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不敢抬頭,她對于賈瑜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恐懼。
當(dāng)年她剛?cè)敫臅r候,便被賈瑜找了過去。
那是一個不大的院子里,一個十分溫暖的午后,賈瑜手里抱著一個孩子,男孩很是乖巧,不哭不鬧,鼻子上還掛著個鼻涕泡,可可愛愛的樣子,雖然是窮人家的孩子,可卻生的極好。
賈瑜看著站在他對面的彩云,笑呵呵地問道:“叫什么名字?”
彩云有些怯生生的,似乎不敢和這個貴人說話,立馬便跪在了地上,她如實答道:“婢子被取名為彩云?!?p> 賈瑜依舊是那副溫暖如春的笑容,他走到彩云身邊,蹲了下來,把男孩遞給了她,然后摸了摸彩云的腦袋:“去服侍二太太吧,愿意嗎?”
彩云不敢說話,更不敢說什么不愿意的話,只是狠狠地點了點頭,同時緊緊抱住了懷中的弟弟。
小男孩似乎被她抱得有些緊,哇的一下哭了出來。
賈瑜溫聲說道:“你弟弟是個好孩子,乖得很,你呢也不錯。我會把你安排進(jìn)二太太的院子里,乖乖聽話喲。”
當(dāng)時的彩云不明白大爺?shù)降资莻€什么意思,只以為他看上了自己,畢竟在他們村里,她可是個有名俏丫頭??扇敫@么些年,他逐漸否定了心中的猜測,府里面比她漂亮的女孩子有太多了,大爺是不可能看上自己的。
接下來的幾年賈瑜似乎就如同消失了一般,只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真將她都進(jìn)了二太太的院子里,之后便對她不管不顧了,有時候她會覺得那天就像一場夢一般,什么也沒發(fā)生。
只是她偶爾回家的時候,便能從父母口中得知,府里有人會給他們家送些田產(chǎn)和錢兩,且就在前年的時候,弟弟也被接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她的父母不敢拖自己女兒的后腿,也不敢問兒子去了哪里,聰慧的她立刻便想到了那個笑起來讓人如沐春風(fēng)的俊臉。
她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她突然之間便明白了大爺?shù)囊馑迹@些年跟著太太,她也算是有些見識了,這時候豈能不知道大爺?shù)囊馑迹@是讓她做些吃里扒外之事。
可是她不敢拒絕,不說大爺那嗜殺的名頭,便是為了她的親弟弟,她也只能乖乖就范。
賈瑜看著依舊顫栗的彩云,心中有些無奈,這是他兒時無聊的時候布置的一顆閑子,本沒打算用她來干些什么,只是偶爾想起,才吩咐底下的人去拉拉這顆不起眼的棋子。
若是放到現(xiàn)在,他絕對不會將精力放在王夫人身上,這個婦人雖然不老實,可是大勢所趨,她是沒有什么作為的,就算是他換位思考之下,也沒什么好的方法去謀算已經(jīng)成形的自己。
所以王夫人最多只能當(dāng)個癩蛤蟆,惡心惡心自己,可今日他卻從彩云的口中得到了一個他意想不到的消息,王夫人卻是突然明白過來了一樣,她這次倒是并沒有思考如何去謀算自己,而是變了方向,打算好好發(fā)展自家的勢力,以此來抗衡自己。
她把目光放在了她的女兒身上,那個已經(jīng)入宮的可憐女子,她把這些年從府里貪墨的銀兩大半都送入了宮里,也不知她從什么渠道得到了消息,據(jù)說是皇帝李必臨幸了賈家大女賈元春。
這讓王夫人無比興奮,就像是突然看到了希望一般,她把寶全部壓了上去,其實若是元春果真如她所愿,成功上位了,確實可以讓二房風(fēng)光一陣子,甚至于可以將前段時間的頹勢徹底扭轉(zhuǎn)過來,因為一個皇妃,便代表了很多東西,其中皇家的恩寵便是最為強(qiáng)大的存在。
只不過,這幫人目光短淺,整天里只知道窩里橫,就算是元春上位了,若是沒有一個強(qiáng)有力的家族支持,那也必然呆不長久,所以元春即使真的成了皇妃,那也必須要依靠他賈瑜,王夫人的謀算注定只能為賈瑜做了嫁衣。
至于元春封妃一事,賈瑜非但不會阻止,反而會大力支持,無他,在他還沒有成長起來的時候,他需要一個能夠替他遮掩外頭那些窺伺的目光的人,而封為賢德妃的賈元春無疑是最合適的,若是元春還能懷上李必的種那就更好了。
那么到時候,他無論如何發(fā)展,別人都會認(rèn)為,他是替元春爭,替他那未出世的外甥爭,不會認(rèn)為他賈瑜有什么二心。
