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查不出來?”
在距離地下城三百公里的地表某處,蘇落正憤怒地拍著桌子。
查爾斯看著桌子在動力骨骼的巨大重量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眼角微微抽動,無奈說道: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蘇小姐,九鳳不比聯(lián)邦,沒有央腦的支持,想攻破那些黑幫的防火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p> 蘇落深吸一口氣,氣極反笑道:
“整個九鳳地下的黑幫都知道先遣部隊在找水滴,結(jié)果我們連委托的發(fā)起人是誰都查不出來?”
“這是聯(lián)邦歷208年了!”
轟的一聲,桌子徹底散架了。
“查不出去就去問??!”
“巫毒幫、六街幫、瓦倫迪諾……一家一家地打過去,挨個去問!”
“反正回歸之后也是要清理的,為什么不干脆現(xiàn)在就做?”
“查爾斯,你們究竟在顧忌什么?”
查爾斯端著茶水,不知道放到哪里,只好嘆口氣放到自己的椅子上。
“沒有那么簡單,九鳳地下城黑幫勢力錯綜復雜,我們畢竟只有不到三百人……”
“但我們有‘祝融’。”
蘇落再次打斷查爾斯的話。
“這是先遣部隊的最后決定,”查爾斯正色道,“我們不可能在九鳳動用祝融……我們要考慮政治影響?!?p> “即使是在委員會的要求下?”
蘇落挑眉。
“即使是在委員會的要求下?!?p> 查爾斯針鋒相對。
蘇落爆了句粗口。
查爾斯沉默片刻,端起茶杯,說道:
“蘇小姐,您這次能來九鳳,我們都很歡迎,但是軍隊有軍隊的紀律?!?p> “時間也不早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建議您早點回去,想想給委員會的報告該怎么寫?!?p> 蘇落愣了愣,隨即干脆地起身離去,摔門的聲音回蕩在整層基地中。
當她回到自己的座位,平復心情后,疑慮也就隨之而生。
她和查爾斯都是首都燕京大學機甲系畢業(yè)。查爾斯大她三屆,是那一屆成績最優(yōu)秀的學員,所以才在畢業(yè)后早早進入軍方,一路順利地升到少校。
她之前和查爾斯合作過,知道查爾斯的指揮風格雖然沉穩(wěn),但絕不至于如此……遲鈍。
是的,在她看來,這樣的反應(yīng)堪稱遲鈍。
既然已經(jīng)知道了敵方目標,又有絕對的實力壓制,且完全符合既定的行動要求,為什么不重拳出擊,直接解決問題?
即便是在九鳳不能輕易動用祝融,有她這個委員會成員背書,他難道還擔心回去吃到軍事法庭的官司嗎?
她劃開全息影像,翻看著近期的情報,希望能從中找到蛛絲馬跡。
就在這時,一聲驚呼在指揮廳間想起,有人匆匆地走過來,示意她關(guān)注群內(nèi)消息。
一條短促的群發(fā)消息從屏幕右下角彈出。
“重大消息!”
“就在剛剛,‘水滴委托’的發(fā)信人又群發(fā)了第二個任務(wù)?!?p> 她驀然站起身來。之所以遲遲未能找到發(fā)信人,除了央腦的缺失,就是因為發(fā)信人的信息過少。而如今的第二個任務(wù),就為他們的下一步追查提供了目前急需的線索。
“這次的任務(wù)目標是一個青年男性,無論死活,酬金三百萬聯(lián)邦幣。委托對象仍然是整個九鳳的地下黑幫?!?p> 她剛剛點開詳細信息,目標的頭像就讓她瞇起了眼睛,瞳孔微微放大。
……這個人,她見過的。
在那間小小的機修店里。
那個少年的名字,是叫易初?
線索!
她不再遲疑,立刻穿戴好動力骨骼,披上風衣,大踏步走出房間,帶起呼呼風聲。
無論查爾斯是在顧慮什么,早一天找到發(fā)信人,就能早一天搞懂這背后都是誰在搗鬼。
她一邊跨上懸浮摩托,一邊回憶著那個說出“只要你支持九鳳回歸,那我們就是朋友了”這番話語的少年,在心底默默道:
小家伙……
別死了啊。
……
“您好,請問這里是博比·奎因的家么?”
