換個宅子也就是了??墒牵麄€村子都要拆,住的地方?jīng)]了,鋪子也沒了,這讓我們以后如何討生活?“

  “總督發(fā)布租借地稅收法令共八款,有些商品需按稅率交納進(jìn)口稅?!昂斓乱彩浅蠲疾徽梗俺鋈胱饨璧氐纳檀?,則要交納航標(biāo)燈費和碼頭費,每噸付2.5生丁。這外國貨幣換算下來,一船貨要多出不少費用。“

  胡記商號自從與丁家相爭茶業(yè),耗費了大量銀流,胡天德便開始做起了暴利的鴉片生意。他剛才所指“有些商品“,雖未明說,但每個人都知道是鴉片。一些商戶投來鄙夷的神色。胡天德是青島口進(jìn)出貨船最大的商戶,自然影響最大。對于普通商鋪,費漲利薄,日子也是不好過。許多商家對胡天德所言,也有切膚之痛,大家都不住地抱怨?fàn)I商壓力陡增。

  裕興百貨王掌柜快人快語,加上被胡記商號搶了不少生意,一直暗地里生著悶氣。他再也顧不得許多,指名道姓地撅道:“胡天德,我們議的是生死,你卻只顧著算計。青島村一拆,你大可以回黃縣開你的當(dāng)鋪。可對于我們來說,青島村是家,是根!我們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這兒!村子被拆了,我們就會流離失所。若是只顧著生意,你還是閉上嘴!“

  平日里飽受胡家霸營之苦的商號敢怒不敢言,聽了王掌柜的激憤之言,立刻便有人附和著罵了起來。眼看著犯了眾怒,胡天德雖然氣極,也不好再言語。

  “若是拆屋拆鋪也就罷了,哪兒的土地不活人?“茍文先愁眉苦臉地道:“我們茍家的墳塋地就在村后頭,說必須得遷走,否則平墳!這可如何是好?窮不改門,富不遷墳。這不窮不富的,怎會遭此劫難!“

  “掌柜說得極是!“會首避了茍文先的姓氏,道:“遷墳是大事,不可隨意。我們胡家何嘗不是如此。大裳茶,您有何打算?“

  “眼看一年之期已到,宅子賣不出去,只有破家還債。丁家,本就是敗了的!“丁永一避重就輕地答道:“好在,德國人給的條件是按市值予以補(bǔ)償。補(bǔ)償?shù)搅?,便將王掌柜等諸位茶親的陳欠還了。大家,放心便是?!?p>  王掌柜苦著臉,遠(yuǎn)遠(yuǎn)地做了個揖“大裳茶!今兒議的不是這事兒!都這個時候了,您就饒了我吧!當(dāng)時去討債,也是迫不得已。“

  “王掌柜,這話太見外了!丁家拖累大伙兒,丁永一實在過意不去。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一年之期,近在咫尺,但丁家的處境諸位都看見了,丁永一確實有心無力。德國拆青島村,給些補(bǔ)償,是幫了丁家的。還了陳欠,丁永一心里也安泰些。我已去楊家村附近看了,尋了塊荒地,準(zhǔn)備挨著那些闖窮的人,挖個地窨子,搭個窩棚。村子拆了,便帶著家人搬過去?!?p>  丁永一一席話,眾人不勝唏噓。

  胡天德聽了如坐針氈,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與丁家斗了這么久,他覺得今天才真正領(lǐng)教了丁永一的厲害。青島村每個人都知他伙同富戶壓低房價。若按行市,胡天德出的價錢還不及五分之一。豈料,德軍一紙臨時土地管制公告,打亂了胡天德的如意算盤。公告重申,未經(jīng)許可,任何人不不得以任何形式出讓土地。這項凍結(jié)政策是強(qiáng)制性的,丁家的在青島村的院落,無論是買還是賣,都是被禁止的。丁永一的話不咸不淡、以退為進(jìn),一個字都沒有提到胡家,卻句句都是刀子。唇亡齒寒。德國拆青島村,與每個商號都利害密要相關(guān)。丁永一這么說,就是讓眾人在今天丁家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明天。胡天德遭殃了。丁永一的一番話,不僅博得了大家對丁家的同情,也成功激起青島村人的同仇敵愾之心。

