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音脫口罵了好幾句，幾下閃電五連鞭策得李適腳步不敢動，怔怔停在原地，臉上表現(xiàn)出不懂她在罵什么的茫然。
“你想多了。”他揚起嘴角，好像是要笑出來了，但又憋了回去，手伸向畫軸背后，轉(zhuǎn)動著什么，畫壁上的“大山”居然翻出來，露出其中的“世外桃源”。
柔亮的燭光如泉水般泄過去，清楚照出里面的密室，又是一架簡約臥榻，另配櫥柜，旁邊開有小扇暗窗，暗窗下設(shè)著讀寫用的翹頭案，案上堆著些許卷軸。
總體來說，沒占據(jù)畫室一半大，看樣子，就是這個王爺?shù)母C了。
起先，商音以為這是間畫室，沒想到是寢室，以為是單間寢室，沒想到是一房一廳改造成的雙寢，寢中寢。
別有洞天。
李適走進(jìn)去，點起六盞燭燈，若無旁人地寬衣解帶，商音趕緊捂住雙眼非禮勿視。
“這座閣樓是王府禁地，擅自入閣的人會仗斃，你安心住下，沒人敢叨擾。還有，這個密室，除了謹(jǐn)終，你是第三個幸運的見證人。所以有些話不要亂講。”
話說著，機關(guān)一按，那座“山”已經(jīng)動回了原處。
你在山的那一頭，我在山的這一頭。
商音算是瞧懂了，原來，這潑墨山水壁畫只是為了掩蓋密室的痕跡。
嘖嘖，又刷新了冰雕怪的超級無敵怕死！
睡覺也要這么防著，那他蓋的被褥是不是鐵盾做的呢？
“喂，你還沒說劫我來這干嘛，我可不會給你做奴婢的！”商音拍“山”喊話，對面沒有聲音，可能隔音效果好吧。
就在她安靜下來打算不再說話的時候，突然幾句話穿過墻幽幽傳來：“別想著逃，否則我就讓胡樂師傾家蕩產(chǎn)。你只要隨遇而安就好，不久后我?guī)阋娨粋€人?！?p> “什么見一個人，這輩子又不是沒見過人…”
“命根子抓得準(zhǔn)！胡師傅，沒想你的家當(dāng)有一天會系在我身上……”
“喂，你可不可以把吉貝帶過來呀……”
商音各種深夜擾民，李適概不作答。
她也擾累了，便鉆入被褥，雙腳一蹬，兩只繡花鞋飛到“山頭”掉落。
躺在榻上輾轉(zhuǎn)反側(cè)，總覺得在這種機關(guān)屋里睡覺有點怪怪的，她想著要不要把獨孤默送的匕首藏在玉枕下，又想明早起床，一個前腳出門，一個后腳出門……
呃……被人瞅見是個什么想法……
她想著想著就見周公去了。
翌日，睡到自然醒，商音第一時間就是看門閂，還是栓好的，心想“山”的那一頭，李適還在夢里晃吧。
等她不情愿地扮好男裝，打開門時，立在廊前賞早景的人讓她大吃一驚。
“?。磕阍趺闯鰜淼?？”她錯愕地問那個背影。
“自然是走出來的?！崩钸m挪了挪腳轉(zhuǎn)身，看見商音一身男侍扮相，搖搖頭說：“臉太白凈了，不像男人?！?p> 她摸了摸臉頰，“我又沒施燕脂，難不成要我抹一把灶灰呀?！?p> 李適沒說什么，伸手往她唇上摁了點什么東西。
商音摸了摸，臉上已添了一道毛茸茸的小短胡。
“別給蹭丟了，這是我青絲做的?！彼f。
“……”
他們出了樓閣的院門，踏過一座小石橋，王歆晃著纖纖身姿已朝這邊走來，恭敬地行了個禮后說：“大王，怎么又一大早來畫閣，先移步去用些朝食吧，妾身已親自備好。”
她作禮微低著頭說話，加上商音身著的是普通侍服，所以只以為是誰站在李適跟旁。
嬌妾誰不愛呢，可商音就看見李適一句話都沒說就擦肩過去了，王歆面上仍是無法言笑的恭敬。
他走過小橋頭停在原地，視線略微回望：“還不跟過來?！?p> 商音才發(fā)現(xiàn)自己呆在原地，正要提腳時王歆已經(jīng)先跟了上去。
