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夢魘
“情況怎么樣？”
“幾輛馬車上的村民都很普通，而且大部分都在打瞌睡，悄悄混進去不難。但我們不能同時在一輛馬車上，突然多了四個人容易讓人懷疑?！?p> “行，那我們分散吧，等到了再說?！?p> “嗯！”
“嗖嗖嗖嗖——”
四顆人頭接連消失。
靜謐的夜空圓月高掛，灰暗的云霧就像焚燒過后的煙。
王蕭選擇了最后一輛馬車，因為這輛車上的人最少。
趕馬的車夫們都是普通人，根本意識不到馬車上多了一位“乘客”。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最后一輛馬車上的是一家五口，從他們的行李打包和互相依偎的動作就能看出來。
此時在車尾突然多了一個人，等他們醒了一定會感到奇怪。王蕭沉思半晌，只能決定見機行事。
先前在購買衣服的路上，他就已經(jīng)打聽好了這幾輛馬車的去處，那就是清居道觀后山的濟世院。
每個月的這一天，濟世院里總會人滿為患，因為周圍的村民紛紛來此地避災。
清居道觀的位置并不偏遠，馬車很快就抵達。前來接應的人是道觀的道士，此時也大多睡眼惺忪，只是大致看一眼眾多下車的村民，并沒有嚴格地盤問。
王蕭一下車，就主動將馬車上的那位老人扶下來，老人稀里糊涂也沒懷疑，以為他只是隔壁村的小伙子。
“謝謝你，年輕人?！?p> “不客氣?！?p> “咱們這是到了濟世院嗎？”
“是的?！?p> “幸好趕上了，不然鎮(zhèn)子準時在子時關門，咱們就只能流落荒野了。”
“現(xiàn)在沒事了。”王蕭安慰道。
幾名老道士就站在路邊，眼睜睜看著他扶著這名老人十分熟絡地交談著，雖然覺得他十分面生，但也沒上前確認身份。
路童跟在沈小南身邊，二人以姐弟相稱，倒也沒引人起疑。
蘇人智穿了個落魄書生的衣裳，背后背著鼓鼓的行囊，早就和馬車里的幾位村民聊熟了。
濟世院是一個非常大的四合院，每間房的住客都是打地鋪，道觀會為這些臨時住客提供鋪蓋，但枕頭只能用個人的背囊來將就一下，幸好人們對此也毫無怨言。
王蕭四人入鄉(xiāng)隨俗，成功地在這個地方混了個臉熟。
“鐺——”
“十月十四——”
“鐺——”
“請勿出門——”
“鐺——”
“祖祠燭火——”
“鐺——”
“勿熄勿滅——”
“鐺……”
打更夫的聲音遠遠地傳入耳朵，哪怕在睡夢中的人都能清晰聽見。
王蕭在鋪蓋上畫了一個自己，趁著沒人注意，披上斗篷就溜了出去……
……
……
此時的流景鎮(zhèn)彌漫著一股奇怪的氣氛，令他想起了家鄉(xiāng)一種叫做中元節(jié)的節(jié)日。
鎮(zhèn)子并非一片漆黑，相反一片明亮。許多人家在休息時也沒熄滅家中的燭火，就連家門口的路燈也是一夜長明。
就是這種特別“有安全感”的氣氛，卻令整個鎮(zhèn)子都顯得怪異無比。
“每月一天的話……”
“人們應該也習慣了?！?p> 王蕭佇立在高高的房頂之上，蕭瑟的夜風連他的衣角都吹不起來，仿佛他就是個幽靈。
“幽冥斗篷，名不虛傳?！彼艨湛淞四硞€系統(tǒng)一句。
幽冥系統(tǒng)也不是不會說話，只是要那個家伙說一句話太難。除了系統(tǒng)提示就是系統(tǒng)提示，人工服務幾乎是不存在的。
主要是他來之前爹媽已經(jīng)囑咐過了：沒事不要和幽冥對話。
王蕭曾經(jīng)也算半個乖孩子，好奇心這種東西并不強烈。
此時的他并不確定接下來要去哪兒，只是因為睡不著才出來閑逛。偌大的鎮(zhèn)子，只有他一個人無所畏懼地站在房頂之上。
月夜下的荒野似乎有狼嚎的聲音傳來，如果忽略一切未知因素，眼前的畫面還是非常靜謐安詳?shù)模?p> 王蕭默默閉上了眼睛，腦海里浮現(xiàn)出周圍的場景。
第一層，空無一人的街道……一排排關門的店鋪……近處的燭光明如焰火……遠處卻如星座般連成一片……
第二層，如海浪般翻卷的烏云……被烏云污染的白月光……加上幾顆零碎的星……
第三層，高空之上，漆黑如洞。
一幅巨大的空白畫卷緩緩打開，畫仙人的靈魂悄然覺醒。
——《凡景八圖·其一·祈愿民安》。
這幅畫面，單看景色，絕對算不上“美好”。但它卻能展現(xiàn)弱小的凡人對平安喜樂的訴求。
深邃的夜空就像擇人而噬的野獸，但家家戶戶的祖祠所點亮的光，卻仿佛能隔絕一切野獸的柵欄。
人們都愛說“祖宗保佑”，也許這就是祖宗在保佑吧！
落款，畫成！
