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細強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家里。奶奶正在縫衣服，縫的正是劉洪武上次打他時穿的那件磚紅色夾克。夾克已經穿了十幾年了，上面的十幾個洞已經被縫好了八個。細細密密的針眼，看上去很勻實。
“天啦，我不會死了吧？”他爬起來敲了敲發(fā)痛的額頭，發(fā)出一聲哀號。
“強仔！”奶奶看到劉細強醒過來了，連忙摘下老花眼鏡，倒了一杯溫水走過來。
“奶奶，我怎么會在這里？”
“快喝點水，你已經昏睡了一天一夜?！蹦棠虒⑺銎饋恚瑢⒈永锏乃従彽氐惯M他口中。
“我是怎么回來的？我不是去找舅爺爺借錢了嗎？我沒有借到錢，行李包還被偷了，被關進了派出所，和一群精神病人關在一起。然后他們把我們關到一輛大貨車里，大貨車在公路上開了很久，中途停了幾次，一些精神病人被陸續(xù)趕下車，然后我……”
“他們有你身份證，把你送到咱們柳園市派出所，你爸跟你媽把你弄回來了?！?p> “哦，幸好身份證放在上衣口袋沒有被偷走！”想起羅川市政府門口那個門衛(wèi)將身份證插在他上衣口袋的一幕，劉細強嘆息一聲，捂著頭躺了下去。
“好了，沒事了。你再躺一下，奶奶去給你弄點吃的?！蹦棠陶f完，放下手中的茶杯，準備去給劉細強弄吃的。
“我爸和我媽呢？”劉細強問。
“他們去學校辦理手續(xù)了?！?p> “辦什么手續(xù)？”
“學校說你爸爸年紀大了，準備讓他退休，讓年輕人來做門衛(wèi)?！?p> “哦！”劉細強再次嘆息一聲，想不到離開家兩天，家里發(fā)生這么多事。老爸要退休了，他還不到五十歲，退休以后家里唯一的經濟來源就沒了，怎么辦？老天，你為什么要這么殘忍？
“看到你弄成這樣回來，知道你肯定沒有找到你舅爺爺，我就挨家挨戶拜訪學校幾位領導，把我們家的情況說給他們聽，求他們給我們一條生路。領導們說你爺爺之前就是學校的職工，你爸爸在學校工作了二十多年，不會不管我們家。學校準備分給我們一間地下室，就在印刷廠旁邊，有六十來平。另外學校的菜園需要人幫忙，讓你爸媽去，每個月有一點收入，還可以在學校食堂免費吃飯?！?p> “真的？”劉細強一聽，頓時感到病都好了，驚訝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這段時間我這心里天天不踏實，每天吃不下，睡不著，現(xiàn)在總算好了，不用露宿街頭咯！”老人家說完嘆了一口氣，“新的門衛(wèi)要等住房和校舍都修建好了才到崗，這段時間你爸爸還是那里的門衛(wèi)。拆遷隊同意讓我們在這里多住幾天，學校又讓人在你爸爸的門衛(wèi)室旁邊臨時搭建了一間房。過幾天我們就搬過去住，那邊現(xiàn)在正需要多一些人手。”
劉細強徹底呼了一口長氣，看來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本來以為一家人要露宿街頭，想不到一切都好轉起來了！
說話間，奶奶已經煮好了一碗香噴噴的雞蛋面，顫巍巍地端過來。黃橙橙的蛋黃看起來鮮嫩可口，令人垂涎欲滴。劉細強二話不說風卷云涌般瞬間將面掃個精光，最后還意猶未盡地抹了抹嘴，腦子里陸續(xù)回憶起在羅川市所發(fā)生的一切。
那一切就像一場可怕的噩夢一樣，每一個細節(jié)想起來就令他感到毛骨悚然。尤其是和一群精神病人擠在一起，被關進黑黝黝的大貨車中那段經歷。各種難聞的惡臭，以及兩天沒吃東西的饑餓，還有那不知道駛向何方的無助和恐懼，就像一頭猛獸一樣，在猛烈地撕扯著他的內心，令他心力交瘁，最后暈厥了過去。
他很慶幸自己能夠回家，他希望這場噩夢永遠成為過去。
三天后，劉家人正式開始搬家了，暫時搬到學校的門衛(wèi)室旁邊居住。等劉洪武退休了，新的門衛(wèi)到崗，再搬到印刷廠旁邊的地下室去。
由于東西不多，很快就搬完了。一家人就這樣重新安頓了下來，劉細強也繼續(xù)開始了他的寫作生涯。
新學期開學的第二天，一個大雨過后的夏日黃昏中，美麗的余暉在柳園師院坍塌的頹墻縫隙中灑下它最后一抹光輝的那一刻，劉細強遇到了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戀愛——和柳園師院中文系某個女大學生相識了。
說起來，相識的過程頗有些戲劇性，可以寫成喜劇。但由于故事的結尾較為嚴肅，故不得不放棄了寫喜劇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