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暗云被撕開，接著淡淡油彩鋪陳，一層一層地染過云霞。外面日光欺上來，越過青玉屏風(fēng)，掠過姜齋的指尖，映到淺白的眼簾。
姜齋睫羽輕顫，手背掩著眼睛阻擋突來的光線，悠悠轉(zhuǎn)醒，意識也慢慢回籠，緩了一刻鐘，掀開被子下榻。
衣裙有些繁復(fù)，姜齋憋著性子穿了好一會兒，細白的手指穿過一頭青絲，不甚熟練地梳好一個簡單的發(fā)髻，拿出瓜萎仔細覆面。
推開隨元良的院門，姜齋先是去了小廚房，爐上的火應(yīng)是熄滅沒多久，上面熱著幾壺水，鍋里溫著清淡小粥。
澹靈坐在小機子上打著盹，眼底滿是青色，連姜齋的腳步聲都沒聽到。
姜齋腳步頓了頓，輕輕推了澹靈一下，沒曾想澹靈一下驚動地跳起來，眼底滿是慌張和焦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嗎？”
澹靈看著姜齋眼睛，緊緊抓住姜齋的手臂。
“沒事沒事，”姜齋拍了拍澹靈的手背，“澹靈，你也快守了一夜，回去歇歇吧?！?p> 澹靈快速搖搖頭，“不行，隨公子還沒好呢?！?p> “沒事的，這我看著，回去睡會吧。”姜齋開口勸到
澹靈還有些猶疑，“好吧……那有事就叫我，”一步一回頭回頭望著姜齋。
姜齋站在廚房中間掃了一眼，對廚房里的東西多少有了個數(shù)。
對于廚藝不是特別精通，但是一般的粥還是做的出來，洗好蓮子肉、梗米，用一個小碗裝好。
又問輕暮找出些黨參，黃芪，山藥，加水煎煮兩次，與梗米、蓮子肉煮粥。益氣健脾，適用于戒癮后神疲乏力、心悸氣短，有安神除煩、健脾開胃的效果。
聽到輕輕叩門聲，姜齋微微轉(zhuǎn)身，輕暮站在門口，蓮花色綾子襖，青緞子坎肩，容長臉蛋，細挑身材。
輕暮朝姜齋施了一禮，“姜姑娘，還有什么缺的嗎？盡管和我說?！?p> “多謝輕暮姐姐，麻煩您多準(zhǔn)備些松子、果蔬、豬羊肉、鮮魚在大廚房里，一定要注意生寒的食物?！?p> 輕暮點點頭，暖暖陽光下白如凝脂的下頜格外柔和，“辛苦你了，若是你想歇歇，隨時叫我就成。”
姜齋坐在小機子上，看著晃動的爐火，明明暗暗地跳動著，眼里的光跟著搖動，瞳孔深處漆黑一片。
“碰”輕輕的一聲脆響，像是兩道木質(zhì)東西碰撞，姜齋下意識向聲源處抬頭一望。
聞玨懶懶靠在門框上，披著一件大氅，取下風(fēng)帽，依舊沒有束冠，墨發(fā)松系，容貌，眼底是海棠花上的晨間露，高遠而不可攀。
姜齋眉梢揚起，不知聞玨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揚著煙灰的地方。
“聞先生有事？”姜齋從爐前起身，對著聞玨沒有行禮。
見姜齋沒有對自己來那繁文縟節(jié)的一套，莫名的有些欣喜有趣，“無事，天好隨便走走，溜達到這來了，得知你在這里熬粥就過來看看?！?p> 男子聲如和風(fēng)，低低懶懶，如流經(jīng)樹林蓊郁的暖風(fēng)，又如初春流經(jīng)冰河的清冽。
“先生想嘗嘗？”姜齋對聞玨第一印象不錯，且這粥也是滋補，對聞玨的身體也沒壞處。
要拒絕的話腦子經(jīng)過就吐出來，卻沒想到說出來的卻是，“好啊，正好我早上擔(dān)心著元良沒吃下多少?！蹦樕弦魂噾n心傷感。
姜齋掩著布巾掀開蓋子，拿著木勺在鍋里一轉(zhuǎn)，梗米粒粒分明，白氣蒸騰而出，模糊姜齋的面容，可那雙眸子就如遠山絕無景致，巷陌之景難敵一分。
淡淡藥香也順著白氣飄到聞玨的鼻子里，聞玨折開扇子，微闔上眼，嘴角勾著笑說道：“黨參，黃芪，你還在粥里加了藥材？嗯，還有山藥?！?p> “如今隨參領(lǐng)吃這些正好，您還要嗎？”姜齋手上拿著一個瓷白的小碗，說不清是手還是碗更白。
“要，當(dāng)然要，我經(jīng)常吃呢!”聞玨撒謊了，從小到大若是讓他說出一個最厭惡的，那必是藥、黑糊糊吃不完的藥。
聞玨撩著衣袍坐在木凳上，一身瀟灑無謂。
姜齋看著聞玨堅決的樣子，也沒有再多問詢，拿著碗給聞玨舀了兩勺白粥，“先生，小心燙?！?p> 聞玨拿著勺子正要碰碗的手一僵，停頓了一下，抬頭漾起一抹笑，“多謝。”
聞玨笑著朝姜齋舉舉碗，拿著勺子掩著碗邊舀起一小勺，慢慢放進嘴里，比他想得要好很多，藥味清香，梗米軟糯。
“你熬的粥挺不錯的，嗯……隨元良應(yīng)該會喜歡，”說著清高雅致的臉上揚起一抹近似惡劣的笑，“他現(xiàn)在不喜歡也不成了?！?p> “先生和隨參領(lǐng)有舊仇？”姜齋看著聞玨臉上不加掩飾的笑，這好友生病……
“沒有，我們?nèi)硕际呛糜眩遍T外傳來一道冷冽的聲音，高大身影也隨著進來，容顏在半室日光里得以窺見，挺高的鼻，深邃的眼，是宣霽。
“你還有什么問題嗎？”一身月白色長袍，墨錦般的發(fā)用白玉冠束起，俊逸的容顏如同造物者手里最驚心動魄的一筆，冷峻的氣勢如高天孤月，白玉冠平添的幾分貴氣，也讓人不敢直視，唯恐褻瀆。
姜齋一噎，莫名覺得宣霽在不開心向自己撒氣，心里暗說一聲“莫名奇妙”，沒有回答他的話，行了一個挑不出錯處的禮，“參見將軍?！?p> 宣霽薄唇抿得似一道鋼刃，下頜線也是緊繃。
想到自己無意間的一瞥，姜齋和聞玨離得極近，兩人臉上都帶著真心實意的笑，不知道在說什么，像多年好友似的侃侃而談。
一片隨和淡然，遠遠瞧去竟像一對……壁人，不像和自己在一起，永遠都是猜忌與戒備。
“你們在干嘛，”宣霽的眼神從宣霽身上掠過，又看向聞玨和他面前的碗。
“我說你干嘛啊，一大早上就一張棺材臉，嫌隨元良死得不夠快啊。人小姑娘起個大早給隨元良做滋補的清粥，我瞧見了就給我來了一碗，你這樣子弄得好像偷情似的，”聞玨這人外表騙人，一副謫仙的樣子，其實嘴巴也是不饒人的，和宣霽也是互相拆臺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