  丁永一用銳利的眼神瞟了對面胡天德一眼,那張混雜著冷酷無情的表情是他十分熟悉的。丁永一心中暗道,修我戈矛,與子同仇。只要能讓青島村人團(tuán)結(jié)一致,就能與德對抗。這種力量一旦形成,胡記商號霸營自然不為所懼。

  地窨子、窩棚,刺激了天后宮里的每一個人。誰都不想落得像丁家這般境地。

  胡天德明顯感覺到,仇恨和憤怒的情緒,在吵嚷的人群中迅速聚集。

  “大裳茶何必如此凄凄!不至于,不至于!“胡天德心中暗罵,表面還是客客氣氣的?!岸〖以趰魃缴嚼镞€有茶廠、熬茶間?!?p>  此言一出,胡天德就知自己失言。

  丁永一慢吞吞地道:“諸位鄉(xiāng)親,在青島村,也是還有宅子、鋪子的?!?p>  胡天德聽了,恨不能抽自己的嘴巴。

  丁胡兩家,相爭日久,生意上的交集甚深。丁永一與胡天德之間也是有默契的,見面僅是點頭之交。二人從未有過言語上的交流。今天這樣面對面地坐在一起,還是第一次。偶爾眼神交匯之時,敵對的恨意和家門落魄的痛苦鋒芒抵對。丁永一極力隱忍,因德國人拆遷青島村而引重新引發(fā)的毀家之痛,如揭開舊痂,新仇舊恨鮮血淋漓地噴涌出來。破家還債的沉郁之痛,一直壓抑在丁永一的心頭。

  他極力克制著自己,左手的中指摩挲著拇指的外側(cè),有意識地用力壓迫。拇指里那枚尖銳的刺,產(chǎn)生巨大的痛感,不斷提醒他,只待來日。

  “我們?nèi)艟褪遣话?!“金昌?dāng)鋪金掌柜試探著問道:“德國人能拿我們怎么樣?“

  “此言差矣!“會首搖搖頭,“膠澳租借條約已經(jīng)簽了,膠澳已經(jīng)淪為德國屬地。看看那些德國軍隊、艦船、火炮,再看看頒布的一個又一個德國律法,哪里有我們選擇的余地?!?p>  “確實沒有我們選擇的余地。“丁永一點點頭,道:“大家應(yīng)該記得德國人剛剛占領(lǐng)那會兒,挨家挨戶查人??!緊接著,德國人和我們簽了一份合同,后來還給了一點兒錢!“丁永一問那人,“金掌柜,您也簽了吧?“

  “簽了!當(dāng)然簽了!“金掌柜無可奈何地道:“當(dāng)時簽合同時,必須保證土地不能賣給別人,價格還得按章總鎮(zhèn)那會兒!說是自愿,可是一群德國兵站在你面前,誰敢不簽啊!好在簽了合同,不但給錢,而且還可以繼續(xù)居住、鋪面也照樣用。誰能想到,這么快就要我們搬走拆遷呢?“

  “那份合同,是土地壟斷預(yù)購權(quán)的合同。德國人在占領(lǐng)膠澳的不到半年時間里,便與周圍的十幾個村都簽訂了,明確了土地只能德國優(yōu)先購買。給我們的錢,是預(yù)付定金,會從收購的地價中扣除。我們今天要議的,不應(yīng)該是搬不搬,應(yīng)該是怎么搬。“

