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鴉片戰(zhàn)爭到新中國成立有一百多年的歷史,至少有半個世紀之久都處于動亂不安之中,生逢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的人思想務實單純,過日子無非圖個自在舒服,像現(xiàn)在經(jīng)濟水平上升生活變得越發(fā)優(yōu)渥,人的思維反而變得更加復雜,所謂愛情真愛的簡直都是吃太飽給鬧出來的……
說到這,湯伯翁想找打火機點火抽煙,找半天在灶臺上看到一枚紅色打火機,伸手撈過來時,聽見柳玉珍搓洗著襪子在絮絮叨叨。
“你是當然不懂了……像我們那個年代啊,吃飽飯過個踏實的日子就是最大的奔頭,現(xiàn)在的年輕人和我們不一樣……”
湯伯翁頓住手,想到上一次見那個黃天羽來家里她一口一個叔叔叫得親熱,他憋著煙給嗆了幾口,后來總覺得胸口悶得慌,煙還沒點上,干脆癱回太師椅上把煙放鼻子下聞了又聞。
聽到柳玉珍的話,他略感不滿,“怎么就不一樣了?多長了一個屁股還是腦袋啦,是不用吃飯還是不用拉屎啦?”
柳玉珍回頭白了他一眼,“兒子就嫌棄你這口無遮攔……”
說到湯嶼山,湯伯翁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小子從小就聽他的話,但從上大學開始就和他擰巴起來,宣稱追求人格獨立,孩子不是父母的附屬品,不需要為完成父母的心愿而生,畢業(yè)之后更是連半點商量的余地都沒有,直接跑山旮旯去奔赴他所謂的愛情了。
到現(xiàn)在連打幾個電話都甚少,有也是和當媽的講貼心話,這當?shù)某梢粋€工具人,沒事就晾一邊,有事才喊兩聲。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思維和想法,更有自己人生的見地和經(jīng)歷,按道理說他應該為他感到高興,可隨著他越發(fā)成熟起來,他們之間的距離從一座山變成兩座山,最后他哪怕努力踮腳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夠不到曾經(jīng)騎在他肩頭上的小子。
兩人距離感和無力感讓他覺得懊惱,可他又無法改變越來越深的罅隙,只能看著孩子越走越遠,自己也越來越別扭。
“老了就是要遭人嫌!”說罷,他丟掉煙癟著腦袋氣哄哄的側(cè)一邊去。
柳玉珍還想說點什么,門口傳來敲門聲,打開門看到外面站著一個小伙舉著快遞包。
“阿姨你好,這是你們家的快遞,請簽收下?!?p> 小伙子看著黑瘦,不過倒有一股子精神氣。
柳玉珍收回審視的目光,把快遞包拿到身后桌面上簽字,心底犯著嘀咕,便轉(zhuǎn)著包裹看發(fā)貨地在何處,快遞小哥在后面注意到她的動作,便道,“這快遞是從福建那邊發(fā)過來的。”
福建?!她心內(nèi)一閃而過一個念頭。
把面單和筆交回快遞小哥時,覺著很是面生,她便習慣搭拉句,“之前好像沒見過你。”
那小伙子撓撓頭有些靦腆道,“是的呢阿姨,我是新來的……我叫劉匯林,原來是我哥劉匯森負責這個片區(qū),因為我嫂子出了點事他就回老家了,這片區(qū)以后由我來負責啦,有什么事您盡管開口問我哈。”
柳玉珍點點頭,沒多說其他話,只道,“好的,謝謝你。”
“謝謝阿姨,那再見哈。”
劉匯林收好筆,向她鞠了下躬,見她轉(zhuǎn)身進門,劉匯林也沒多逗留,準備下樓送另一份快遞。
柳玉珍打開快遞,發(fā)現(xiàn)是一盒白茶和香煙,發(fā)件人卻是湯嶼山,她不由得凝起眉頭,不是說最近準備回上海了嗎,怎么還快遞東西,她有種不太妙的預感,見湯伯翁已在呼呼午睡,她壓下心底的詫異,偷偷把兩件東西收到櫥柜的最上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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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有人在家嗎?京南快遞!”
