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月后，段云歌與小黑放假歸來，聽聞了這段轟動萌城的傳奇，黯然揮淚、心神俱傷，感嘆風(fēng)中那一束飛馳的金光，何時才能又再見？
小段更是失魂落魄了好久，很長時間才緩過勁來，才能面對黃金獵犬已遠別馬街---這個痛徹心扉的現(xiàn)實……
又一天入夜，老段拉著小段，爺孫倆到書房秉燭對談，話金狗橫山刺客觸槐，話土狗小胖北問芒天，話古往今來悠悠多少事。
幾番唏噓感慨后，爺爺最后把話題聊到那本寶書：“我們段家歷代之所以將寶書藏起來，也是怕別人看了，說我們攀附皇家，辱沒了宗門清譽。段氏的家訓(xùn)之一，就是不管什么，都憑過硬的真本事去拿。我們家向來唾棄梅信塵那樣的拍馬鉆營、為了升遷無所不用其極之輩?！?p> “那本朝太祖為什么給我們先祖這本皇庭寶書呢？”小段問道。
“因為他們曾是好友，摯交好友……”
原來，段氏先祖段展松和本朝太祖滕修儀，年輕時曾同在中原游學(xué)，機緣巧合結(jié)識后一見如故，成為情意相投、肝膽相照的朋友。
他們之間還有一種特別的紐帶，也是共同的嗜好：盜墓。
當然，這種事放到滕太祖身上太犯忌，本朝的皇家吸取了魏武帝曹操的教訓(xùn)（曹操因為設(shè)立了了摸金校尉的官職，后世直接被封為盜墓界的祖師爺，這尊號實在有欠雅觀），編撰史書時自然是刻意屏蔽這個事實，歷幾代而下，世上已沒幾個人知曉。
其實，段展松和滕修儀在一起時，都是如假包換的雅盜。
他們倆皆是書法藝術(shù)的重度癡迷者，而歷朝皇帝的荒唐嗜好，又是把史上最頂級的墨寶都拿來陪葬。這下好了，段滕二位的嗜好因為天子們的嗜好而得不到滿足，只得放下書生斯文，當了封建帝王的掘墓人。
這位段展松天種慧根、稟賦出眾，屬于學(xué)啥有啥的絕代奇才，盜墓術(shù)不多時便爐火純青，蓋世無雙。且他為人熱腸重義，又將通天本領(lǐng)向滕修儀傾囊相授，毫不留私。
接下來，兩個書法愛好者的故事就順理成章，《蘭亭序》、《樂毅論》、《爛陀羅法貼》、《鯤翔九淵書》等等千百年不見天日、深埋地府的書法神品，盡被他們?nèi)缭革栍[。
為什么只提飽覽呢？因為前面提過，他們是雅盜。段滕二人挖墓見書后，馬上點燈仿抄，之后原帖歸回原處，又原路返回，還將挖開的通道、古墓上的植被等統(tǒng)統(tǒng)還原，一如無人來過。其它陪葬的奇珍更不消說了，自然絕對無涉。
盜墓之徒除了要對抗陰曹地府的機關(guān)毒蟲、黑暗恐懼，還要冒分賬不均，自相殘殺等絕大風(fēng)險。付出這么巨大的代價，誰不是為貪圖金銀財寶？可沒想到的是，這一行里還有只為看看墨寶的癡兒。這哥倆實在是盜界的異類奇葩，祖師爺賞飯吃卻放著等發(fā)霉的那種。
其實，小滕盜著盜著就對還原這事不甚其煩，奈何小段師傅一根筋的偏要堅持，只好隱忍不發(fā)，由著他、陪著他。
再后來天下大亂，群雄并起，遍地烽煙。段展松便與滕修儀惜別，結(jié)束游學(xué)生涯回到家鄉(xiāng)，茍全性命于亂世。小滕則志存高遠，立誓要聞達于九州，遂轉(zhuǎn)行成了一名逐鹿中原，欲求世間至高尊位的獵鹿人。
因為得了段師傅的盜墓真學(xué)，自然也就得了金山銀山。小滕單飛后靠堅持不懈的摸金刨墳，積累起海量財富，之后又憑借過硬的帝王心術(shù)，以及好到有時他都不敢相信的運勢，終得了王圖霸業(yè)，成了彪炳史冊、睥睨眾生的赫赫太祖。