  章老先生從嘴里拔出煙袋,吐出淡藍(lán)色的煙霧。

  “老茶梗子說得對!“他說:“我在嶗山采藥,認(rèn)識了一個對植物、藥材很有研究的德國人,我叫他老花。大家也應(yīng)該都認(rèn)識,就是那位叫福柏的德國傳教士。老花告訴我,一個叫單維廉的德國人,正在著手制定青島的土地律法。給這個人做助手的,是一個中國人,叫張清運。這個人,我和老茶梗子都見過了,他見多識廣,還給了老茶梗子一本德語字書?!?p>  丁永一一直苦于不懂德語,不能順暢地了解德國人的動態(tài)。張清運來到村里,找章老先生打聽嶗山及周邊地區(qū),那些只有獵戶、采藥人才知道的山間小路。丁永一與這個人聊了很久,并從他那里得到一本手寫的中德對照字書。正是憑借這本字書,丁永一才能簡單地讀懂德文報紙和告示。

  章老先生向丁永一示意,讓他給大家講講。

  “張清運精通德語和英語,德國人都叫他吉姆。他曾經(jīng)給一個德國地質(zhì)地理學(xué)家做助手,在中國各地旅行?!?p>  (▲德國地質(zhì)地理學(xué)家李?;舴遥?p>  提到德國地質(zhì)地理學(xué)家,丁永一的腦子里立刻閃過李?;舴艺掌系臉幼?,和那雙令人印象深刻的深邃目光。他心底猛地再次泛起一陣寒意。李?;舴业拿?、地質(zhì)地理學(xué)家的身份,在與張清運交談的時候,都沒有引起丁永一多大的興趣。當(dāng)張清運提到他們的幾條旅行線路時,軍戶之后對地圖、路線的特殊直覺,讓丁永一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懷疑。他懇請張清運,無論如何要幫自己找到李?;舴以诘聡霭娴摹吨袊?-親身旅行的成果和以之為根據(jù)的研究》一書。不久之后,張清運將書和自己的旅行筆記,交給了丁永一,并留下了一本德國字書。丁永一面對厚厚的異國巨著,通宵達(dá)旦地對照字書,半知半解地艱難譯讀。在這期間,丁永一通過京津等地舊交故友,費盡周折,先后又獲取了李?;舴腋鶕?jù)在中國調(diào)查的結(jié)果,出版的《中國地圖集》和《山東東部地圖》。

  地圖測繪之精細(xì),丁永一被強(qiáng)烈地震撼到了。

  地圖,將膠州灣作為山東的出海口,及戰(zhàn)略位置,詮釋得淋漓盡致。

  德國占領(lǐng)膠州灣之后,李希霍芬又出了一本書,《山東及其門戶膠州》。就在幾天前,丁永一把這本書也如愿拿到手中。

  將李?;舴业膸撞恐?、張清運筆記上手繪的幾條旅行路線、膠州灣在地圖上的重要戰(zhàn)略位置、德軍突然占領(lǐng)膠澳包圍總兵衙門、德軍奔襲即墨縣逼迫縣令交出地丁田冊、膠澳土地被強(qiáng)制征收……這所有的一切聯(lián)系起來。丁永一驚恐地發(fā)現(xiàn),膠澳淪陷和之后的山鄉(xiāng)巨變,似乎都源于一個德國地理學(xué)家的想法。

  丁永一沒有把這種猜測告訴任何人,甚至連親家章老先生也沒說。他悄悄地把所有的德文書籍和來往書信都藏了起來,鎖到一個只有自己才能打開的箱子里,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再取出來獨自翻閱。