劉匯林敲響了頂層十一樓的1103號房門,過了許久,依然沒聽到有人來開門,正當他準備再敲門時,門咔嚓一聲被打開了。
他連忙問了下,“是王丹蕓嗎?”
女孩露著小半張臉,眼底沉黑,頭發(fā)看起來有些凌亂,她點了點頭。
隱在門后的身形似乎還穿著睡衣,她眼睛都沒抬,伸出手直接接過劉匯林遞出的盒子,也沒說多余的話,門撲咚一下就關(guān)上了。
后來接連快一個禮拜,劉匯林往她家送不下十次的快遞,次次都差不多,他注意到她的狀態(tài)看起來是越來越差。
終于又一次機會送到她家,本著職業(yè)的熱心,他準備探聽一下情況。
“京南快遞,有人在家嗎?”
這一次他敲門沒多久就被開了。
王丹蕓又一次只露個腦袋接快遞,與前幾次不同,這一次她終于抬著眼看他。
劉匯林發(fā)現(xiàn)她眼睛里布滿血絲,神色木訥,一舉一動都十分機械化,他內(nèi)心隱隱覺得有點擔心。
于是他佯裝不經(jīng)意問道,“這工作日的時間你都在家呀?!彼c點頭似乎并不太想多說話。
大白天的屋子里頭很黑,應該是拉著窗簾,不像是在工作狀態(tài),她的狀態(tài)甚至有未醒的渾濁感,想著也許她一人獨自在異鄉(xiāng)沒人關(guān)照,引得他內(nèi)心深處那點憐憫感一拔而起。
他又多嘴道,“如果是發(fā)燒感冒了要趕緊去醫(yī)院看看,窩在家里修養(yǎng)作用不大的?!?p> 王丹蕓瞥他一眼,嘴角提起又垮下去,她連說話的欲望都喪失了,還需要吃什么藥呢,她準備把門關(guān)上,劉匯林眼疾手快的攔住,問道,“不好意思,能不能借下你家的衛(wèi)生間?”
王丹蕓望著他,眼眸閃動許久,微微泛白的唇色默了片刻,冷聲拒絕他,“不方便,抱歉。”
關(guān)上門,劉匯林在外頭又喊了句,“別一個人憋在家里,外面天氣好著呢,空了可以多出來走走啊。”
王丹蕓身體順著門板滑坐在地上,她低低道,“我知道了,謝謝你。”
門外的腳步聲走遠,她抱著頭蹲在地上,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手機被她關(guān)了靜音,上面不停有來電和微信的語音提示,她想只要她不去看的話,所有一切就會不存在吧。
她喜歡黑暗的感覺,能逃離人群,能逃離喧鬧,能靜靜在自己的世界里孤獨又自由的存在著。
手機振動音不停,她摸黑走回電腦桌前戴上耳麥,瞬間音樂沖散所有零碎的雜音,她再度沉浸在一首情歌里,幽暗的房間里只有白色鍵盤發(fā)著一絲微弱的光亮,她看著上面的字母,腦子完全處于放空的狀態(tài)。
不時有QQ的抖動信息彈亮了屏幕。
“你到底是想怎樣?你是想消失于人世嗎?”
她看著那條消息許久,光線落在她的臉上,映出她順著臉龐滑下來的淚水,早已疼得發(fā)腫的眼眶里依然蓄著淚意。
沒有理會那條信息,她就靜靜坐著,看著屏幕里不停而來的信息,不時對面似乎沒了耐心,不再發(fā)出任何信息,電腦歸于待機的平靜,不時屏保跳動起五顏六色的氣泡球。
她像躲在黑暗里的一只蒼蠅,寂靜著、沉默著,無悲無喜的旁觀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