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衣冠禽獸

　　話音剛落，從后院進來的宋凌瑛就接了話頭：“安安啊，你的東西我都替你收拾好了。你去郁家那邊住，我給你重新整了一箱子的新衣服，之前大學穿的那些舊衣裳，仍舊留在家里，不必全帶走。以后有空回家里來小住，還是用得著?！?p>　　陸安然語塞。

　　郁自諶也跟著道：“我那里什么都齊全了，衣服也有給安然備著，不用擔心。若是短了什么，我陪她去買。”

　　陸子續(xù)對太太和郁自諶的安排都很滿意，看著女兒說：“自諶等了你一個早上了，你還是坐他的車走吧，省得再挑時間讓人來接了?！?p>　　這話一說出，陸安然更加沒有胃口，她把飯碗往桌面一擱：“我想起來了，我有很重要的東西沒收好，我現(xiàn)在上去整理一下?！闭f罷起身跑到樓上。

　　回到自己的房間里，她看了一眼書桌上那個綠油油的微型郵筒，打開書包把它塞了進去，又把抽屜里父親送給她的生日禮物拿出來打包好，父親給她寫的字裱成了匾，帶走不方便，只能留在這里。

　　她抱著裝滿家庭回憶的書包，環(huán)顧著室內熟悉的一切，心情越發(fā)沉重。

　　父親的腳步聲忽然從外頭傳進來：“安安？收拾好了嗎？需不需要你凌姨幫忙？”

　　陸子續(xù)一踏進房門，就看見女兒抱著書包淚眼婆娑的模樣：“爸爸，我留在家里陪你一輩子好不好？我不想搬去郁家住了?！?p>　　“傻孩子！”陸子續(xù)三兩步走上前，指腹拭去陸安然眼眶的淚水，“自古以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哪有讓女兒在家里陪著父親一輩子的？你跟你妹妹不同，你妹妹還小，又有你凌姨照顧著，但是再怎么樣，女孩子以后還是要有一個歸宿。只是父親更加擔心你。有一天父親不在了，誰來照顧我的女兒呢？”

　　這話說得揪心，陸安然哽咽著，忽然置氣道：“胡說！父親怎么會不在？分明是你嫌棄我大了，在跟前叨擾你，想把我打發(fā)走！”

　　陸子續(xù)喉頭堵了堵，還要說什么，宋凌瑛突然敲了敲門：“子續(xù)，我有幾句話想和安安說，你出去一下吧?！?p>　　陸子續(xù)看了看女兒，又看了看妻子，輕嘆一聲，走了出去。

　　宋凌瑛在陸安然床邊坐下：“安安，你看，你父親都已經決定了，他從小到大把你放在心尖上疼，你就也為他考慮一次，不要讓他為難?！?p>　　說罷，宋凌瑛又把一些女兒家重要的話跟她講：“你那位郁先生，是個成年男子，且長了你十歲，男人這個年紀，那方面的需求肯定不少。女人在這方面向來是吃虧的，你年紀還小，在沒有十足地把握抓住他的心時，注意做好自己的防護工作，切記不可被他牽著鼻子走。??？”

　　“我在你的箱子里放了計生用品，要怎么使用，到時你上網查查看。”

　　不管怎么樣，鬧了一個早上，陸安然還是被送到了郁自諶車上。

　　陸寧然一路跟在車后頭，拽著姐姐的手戀戀不舍道：“姐姐，晚上睡不著的話一定要來微信找我，我陪你聊天?！?p>　　郁自諶站在一旁饒有興味道：“放心吧，你姐姐在我這里保證吃好睡好，不虧待她分毫。”

　　陸寧然低低地懟回一句：“諒你也不敢，否則讓我爸知道了，有你好看！”

　　郁自諶一哂，不和小丫頭計較。

　　上了車后，陸安然一直別著頭看車后鏡里站在門口的父親和妹妹。車開出了老遠，再也不見人影后，她才悶悶坐直身子。

　　郁自諶坐在駕駛座上，帶著鋼表的左手在打方向盤，另一只手隨意搭在汽車檔位上，瞥了眼女孩泛紅的眼圈，平日里那張略淡漠的臉難掩憔悴。

　　這副模樣，突然就讓郁自諶想起第一次見到陸安然時的場景。

　　那還是三年前，他回國沒多久的時候。一大清早開車去松山墓園，拎著一個花籃在門口登記進入母親的墓地。

　　沒成想，居然還有人比他來得更早。

　　女孩矗立在成堆的碑墓中，單薄的身影毅然，也像極了一道石柱。

　　墓園里只有來去幾個工作人員，郁自諶注意著她很久，她也維持著那個姿勢站了很久，真的一動也不動一下。

　　他特意從后頭繞到她附近，暗暗打量她是不是哭了，也沒注意到她有流淚。只是面前的墓碑上，攤著一束百合，上頭還有大學的錄取通知書。

　　墓上刻著“慈母關蕙之墓”，照片上的女人非常年輕，也才二十出頭的模樣。

　　他聽見經過的幾個園陵員工在低低地討論：“女娃子每年都孤身一人來看她媽啊，也不知道父親是不是給她娶了后媽?！?p>　　“聽說那是咱們深市新任市長的女兒，墓里葬的是原配。市長十幾年前就續(xù)弦了！”

　　“可憐了孩子啊……”

　　他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但是那道毅然的身影卻一直留在腦海里。直到現(xiàn)在二人有了這樣的交集。

　　他問她：“哭了？”

　　陸安然聞言，這才回過神，發(fā)現(xiàn)今天郁自諶是自己開車過來的，沒帶司機。

　　她心底記恨郁自諶算計自己的事，并不打算搭理他。

　　郁自諶取笑她：“搞得跟古代女兒出嫁似的，又不是以后都不能回去了。你要回去，我現(xiàn)在就可以送你回去?！?p>　　陸安然就聽進了最后一句：“那調頭吧。”

　　話音剛落，性能卓越的大眾輝騰猛地加速，像離弦的箭一樣嗖地飛出去。陸安然的身體猛地往椅背上靠。

　　耳邊男人嘚瑟的聲線很討打：“想得美，好不容易把人騙到手，叫我完璧歸趙？”

　　車開到冀東大道上，隨著路上車流的增多，郁自諶車速才漸漸放慢，看了眼副駕駛上女孩失落的眉眼，類似寬慰地跟她打趣：“在古代，出閣的女兒家，沒有經過丈夫的允許，還有娘家的人來接，是不能隨隨便便回娘家的，你讀古代文學的時候沒學過嗎？”

　　陸安然心底憤憤罵了句“煞筆”，突然開口恨恨道：“我討厭你！”

　　郁自諶看著亮起的手機屏，把電話掛斷，慢條斯理道：“你可以討厭我，但是不能喜歡別人?！?p>　　陸安然理直氣壯：“我就是喜歡別人，你也管不著！”

　　郁自諶氣笑：“你試試？你看我管不管得著！”

　　陸安然還不解氣，膽子越來越肥：“混蛋！整天就知道在人前裝模作樣！你本質其實是個衣冠禽獸！”

　　“哈哈，隨便你罵，今天心情好，不跟你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