打開門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金發(fā)女子,神色略顯憔悴。她看著易初與雪姬,雖然仍在勉強微笑,卻帶著掩藏不住的憂慮:“兩位是來找奎因的么?我是他的妻子素子,他最近不在家……”
“是爸爸回來了嗎!”
她的背后竄出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手中拿著畫筆,臉上滿是興奮。
而等到看清門口并沒有她翹首以待的身影時,她的嘴巴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癟了下來,嘟囔道:“爸爸怎么還不回來……”
易初沉默片刻,深吸一口氣,打起精神道:“我們是奎因的同事,方便的話,不知道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聽到這句話,素子身子微微搖晃,眼神下意識避開易初,慢慢轉(zhuǎn)過身說道:“請進來說話吧。”
這是一套典型的九鳳平民住所,狹小的客廳中堆滿了各色雜物,站直身子手臂就幾乎能觸碰到天花板。
唯一與科技相關(guān)的產(chǎn)物或許就是桌上擺著的老舊全息光幕,此刻上面正在勤懇地播放著九鳳新聞:“據(jù)悉,燭龍區(qū)警署近日破獲一起特大情緒素成癮案……”
光幕旁邊,愛麗絲正在繼續(xù)剛剛還沒畫完的圖畫,畫上有顆彩筆繪成的太陽,正溫和地照著手牽手的一家三口。
“她一直想看日出,”看到易初正在看愛麗絲,素子說道,“我們說等九鳳回歸之后,如果有機會的話,就出去旅行?!?p> 隨即,她對小女孩兒輕聲說道:“愛麗絲,回房間去吧。”
小女孩兒點點頭,乖巧地拿著畫板與畫筆蹦蹦跳跳地跑進臥室。
素子這才轉(zhuǎn)向易初與雪姬,靜靜地坐著,身體卻有些顫抖。
她沒有說話,但眼神中已然滿是渴求。
易初從懷中掏出一個信封,幾次張開嘴,卻都陷入沉默。
最終還是雪姬從他手里接過信封,遞給已經(jīng)開始顫抖的素子:
“這里面是一萬五千聯(lián)邦幣。”
她沉默片刻,還是咬牙說道:“是他們從您丈夫身上……拿到的錢?!?p> “他……走的很安詳?!?p> 淚水不可抑制地緩緩充斥了素子的眼眶,但她并沒有任由這些淚水流下,而是伸出手拭去這些淚水,正色說道:
“謝謝兩位的通知?!?p> 她沒有詢問丈夫具體死去的原因,因為這樣的事情在九鳳地下城中并不罕見,甚至每天都在發(fā)生。在奎因沒有回來的這段時間里,她就已經(jīng)預想了無數(shù)次這樣的情景,甚至在半夜還夢到過這樣的情景,然后被噩夢驚醒。
只是這次,她咬了咬自己的舌頭,卻只能感受到劇烈的疼痛。
如果是夢該有多好。
“……害死您丈夫的那些人,已經(jīng)被警方查處了,”易初抿了抿嘴唇,說道,“請保重身體?!?p> 她看著易初一直伸出的手,痛苦的表情一閃而逝。如果有任何其他的選擇,她會毫不猶豫地拒絕這沾著血的一萬五千聯(lián)邦幣。
可是她沒有。
如果她不想在下個月就因為交不起房租而被趕出去的話,她就必須收下這筆錢。
于是她伸出手,默默接過信封。
“請兩位放心,我……還有愛麗絲,”她強笑道,“我會盡力把她撫養(yǎng)長大的?!?p> “吃頓飯再走吧?!?p> 說完這句話,她立刻站起身來,不等易初與向著廚房走去。
下一刻,抑制不住的痛哭聲從廚房傳出。
易初沉默地坐在客廳里。
眼前的全息屏幕兀自還在播放。
于是痛苦的哭聲與歡快的廣告聲一起,在小小的房間內(nèi)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