  每次打開箱子,丁永一都要首先打開德文書籍《中國》,拿出書中夾著的一張李?;舴艺掌嗽斄季谩C看蚊鎸φ掌侠钕;舴寅椧粯拥哪抗?,丁永一都會感到一種寒意。

 ?。ā钕;舴液汀吨袊罚?p>  丁永一沒有提德國地理學(xué)家的事,他字斟句酌,緩緩地道:“此次他來青島,是受到單威廉博士邀請。單威廉博士正著手制定土地法規(guī),同時兼任海軍顧問。張清運年初就來到青島,和單威廉博士一起,幾乎走遍了這里的每一個村莊。據(jù)他講……“丁永一皺著眉,停頓了一下。對于他來說,地質(zhì)地理、博士、法規(guī)、顧問,這些新鮮而又拗口的詞,就像茶葉揉捻時的梗子,難以相互融與又無法剔除。而接下來的詞、句,對于丁永一來說,也是非常困難的。他閉上眼睛,努力回憶著那天與張清運在章老先生藥房里的對話,盡量尋找能讓大家都聽懂的詞匯。最后,他泄氣了,說:“有些,我也說不好,只能說個大概。張清運說……單威廉博士說……呃!他是轉(zhuǎn)訴單威廉博士的意思。當(dāng)時,單威廉博士與海軍上校羅森達(dá)爾正在交談,就是現(xiàn)在的總督。他說……大概的意思是……城市的建立、擴(kuò)大以及發(fā)展,不能任其自然,也不能交給私人和投機(jī)商,而是應(yīng)該由公務(wù)機(jī)構(gòu)進(jìn)行,這是很實際的任務(wù)?!?p>  “……“天后宮里,陷入長時間的寂靜。

  在場的每一個人,聽了這長長的一段話,大多稀里糊涂,摸不著頭腦。丁永一則不再說話。他知道,理解是需要時間的。自己就是如此。

  突然有人問:“什么是'公務(wù)機(jī)構(gòu)'?“

  丁永一沒有首先回答這個問題。他不無感慨地鋪墊了一下,說:“世道變了!我第一次聽說博士這個詞,以為是提督、道臺這樣的官職。后來才明白,是類似于秀才、舉人的稱謂,一般都是些學(xué)識豐富之人。德國人來了之后,變化實在太大了。總督府命名膠澳租借地的市區(qū),為青島市;前海沿兒一帶開建雨水暗渠;德國商人樸爾斯曼建了電燈房。報紙、法院、地政,新鮮的東西層出不窮。合同、地理、城市,這些新詞讓人幾乎轉(zhuǎn)不動腦子?!岸∮酪惶秩嗔巳囝~角,顯得有些疲乏。他停頓了一下,才回答說:“公務(wù)機(jī)構(gòu),我也思量過,應(yīng)該不是德國皇帝,若不是德國政府,便應(yīng)該是指膠澳總督府?!?p>  胡天德聽出了弦外之音,他坐直了身子,微瞇著眼睛,盯著丁永一。

  “張清運所言,只是單威廉博士與總督的對話中的一小部分。他還告訴我說,德國占領(lǐng)膠澳那天,貼在青島村的布告里禁止出賣土地,是幾個月前京城德使館就準(zhǔn)備妥的。這說明,拆青島村,是有目的、有計劃的,是德國膠澳總督府的既定之策。當(dāng)年,章高元駐防膠澳之時,尋址建總兵衙門,也拆了不少房屋商鋪。興順茶樓的遲三,大家應(yīng)該沒忘記吧?!?p>  “怎么能忘?“王掌柜倒吸了一口冷氣,“當(dāng)年章高元來青島建立總兵衙門,強(qiáng)行拆除興順茶樓,遲三仗著自己武藝高強(qiáng)相抗。后來人無緣無故地失蹤了,有人說被下獄了,有人說逃走了,也有人說是被殺了?!?p>  “總兵衙門是官府,總督府也是官府。“丁永一嘆息道:“自古以來,就是民不與官爭,窮不與富斗啊。“

  胡天德又被刺了一針。這一次,他卻不敢再輕易插言了。下面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聽說,會前村高家,一家十一口。土地七畝半,漁船一艘,才給了九百七十元。這點兒錢,完全不夠再買房子置地?!捌埼南劝О嗥嗟氐溃骸拔覀兗宜目冢畠哼€給了丁家,只剩下三口。行街上的鋪子,加上宅子,沒有漁船也沒有地,定是沒有高家給的多。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呀?“

