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羊父親此前抓雞的時候費時實在太久,加之馬燈的光晃眼,他自個兒心里又無形中加急,因此,出現(xiàn)這種錯判、誤判情況,也是在所難免的。
現(xiàn)在,未羊父親又重新折回雞圈。
當他的馬燈光把周圍照的通亮?xí)r,他才恍惚回過神來——雞窩的門忘了關(guān)。
這一下,他仿佛被人冷不丁敲了一下脊梁骨樣冷。
他二話不說,即刻加急腳步,吃力地翻過院墻,然后,小跑著往雞窩方向跑去。
到了雞窩旁,就迅速雙膝著地跪下來,眼睛跟著馬燈的光,往雞窩里瞅去,瞅著,瞅著,終于,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他看到那一群群雞還依舊在窩里,一個個聚到一起,一動不動的,似是在互相取暖。
緊接著,未羊父親一眼就從雞群中看到了那只他要找的黑烏雞,那只雞,腿桿子正是烏黑油亮的。
它的爪子正深深扎在糞堆里,露出的一小部分,也是烏黑油亮的。
這回,他竟像個抓雞專業(yè)戶樣,沒有再費九牛二虎之力,也沒有像第一次那樣笨拙地把身子探進里面去,輕而易舉的,就捉住了。
未羊父親抱著這只黑烏雞,一時間差點喜極而泣。
實際上,他并非真正因捉住這只雞而高興的不已,而是,他的小未羊現(xiàn)在終于活過來了。
他一時按耐不住自己心里洶涌的波濤,便喜形于色地跑回到窯子里。
......
老太婆一拿到黑烏雞,終于,心里這才松了口氣。
然后,接下來,她就面露出慈祥的微笑,吩咐著道,“你們,哪個去給我找根繩子來,細點的也可以......呃,就隨便吧,隨便什么繩子?!?p> 這件事,胡慧蘭一聽覺得自己最拿手,因為她就時常做針線活兒,縫衣裁布并沒少接觸過。
未羊父親見胡慧蘭急著去找了,便自覺地站著沒動,其實,他也實在不想再動了,他現(xiàn)在覺得自己的腳都快廢了,他的腿也開始發(fā)酸,渾身像散架了一樣,要是準許,他大可以一次性睡他個三天三夜。
窯子頂上,胡慧蘭把抽屜拉開,在里面慌忙翻騰著,翻了一遍,沒有。
又把底下一層抽屜拉開,接著翻騰,又沒有。
于是她扭頭又往屋頂里去找,幾乎把里面的抽屜又翻騰一遍,可結(jié)果,依舊是,沒有。
胡慧蘭莫名地開始難為情起來。
她把所有抽屜幾乎都翻了一遍,翻得亂糟糟的,終于,實在沒辦法了,最后,她就在針線籃子里胡亂地抽斷一根,箭步走到老太婆面前,把那根細線亮在老太婆面前,說,“娃兒他奶,你看,這能不能用?”
“哎呀!這,這不,太細了?!崩咸趴扌Σ坏玫氐馈?p> 這時,未羊父親隨意地把手往兜里一摸,竟神不知鬼不覺,從里面摸出一根鞋帶子來,于是,就又悶聲不響地拿給老太婆。
老太婆接過繩子,緊跟著,就朝已經(jīng)重新去找線的胡慧蘭喊了一聲,說,“嗨!不用了,不用找了!”
當然,這時候,他們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在胡慧蘭如何焦灼地翻騰上,而是,好奇這個老太婆,接下來用細線干什么。
沒錯,她穿一身黑魆魆的,印有大銀元的大號壽衣,頭上戴著一頂彩色壽帽,面部以及爬滿層層疊疊的皺紋,皮膚黝黑黝黑,前排牙齒幾乎無一幸存,上下嘴唇也軟綿綿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往里凹進去,唯有兩只黑眼珠子,還在閃閃發(fā)光,活像小孩眼里的老巫婆。
她把黑烏雞抱在懷里,用手輕輕地撫摸著雞毛,等這只黑烏雞情緒平穩(wěn)下來。
然后,她就用未羊父親給的鞋帶子,輕輕地纏在雞爪子上。
這一過程中,黑烏雞就像中了邪似的,一直窩在老太婆的懷里,異常的聽話,它不僅收了爪子回去,還閉上眼睛靠在她懷里熟睡起來。
這一系列簡單動作,老太婆幾乎做的頭頭是道。
他們看得一時都出了神,同時,也幾乎都為之驚嘆和臣服。
黑烏雞乖乖地靜下來了,老太婆就又把它抱著放到未羊胸脯的傷口上。
之后,她見他們都好奇地瞪大眼睛,嘴巴也大張開了,便笑著輕聲解釋道,“你們很好奇是不是?這其實沒什么好奇的,黑烏雞其實是用來給未羊取暖的,你們見過小雞苗嗎?小雞苗就是這樣孵化出來的......”
老太婆微笑說罷,他們這才恢復(fù)了原來的表情,變得正常了一些,同時,在心里默默地佩服著這位老太婆的能干。
這時候,未羊的呼吸開始變得均勻,臉上也重現(xiàn)潤色。
他睜開眼睛,定定地瞅了他們一陣子,很快的,又緩緩地把眼睛合上,然后,安然地睡去了。
老太婆用手在空中輕輕擺了一擺,抿緊嘴角,禁不住微微一笑,她示意他們說,這所有一切手續(xù)已經(jīng)完畢,大家現(xiàn)在可以各自回家去休息,不必再擔心。
于是,呆愣愣傻乎乎地站著看的人,這才把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然后,一個個,收束衣服,雙臂環(huán)抱著各自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