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源記之武陵奇譚 第一章 漁夫
漁翁夜傍西巖宿,
曉汲清湘燃楚竹。
煙銷日出不見人,
欸乃一聲山水綠。
回看天際下中流,
巖上無心云相逐。
——柳宗元《漁翁》
遙遙看著和憑空想象的畫面總是很美的。
老漁夫夜晚靠著西面的山巖舒坦自如地過夜,早上起來在微風(fēng)蕩漾的晨曦中打上清澈的湘江水來,點起竹子做早餐。吃罷了飯,輕搖舟楫在青山綠水間欸乃動聽,真是悠閑愜意啊。
大江仿若從遙遠的天際兒來,不知東流到哪里去,兩岸云團宛若各種活靈活現(xiàn)的生靈在相互追逐。真有那種行到水盡處,坐看云起時的神仙畫面,令人神往。
甚至大雪紛飛的冬天也有如水墨山水的畫面感: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是不是想一想都覺得詩意滿滿?。?p> 真實和想象總有著天高地迥的差別。
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總是很骨感!
對于柯遠來說,整天看的都是遠山近水,如煙的樹,沒有一點新鮮感,值得讓他掛在心上的只有多打上兩條魚。
對,這就是一個漁人最質(zhì)樸的追求了。
柯遠劃著船在外面飄蕩了一天,也沒打到幾條魚,看來得往更遠處去了。就這么點魚可換不來多少米啊,家里好幾張嘴等著吃飯呢!
紅日西沉,肚子也咕咕叫了半天了,柯遠把小漁船掉頭朝著自家村子的方向劃去。遠處暮靄中炊煙裊裊升起處就是生他養(yǎng)他的地方,估計一雙兒女正翹首以盼,期待著他能帶回家什么能填飽肚子的東西呢吧!
可是,現(xiàn)在這魚是越來越難打到了。家里米缸快要見底了,家里的說了好幾回了,后園里的菜供不及,挖的野菜和著照得見人影的米湯真心是不頂餓!
心情沉重的柯遠其實每天都怵頭回家,怕看到妻子渴求收成的目光和嗷嗷待哺的兒女那一聲聲爹爹。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老婆整天收拾家里外頭,忙著做女紅貼補家用,可還是讓家里過的緊緊巴巴,日子很凄惶。
孩子破衣爛衫,面黃肌瘦,整天也不知道吃的東西都上哪兒去了,一張張小嘴就和無底洞似的,讓他從心里害怕。
雖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可倆孩子其實已經(jīng)很懂事兒了,早早就幫爹娘干這干那,大點兒的女兒甚至都會補網(wǎng)了,這是才十歲的孩子呀。八歲的兒子也知道燒鍋拾柴,很懂事的樣子。
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
從村口進去,一顆大烏桕樹下,一圈稀疏的籬笆院兒就是柯遠的家。
推開虛掩的籬笆門,兒女早早就迎了出來,爹爹爹爹地叫,讓他心里暖暖的,一天空手而回的疲勞彷佛也消失了。
妻子也跟著孩子們出了正屋,一搭眼就看出了他沒什么收獲,就幾條巴掌長的小魚,也換不來多少米,眼皮子就不自覺的往下耷拉,可還是強顏歡笑著說:
“他爹,回來啦?累了吧,進屋歇歇,這就吃飯了!”
柯遠低聲答應(yīng)著就牽著兒女進了屋,說是住家兒,其實也和家徒四壁差不多,根本沒有什么家具!
孩子幫著娘端上來幾碗稀飯,家里其實已經(jīng)做不起米飯了,都是用野菜合著米蒸出來飯團子,可也沒幾個。
兩口子看著孩子吃得香,也慢慢地吃起來,沒辦法,吃太快了不經(jīng)吃,沒幾口就沒了。
吃罷了飯,天就黑的差不多了,安排倆孩子去睡覺。兩口子也躺在破爛被窩里,盤算著往后的日子怎么過。
孩子越長越大,穿衣吃飯都要花錢。官府的各種捐稅跟牛毛一樣多,有那么一句話叫什么來,在城里賣魚的時候聽一個先生說的,什么苛政猛于虎。
山里的虎有多猛村里人是再清楚不過了。在山里要是落了單,碰見這玩意,要跑跑不過,要打打不過,能給吃得渣都不剩,十里八鄉(xiāng)進山的讓虎給吃了的好幾個了。
怎么這個苛政比老虎還猛?
貧賤夫妻百事哀,兩口子絕對想不到后世評論自己的年代說什么魏晉風(fēng)骨,什么逍遙風(fēng)流竹林七賢,什么王氏書圣世家,什么可以令人忘憂的五石散,他們只知道不拼命展掙就得餓肚子,兩個孩子恐怕養(yǎng)不大,亂葬崗子扔的死孩子還少嗎?
老婆沒有大名,從小就被叫做二丫,要不是家里也窮得揭不開鍋,會嫁給他這個窮小子?好在兩人從小青梅竹馬,門當(dāng)戶對,誰也別嫌誰。
柯遠低聲跟二丫說:“明天我再走遠些,看看能找到魚窩子不,多打點魚,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二丫想的和他不是太一樣:“他爹,走遠點行,別太遠了,那個連環(huán)套可一定別靠近,俺娘仨可還指望著你呢?”
倆人嘀嘀咕咕說了些家長里短也扛不住一天的疲累昏昏沉沉地睡去。
明天還得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