  “是啊!“有人憤怒至極,大聲道:“難道要我們也挖個地窨子,住到窩棚里去嗎?“

  “不去又能怎樣?學(xué)武兒那樣把后生們招集起來,去和德國人拼命?“章老先生剛才一直琢磨丁永一的話,隱約猜出了他的心意。這老茶梗子,大概是要這些人置之于死地而后生。于是,他在凳腳上磕了磕煙袋鍋子,又裝了煙,道:“老藥渣子家徒四壁,老茶梗子毛干爪凈,有個地窨子住就不錯了。念弟她爹,你也去吧!我們兩家窨子挨著窨子,你在對面搭一窩棚。我和丁家是親家,你和丁家也是親家,咱們和以往一樣,還能繼續(xù)既是親戚又是近居?!?p>  茍文先一臉愁苦相,連連嘆氣,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主意。

  天后宮內(nèi),眾人群情洶涌。

 ?。ā旌髮m)

  會首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安靜?!按笊巡?!依您之見呢?“

  丁永一覺得火候差不多了,沉穩(wěn)地道:“看德國標(biāo)售膠澳土地,每平方米1元,僅5天時間,售地十萬。買主大多是打算在膠澳開店辦廠的德國人。這說明,德國人對膠澳的將來,是有信心的。再看這一年來,總督府的動作,從建立法院、頒布法規(guī)到地政拆遷,這是經(jīng)過設(shè)計的整套方案。這說明,總督府是急切的。而我們,“丁永一的手像刀一樣在面前劃了一下,將德、中的情勢劃了個分界。他用堅定而有力的聲音,說:“表面上看,按市值補(bǔ)償,是公平的。但是,是德國人強(qiáng)迫我們離開故土,商鋪、漁船、航運,到了陌生的地方,如何生活?所以,僅按市值補(bǔ)償,是無法接受的?!岸∮酪煌蝗惶岣吡寺曇?,道:“如果大家不想住地窨子、住窩棚,就得齊心協(xié)力,就得據(jù)理力爭。青島村不拆,我們就照常營生。青島村若拆了,我們也要拿到足以安居樂業(yè)之需費?!?p>  丁永一的話鏗鏘有力,天后宮里響起一片掌聲。

  會首胡存約以青島村被拆居民代表的身份,去同德國人交涉,卻沒有任何進(jìn)展。德軍入侵即墨,已經(jīng)搶先控制了地丁田冊。德國總督府掌握著這片土地所有者和土地面積等所有情況,又有武力做為后盾,從而占據(jù)著談判的絕對主動權(quán)。

  胡天德不甘心為德國人所擺布,又見地價上漲,覺得有巨利可圖。他聯(lián)合一些商家和居民,將土地賣價提高了十倍。德國地政官得知后,一大早就來到胡家。他前一天晚上查閱了胡天德的中國稅簿,并帶來了準(zhǔn)備讓胡天德簽字的副本。

  地政官對面胡天德,擁有明顯的優(yōu)勢。

  他不茍言笑,看上去公正而威嚴(yán)。

  “租借地內(nèi)的居民,若有不服從德意志官憲命令者,必依法予以懲處,不予寬容。租借地內(nèi)人民必須認(rèn)清并服從之?!?p>  接下來的話,都是些陳詞濫調(diào)。無非土地?zé)o論多少錢,只能賣給膠澳總督府云云。

  德國人手上有優(yōu)先購地的合同,地政官的身后還站著荷槍實彈的士兵。胡天德見勢不妙,只好簽字。購價則是按照七、八年前,大清布防膠澳時的地價。

  茍記餡餅粥的鋪子,食客往來,成了消息的匯集之地。

  茍文先聽說,會前村的高家,遷去了棘洪灘。那里多是鹽堿地。高家本是會前村的一戶普通漁家,德國拆遷之后,陷入窮困,高家人只能靠工役苦力討生活。

  德國總督府地政官按著青島村的地丁名冊,一戶接著一戶,帶著德國士兵登門與戶主“協(xié)商“。

  下一戶,便是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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