“這故事的脈絡(luò)一捋，你也大概知道段家先祖的份量了。漢、明兩朝，開國第一功臣蕭何、李善長都是搞后勤的，而我朝開國集團論功排位畫凌煙閣的話，我們先祖這個隱形的財政部首席顧問，是不是也能分半杯羹？”老段對小段說。
“就怕先祖他老人家不想分?！毙《蔚?。
“恩，確實如此。后來太祖犒賞群臣，突然想起他段老師的好，就命人請來做官，請不動；又天子出巡親自去邀，喝了一頓大酒。醉后，兩兄弟還和年輕時一樣睡在一起。第二天醒來，依然拉不動先祖那頭倔牛。”
“睡一起了？這滕太祖有點象光武帝劉秀啊……”小段聽了滕太祖和自己先祖同榻醉臥的事跡，自然而然聯(lián)想起東漢開國皇帝劉秀和其好友嚴子陵的類似軼事。
“他們分別的時候，太祖拿出一本皇庭寶書贈予先祖。從此，廟堂就忘了江湖……”
“好傳奇的往事。那爺爺，寶書里到底寫的是什么呢？”
“據(jù)說先祖對寶書非常喜愛，時常拿出翻看，對其中的意思卻是只字未提過。至于寫得是什么，我早就全背得了，都是讀來沒有章法的文字，開篇是：之飛鳳鼎家，古天人匆弋。你來品一下，能覺察出什么端倪嗎？”
老段說完把那十個字寫在紙上。小段扭著身子看了老半天，搖搖頭表示看不出明堂。
“我當初是琢磨了三個月，才得開悟。記不記得古話說：’秀才難寫飛鳳鼎’，還有俗語講：’會寫飛鳳家，敢在人前夸’。寶書開篇這十個字，看似簡單，其實都是書法中頂難寫的，寶書后面的內(nèi)容也大都是此類字。這類簡單的字要寫好，字心一定要正，結(jié)構(gòu)一定要穩(wěn)，筆畫一定要有活?？傊挥薪^頂?shù)臅?，才能把這些字寫好。”
“而絕頂書法家的字，大多躺在古墓中?！毙《稳粲兴虻慕釉挼?。
“孫兒長進了！這寶書的內(nèi)容，其實就是本朝太祖把當年墓穴里看到的，歷代大書法家寫的最難寫的字，模仿了抄在一起，借此紀念段滕兩人盜墓歲月。所以，寶書的寶，也可說是指寶貴的友情?！?p> 不疾不徐喝了一口茶后，段問蟬又說：“梅信塵因為他自己先祖的關(guān)系，知道了太祖和我們先祖的交情，知道了皇庭寶書。想來他也曉得滕太祖是盜墓發(fā)家奪天下吧，于是以為寶書與盜墓秘籍或財寶有關(guān)，便垂涎三尺，處心積慮想要得到吧。”
“哈哈，結(jié)果寶書無關(guān)財寶，這下那梅丞相怕是要‘沒曾想’了?！毙《斡悬c興奮的說。
“文章他不如我，寫字卻不如他。梅老三的書法造詣是當朝能坐三望一的存在，不出意外的話，梅丞相很快就能看出這些字的來路，進而也能悟出寶書的真相了。讓他斷了念想也好，就老老實實當他的人臣之首吧?！?p> 聽到這，小段不禁想起自家那位老實當官，卻被抄家發(fā)配的祖先，嘆到：“哎，和帝王家有如此淵源有什么用，寶書也保不住家，中州段府不也還是要被抄。”
“孫兒啊，帝王心術(shù)你別猜。別說抄家時本朝太祖都歸天上百年了，就算滕太祖他親手抄了你段先祖的家，也沒啥奇怪的?！?p> 段問蟬望向窗外，又悠悠的說：“孩子，都是會變的，唯一不變的是變本身……”
小段也抬起了頭。是夜寒風(fēng)瀟瀟，吹得漫天黑云流轉(zhuǎn)，一輪彎月在空中忽隱忽現(xiàn)，忽暗忽明……
最后要說的是，沒曾想啊沒曾想，梅丞相窮其余生都在苦苦探求寶書秘密，為此不惜費盡移山心力，最終都付與荒煙落照。
畢竟啊，心中有污穢，看什么都不會澄明……
又過了不知多少年后，萌城一條老街一個老茶館里，一位老說書人唱到：
蝴蝶翅膀就這么一閃，
段布衣舍寶書救下金毛犬，
反而套住了野心丞相的余年，
說不定來說不定，
也保住了他先祖好友的大好江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