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振富講完“雪中吟詩”的故事,自己也笑了起來。
“罵得好啊。這雪啊,下一天兩天就行了,超三五天都夠嗆了,下三年——還讓老百姓活不活啦?”其其格說完,望著窗外,有些惆悵。
袁振富:是唄,四個人的身份不同,感受就不一樣,腦袋里想的事兒和說出的話就都不一樣。同樣是下雪,有的人家沒事兒,有的人家可受不了嘍……
其其格:唉——過日子就是這樣,有人高興有人愁啊。對了,振富,你為啥突然對雪天這么感興趣啦?你是不是想起那年下大雪的時候,你當(dāng)豬八戒的事兒了?
“啥豬八戒?還孫猴子呢!”
“當(dāng)豬八戒好啊,可以腆著臉去背別人家的媳婦唄?!逼淦涓裼孟难凵穸⒅窀?。
袁振富恍然大悟,氣得在地上轉(zhuǎn)起了圈兒。說:你——其其格,讓我說你啥好呢——我是為了逗你開心開心,沒想到讓你給逗了。
其其格笑著說:為人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叫門。你心驚啥?要我說啊,做人得正,腳正,鞋也應(yīng)該正。還有啊,千萬別張狂,沒聽老人們說嘛,缺德事干多了,早晚遇到鬼……
“唉——你就總往壞人堆兒里推我吧?!?p> 袁振富唉聲嘆氣,其其格卻憋著不笑……
…………
鮑金山和鮑銀山終于挖出一個雪洞,打開了蒙古包的門,將困在里面的鮑青山“放”了出來。
鮑青山顧不得往衣襟里灌進的風(fēng)雪,連滾帶爬地往羊圈跑去。
結(jié)果——看到的是——地上一個又一個雪包包,隱約顯出是羊的輪廓。
完了!全完了!
鮑青山頓時感覺天旋地轉(zhuǎn),眼前一黑,就一頭扎進了雪里……
…………
在大雪來臨之前,孔雀屏草原上老鮑家的小日子可以說是過得風(fēng)生水起,富裕美滿,令好多人家羨慕眼紅。牧點經(jīng)營得非常不錯,牧業(yè)豐收的同時,人丁同樣興旺——接連“收獲”三個小子,鮑青山和于秀蘭的嘴都樂得合不上了。
比鮑青山夫妻倆還要高興的,就是鮑石頭和唐玉春了。雖然第三胎生的不是女孩兒,但老兩口不是特別遺憾——讓兒子、兒媳接著生,家里那么多羊呢,難道還怕計劃生育罰款不成?機會還是有的!鮑石頭出門兒走在嘎查的大道上,腰板挺得溜直,簡直就要背著手橫逛了。
鮑石頭和唐玉春對三個孫子那是愛到了骨子里,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頂上頭上怕嚇著。因為家境絕對稱得上殷實,在吃、穿、用的上從不虧著孫子,什么都舍得。于秀蘭有時也勸說公婆不要太慣著孩子,老公公鮑石頭不說什么,老婆婆唐玉春就反駁道:我們過日子,過的就是孩子啊。我們這些年苦熬苦攢的,就是為了他們過得好、吃得好、穿得好,不能比別人家的孩子差。小不點阿爾斯楞現(xiàn)在不會吃啥呢,暫時就便宜他兩個哥哥啦……
于秀蘭說了幾次之后,見沒啥效果,就由二老去了。她在心里念叨:隔輩兒親,真的整不了啊。
然而,生活并不總是一帆風(fēng)順。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老百姓講“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是非常有道理的。就是鮑家小日子紅紅火火、如日中天之時,一場不幸隨著“天災(zāi)”悄無聲息地降臨了……
…………
雪落在地上,如同落進了心里。鮑石頭在屋中實在是坐不住了,跑到院子當(dāng)中,仰望成千上萬只白蝴蝶一樣的雪片漫天飛舞,伸開雙臂呼喊著:老天啊,你下的不是雪啊,下的是“伸腿瞪眼丸”?。¢L生天啊,你是想要了我鮑石頭的老命嗎?
一只只“白蝴蝶”瘋狂地撲在臉上,瞬即化成一灘水,冰涼冰涼的。鮑石頭的心同樣是冰涼冰涼的。
面對大自然,人類自身的力量是那么的渺小,那么的不堪一擊。
…………
鮑家人只能等待。等待天晴雪停,等待道路疏通,等待長生天開恩,等待從牧點傳回來平安無事的訊息。
當(dāng)然,不僅僅是鮑家,桂麗絲嘎查乃至整個孔雀屏草原的牧民,都這樣翹首以待、熱切期盼。只是,各家的情況不同,受災(zāi)的程度有輕有重。絕大多數(shù)人家草料預(yù)備得充足,開始一下上雪,就能在圈里喂食、補食,羊的抵抗力就強。而鮑家的羊,風(fēng)雪中已經(jīng)餓了好些天了,怎么扛得住最后近乎瘋狂的摧殘呢?
…………
花了大價錢的“草原細毛羊”紛紛倒下了,鐵打的漢子鮑青山,也隨之倒下了……
后據(jù)有關(guān)資料記載,由于受大風(fēng)寒潮天氣的影響,孔雀屏草原普遍出現(xiàn)了三十年未遇的強降雪過程,并造成嚴重的白災(zāi)。平均積雪厚度達三十厘米左右,個別地區(qū)積雪厚度達四十厘米以上。大雪壓壞棚圈一百多處,有幾百個野外牧點受災(zāi),三十萬頭只牲畜受災(zāi),壓死、凍死大小牲畜五千余頭只……
暴風(fēng)雪來得突然而肆虐,加之提前準備不充分,這次孔雀屏草原遭遇的白災(zāi),對于鮑家來說簡直就是滅頂之災(zāi)!
…………
鮑青山被拉了回來。被從牧點艱難地“運”回到了桂麗絲嘎查的家里。
不是用車拉的,準確地說不是用帶輪子的車拉回來的,因為除了“鏈軌”式拖拉機,別的帶輪子的車都很難進出白雪皚皚的草原。
當(dāng)時,鮑青山突然栽倒在雪里,可把鮑金山、鮑銀山嚇壞了。
搶救人??!
兄弟倆趕緊連背帶抬,把鮑青山弄進蒙古包,又掐人中又呼喊,總算緩了過來。
不能再把鮑青山留在牧點了,必須趕緊送回桂麗絲!
鮑金山急中生智,和弟弟鮑銀山一起將牧點上的膠輪車卸去輪子,簡單加工一下,改裝成了“馬爬犁”。然后,幾乎是把蒙古包里所有的被褥都搬到“爬犁”上,將鮑青山里三層外三層地包包裹起來,生怕他凍壞嘍。
于是,鮑銀山留守牧點,鮑金山趕著“馬爬犁”將堂弟拉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