王蕭一睜眼，畫卷便自動卷了起來，隨后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紛飛的枯葉、焚燒紙錢的灰燼，以及滿城亂舞的紙符……
“嗡——”
與先前的安寧截然相反，一股令人心悸的壓迫感驟然襲來。
“第三層”的黑色，猶如一片倒掛的海洋漲潮。
“第二層”的月亮，也被烏黑的“海潮”完全淹沒。
“嗚嗚——”
尖銳的風聲就像誰的指甲在撓墻，又像哪個調(diào)皮的小孩在半夜吹竹哨。
王蕭目光一凝。
“第一層”，所有的燭光在一瞬間熄滅，先前安寧的小鎮(zhèn)也在瞬息之間變成詭異至極的“冥城”。
似乎只要再晚一秒，這幅畫就無法完成了似的。
“巧合嗎……”王蕭心中疑惑，卻沒有足夠的理由來確定心中的猜想。
不管怎么說，至少完成了八分之一。他也不相信僅是畫一幅畫，就能和眼前的變故有什么關聯(lián)。
……
……
“啊——”
卯時未到，第一聲驚恐的尖叫劃破黎明前的黑暗。
騷亂，喧鬧，哭喊，各種各樣的聲音接連不斷地從各個角落響起。
人們幾十年未見的夢魘，再次重現(xiàn)了。
流景鎮(zhèn)雖然不大，但也有著上千的人口，但此時能在晨光中蘇醒過來的，竟不過百人。
剩下的人們都陷入了“沉睡”，需要很久很久的時間才能醒過來。也許是幾個月，也許是幾年，也許是永遠。
“怎么回事？”沈小南剛跑進王蕭的屋子就急急忙忙地問道。
昨夜只有她和路童老老實實的呆在屋子里，倒是蘇人智和王蕭不約而同地溜了出去。
結果進門一瞧，這間屋子里除了王蕭，其他人也都陷入了昏睡狀態(tài)之中。
“不知道啊，蘇人智呢？”王蕭撓撓頭，他是真不知道什么情況。
“沒看見。”沈小南搖頭。
“小白呢？”
“他睡著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什么？”王蕭蹙眉。
“所以我才想來找你們問問，現(xiàn)在應該怎么辦？”沈小南的語氣略微有些急促。
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能醒來，但路童的沉睡很好的證明了一點，那就是這次的“對手”絕非泛泛之輩。
“先別慌，出去看看?！?p> “嗯！”
二人并肩走出院子，恰巧碰上兩名道士準備進來清點人數(shù)。
這兩名道士看見竟然有人蘇醒，一時間不禁有些驚訝，畢竟這時候就能蘇醒的人可算是鳳毛麟角。
“二位是？”這里的道士不同于昨天的少年弟子，他們看起來更為沉穩(wěn)，道行也更加高深。
“長歌流散修?！鄙蛐∧媳馈?p> “原來如此，怪不得二位能醒來。”兩名道士也向二人行了一個禮。
“冒昧請問一句，兩位道長看起來似乎對此現(xiàn)象有所了解？”沈小南試探地問了一句。
“是的，昨夜是‘夢魘’來了，在民間也叫‘夢鬼’，他能讓睡夢中的人一直沉睡，一直陷在內(nèi)心最恐懼的噩夢之中，無法自拔。”其中一名道士毫無隱瞞地說。
“每個人內(nèi)心最恐懼的噩夢？”沈小南一愣：“何解？”
“至今無解。”道士嘆道。
“曾經(jīng)這里也發(fā)生過同樣的事嗎？”
“是的?！?p> “也像如今這般慘烈嗎？”
“非也?！钡朗繐u搖頭：“上回的沉睡者不過十幾人，卻也驚動了皇帝，而這回……”
“這回驚動皇帝又當如何？”
“恐怕要問罪于郡王爺矣……”
兩名道士回答完之后匆匆告別了二人，因為還有整個濟世院的住民在等著他們?nèi)ヌ幚怼?p> “要把路童留在這里嗎？”沈小南問王蕭。
后者想了想：“不如你陪他留下吧？”
“也行?！鄙蛐∧系溃骸斑@邊要是出了什么事，興許我還能幫個忙?！?p> “嗯?！蓖跏捨⑽㈩h首。
不料他才剛轉身，還沒邁出濟世院的大門，就看到蘇人智滿面愁容地回來了。
王蕭和沈小南對視一眼，同時朝他迎了上去。
“外面情況如何？”王蕭問。
“有傳言說這是我們做的，官府在昨天就已經(jīng)連夜上報了，據(jù)說馬上就會有北沙郡城的人來此搜查，我們要么提前走，要么好好隱藏起來，你們認為呢？”蘇人智想要先征求二人的意見。
“我們可能走不了。”王蕭搖搖頭：“路童也沉睡了。”
“他也睡著了？！”蘇人智就和他剛聽到時一樣驚訝。
一旁的沈小南沉吟半晌，道：“也許關鍵之處在于那個噩夢?！?p> 聽她這么一說，蘇人智也想起了自己打聽到的消息。
“的確，如果一個人的內(nèi)心深處有無法克服的恐懼，就很容易在睡夢中被夢鬼趁虛而入?！?p> “然而這次，夢鬼要的……可能是成百上千的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