到底是叫誰跟過去？
想也是多想，反正商音作為侍人，肯定是要跟過去的。
雍王府似乎誰也沒有發(fā)現(xiàn)府里多了一個人，但又好像是誰都知道了沒有多言，府里筑起了一座嚴(yán)密不透風(fēng)的院墻。
當(dāng)王歆發(fā)現(xiàn)商音的存在時，也只是靜靜地接受，面上沒有表露出絲毫的不情愿。
“善喜，你說雍王和夫人兩個人怎么覺得怪怪的呢？”商音倚在馬廄旁，跟著善喜喂馬。
聽李適的命令，說將馬匹喂飽后他們要去城郊。
善喜腦大三粗，有時候小動作也挺詼諧，就比如現(xiàn)在往馬槽里倒一石栗料，趁著馬兒專心吃食時他便扯兩把秸稈移到馬嘴旁引誘，那馬兒自然是轉(zhuǎn)了目標(biāo)要咬嚼秸稈，善喜又迅速伸回秸稈一拍馬頭，嘴里還罵：“饕餮之徒，別學(xué)猴兒掰包谷！”
那馬兒像聽懂了人話，放棄了所惦記的秸稈，乖乖埋頭苦吃飼料。
善喜一副唱戲的腔調(diào)：“在王府不能嚼舌根，心里多大的好奇心都得順著腸子里的糞便排干凈嘍！你沒來時，府里有個灑掃婢女嚼咱們的雍王很少在寢房里睡，也不去夫人院中，猜想著是不是在外面去尋花臥柳，結(jié)果挨一頓板子逐府后餓死了?！?p> 商音暗笑，我才會不告訴你們雍王是在密室里臥著咧！玩笑問:“那大王真的去外面找女人呀？”
善喜默認(rèn)的表情瞅了瞅商音，咳咳示意，將秸稈拍到她面前：“舌根不能嚼，喏，秸稈可以嚼。”
商音沒意思地“喔”了一聲，接過秸稈丟到馬槽里，這座沒風(fēng)趣的雍王府，還真配那個不會笑的雍王。
出發(fā)去城郊時，陽光明媚，即使誰沒舒展笑容，面部也添了幾分燦爛。
李適帶的人馬很簡單，十個隨從，謹(jǐn)終，善喜，商音，其他沒了。
商音下了馬車，便是寬闊的校場，一地的黃土撲著一層薄薄的沙粒，在光輝下閃著金黃色，像是一層碎金子。
她沖另一邊的李適問：“你不是說去狩獵嗎？”
“隨便說說而已，為何要把行蹤透露得事無俱細(xì)?！崩钸m說著走到劍桶旁，抽出利箭架在柘木長弓上。
“那來這干嘛？曬太陽呀？”
“教你狩獵的前提是先會騎馬，你的馬術(shù)不是很好，可以是一點也不會?！彼贿呎f，箭術(shù)已蓄勢待發(fā)，箭在弦上，對準(zhǔn)靶心。
“為什么你一定要教我狩獵？我的手可是碰管弦絲竹的，不想沾滿鮮血?！?p> “砰”一聲離弦之箭直刺朱紅耙心，如打下雷霆擊中她說的“鮮血”二字，商音被這聲嚇了一跳。
他轉(zhuǎn)過來，嚴(yán)肅的口吻說：“人與動物最大的區(qū)別，一個是狩獵者，另一個是獵物，你不當(dāng)下手為強的狩獵者，那便是坐以待斃的獵物。商音，我眼中的女子，柔弱是大忌，你要學(xué)會保護(hù)自己，要有吉貝那樣的身手?！?p> 這句話雖然說得很平靜，臉上不起一絲波瀾，但是他脖上突起的青筋隱約可見。
“我可不像你們皇室人活得那么復(fù)雜，我有吉貝保護(hù)就夠了，胡師傅雖然貪財吧，可他很疼我?！彼S手拔了根狗尾巴草嚼著，懶洋洋地靠在樁頭上張目對日。
“吉貝不會一輩子保護(hù)你?！崩钸m說著拉滿弓，又強勁射了一箭，靶心致命。
商音越來越聽不懂他說的話，就比如他說的“吉貝不會一輩子保護(hù)你”像句怪話，又像是按著生老病死隨便說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