念及此,他這才看向一直默不作聲的彩云,他笑道:“事情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這次做得不錯,大爺便不獎賞你了,免得你沒辦法交代?!?p> 說道這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笑了笑說道:“對了,你好像和賈環(huán)那小子走得很近啊?!?p> 彩云聽聞此言立刻便慌了神,她砰的一下跪在了地上,慌忙說道:“還請大爺繞過三爺,此事和三爺絕對沒有相關(guān),婢子也從來沒有和三爺說過此事,還請三爺高抬貴手啊?!?p> 賈瑜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龐,似乎有些無趣。
“倒是個癡情種子,放心吧,老子還沒那么下作,環(huán)老三沒惹到老子頭上,那老子也沒打算欺負(fù)個凍貓子,罷了罷了,你們也算是對苦命鴛鴦,本大爺也不是那等棒打鴛鴦的,去吧去吧,本想逗逗你的,沒想到你還是這么無趣,提醒你一句,環(huán)老三不是個良配,好自為之吧?!?p> 說完,不待彩云回話,自己便率先離去了。
彩云等待賈瑜離去以后,她才緩緩抬起頭來,眼淚已經(jīng)掛滿了臉頰,她不知道自己為何哭,只是覺得好似重活過來了一樣,背后已經(jīng)滿是冷汗,這位爺給了她太大的壓力。
若非平日里見識過王夫人的真面目,她也有些習(xí)慣了和這些人打交道,這才能在賈瑜的手下?lián)蜗聨讉€回合。
她又想起了環(huán)三爺,終是嘆了一口氣,說一句紅顏薄命也不為過。
看不到前路在何方,命運(yùn)弄人,彩云只是一個侍女,她沒辦法掌握自己的命運(yùn),只能看賈瑜的眼色行事,這便是小人物的無奈。
對于這些,賈瑜從不放在心上,他本就是從尸山血海里殺出來的,見識過太多了的無奈與坎坷,這如畫江山里,埋葬了太多人的委屈,彩云的這點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其實從某些方面來說,他和彩云又何嘗不是一樣委屈,他的命運(yùn)掌握在那些大人物手里,只不過不同的是他在努力地改變自己的命運(yùn),他在奮斗和拼搏。
這也是他覺得最為無趣的地方,在這一點上他似乎和周圍的人格格不入,賈府里,甚至于是大周內(nèi),大部分人都只會默默忍耐,即便是被餓狼咬緊了脖子,他們也只會低著腦袋,低聲求饒。
可是餓了肚子的狼群,若是聞到了血腥味,又豈有松脖子的道理。
........
來到賈母的院子門口,便看到一個久違的身影立在那里,賈瑜的雙眼閃過一絲欣喜,他走上前去,故作正經(jīng)地說道:“鴛鴦,你在這里等我嗎?”
鴛鴦見小丫頭們的視線都朝著他們倆這邊望來,因此也不敢露出太多神采,只能偷偷白了他一眼,然后又朝賈瑜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意思是趕緊進(jìn)去給老太太請安,然后便不再理會賈瑜,自顧自的轉(zhuǎn)身做事去了。
賈瑜收拾好了心情,擺出一個笑臉,掀開門簾,緩緩走了進(jìn)去。
房間里只有一個賈母正坐在軟榻上,看著一樣?xùn)|西發(fā)呆。
賈瑜沒有打擾她,靜靜地立在一旁,看了眼桌上擺著什么,他頓時便明白了,老人家都喜歡沉溺于過去,以前的賈母似乎是個特例,她承歡膝下,周圍那么多個孫子孫女與她逗樂,她便很少回憶過去的事情。
可是如今也不知怎的,賈母開始露出了老人家該有的模樣,或許是最近這些日子,她受到的沖擊太大了,又或許是賈瑜的樣子,讓她想起了她那死去的丈夫。
桌上擺著的分明就是賈代善以前掛著的貼身玉佩,這個賈瑜認(rèn)識。
好半響,賈母似乎才回過神來,她看著站立于一旁的賈瑜,也沒什么不好意思,反而是大大方方地擦了擦眼角的淚珠兒。
賈母見賈瑜低著腦袋,于是便笑罵道:“猢猻兒不安好心,明明看來老婆子的笑話,卻是瞎子吃餃子,心里有數(shù),面上不顯啊?!?p> 賈瑜聽到這話也不裝模作樣了,抬起頭來嘻嘻笑道:“祖母明白,孫兒沒那個意思。”
賈母突然哀嘆一聲,而后摸了摸賈瑜的臉頰,緩緩說道:“以前只覺得寶玉最像他,現(xiàn)在見你也和他一般無二,到底是他教出來的,以前我就和他不對付,他也老惹我生氣,沒想到去了這么多年,我最想的還是他,孩子啊,以后多來看看祖母,祖母老了,最放不下的也還是你們這幫猢猻兒?!?p> .......
賈瑜走出門外,自言自語地說道:“呵,老太太這是開始打感情牌了嗎?”
只是那聲音很低,注定只有他自己能夠聽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