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陵城北,簡樸書屋內(nèi)。
盧旭與周老相國二人隔著書桌相坐。
一老一少,一個問,一個答,就像是長輩在考校晚輩的學(xué)業(yè)。
老人靜坐不語,傾聽著盧旭的回答,隨著時間的流逝,老人慢慢點頭,眼里流露出一絲贊賞。
“你的賑災(zāi)之策,雖有些稚嫩,但別出心裁,細細品味,卻有一番道理,立意在民,深入淺出,好,很好!”
老人一連說了兩個好字,足見心中欣賞。
“晚輩不過是紙上談兵而已,稱不得老相國夸贊?!北R旭拱手謙遜的說道。
“你現(xiàn)在不是學(xué)問不夠,而是閱歷不足?!崩先苏f著,突然就咳嗽了兩聲,這才繼續(xù)道:“知效一官,行比一鄉(xiāng),德合一君,而征一國,步步拾階,眼界大開,但愿你在紅塵官場走上一圈后,能將自己的觀念落實?!?p> 將手中書本放下,繼續(xù)開口道:“文能見心,你的文雖有斧鑿痕跡,但里面的慕民之意真實無虛,只要行得正、坐得直,科舉必將能有所成。”
盧旭聽了,拱手行禮:“承老相國吉言?!?p> 說著,他忽的想到一事,也不猶豫,直接便問道:“晚輩請問老相國,此來沅陵,有何用意?”
這樣直白的詢問,并未讓老相國著惱,他緩緩回道:“我被圣上遣來邊疆,正好去了凡俗干擾,安心著書,哪里都是一樣,只是得到消息,沅陵南方十萬大山外圍有一處封印松動,所以來了這邊,以防出現(xiàn)意外,使得生靈涂炭?!?p> “封?。俊北R旭聞言有些好奇。
“這些現(xiàn)在的你不必知曉,朝廷已經(jīng)派人來鞏固封印,不會有什么問題的?!?p> 聽了這話,盧旭不在多問,轉(zhuǎn)口又說道。
“早就聽聞老相國心念萬民,果然傳言不虛,只是因為一條消息,就不遠萬里的來到沅陵?!?p> 這句話不是盧旭奉承,讀書人自有一個圈子,無論貧富,都會有心無意的注意士林風(fēng)聞,而似周老相國這樣的人物,更是士林之中的主角,一言一行,備受矚目,多方流傳。
老相國卻搖搖頭:“民為國之根本,為民做事不值得贊,乃為官本分。須知民能載國朝,亦能覆天下,民心所向,大勢所趨,不能有一絲輕視,與民有關(guān)的事情,再平常的,都不能當(dāng)成小事?!?p> “老相國所說發(fā)人深省,可世上能這般想,又這樣做的人,怕是寥寥無幾。”
老相國點點頭,繼續(xù)道:“所以要多讀史書,以史為鏡,明得失,知進退,懂道理,自是天下太平。”
“相國說的是?!北R旭回道,不過卻是注意到了老相國眉目中流露出一絲倦意,于是接著開口說道。
“今日時辰已晚,晚輩就先告退了,老相國早些歇息?!闭f著便起身拱手行禮。
“嗯,去吧,以后學(xué)業(yè)上如果有什么問題可以來找我。”
盧旭聞言心生狂喜,別看著小小的一句話,卻代表著老相國對他的認(rèn)可,授業(yè)解惑,這便定下了師生名分,老相國可是三朝元老,不知多少青年才俊欲拜其門下而不得,也不遲疑,連忙改口道。
“多謝老師!”
“去吧?!崩舷鄧鴶[了擺手,盧旭便感覺命魂失重,狂風(fēng)呼嘯,好似跌入了無底深淵,心下一驚,念頭炸裂,勁力便涌了出來。
咚!
撞擊聲中,他猛地從石凳上起身,撞在了桌角上,打翻了筆筒,幾根筆頓時滾落在地。
但盧旭根本顧不得理會,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唧唧?!?p> 小白不知什么時候跑到了石案上,看到盧旭醒來,舉著前爪,發(fā)出唧唧的叫聲。
“小白?!?p> 盧旭彎腰摸了摸小白的腦袋,笑著道:“你這是又餓了?走,帶你吃東西去?!?p> 說著收好大儒字帖便抱起小白離開。
.........
烏云升起,夜色沉沉,不見月光。
盧旭睡的很沉,一覺醒來之時,已是清晨。
睜開眼睛,窗戶隱隱亮色,披衣起身,推開窗口,東面泛起明明天光,映著小院淡金瑰麗。
“呼~”
吐出夜間濁氣,深吸一口新鮮空氣,按著《睡龍功》法門習(xí)慣性的活躍周身氣血。
“少爺,是去膳房吃飯?還是小楠去拿來吃?”小楠的聲音自后面?zhèn)鱽?,有著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這些時日相處下來,起居坐臥,琴瑟相諧,很是甜蜜。
“去膳房吧。”盧旭合上窗戶,屏絕外面晨風(fēng),再去為她穿好衣裳,衣衫層層,自然少不了一番手腳,也是情趣。
出屋時,小楠小臉紅紅,俏麗非常。
吃過飯,盧旭便回到小院里,取過案上的硯臺和毛筆,來到小池旁,小池浸綠垂翠,在春風(fēng)吹拂之下,依然是暈光生彩,生機郁郁。
“呼。”
盧旭吐出一口濁氣,蹲下身,開始洗硯。
池水半溫,觸手不冷,隨著硯臺中的宿墨洗去,很快就露出硯臺的本色,石色碧綠,雅麗珍奇,質(zhì)堅而細,晶瑩如玉。
用手摸上去,紋路細膩,撫之若肌,溫溫潤潤的涼意在指尖流轉(zhuǎn),隱隱之間,仿佛聽到飄渺清音。
這個硯臺有個雅名叫水玉龍吟硯,是當(dāng)年盧家祖上流傳下來的,當(dāng)年一出,不知道讓多少讀書人瘋狂,在盧家祖上闊綽的時候也是一件珍寶。
足足用了半刻鐘,盧旭把硯臺洗干凈,然后又開始洗筆。
比起小心翼翼地洗硯,洗筆則是要輕松的多,只見他手握大筆,輕輕一揮,飽滿的墨汁在水中展開,如同一朵朵的墨色蓮花,幽幽深深。
耳邊有鳥語,鼻間是墨香,微風(fēng)拂面過,花木入筆來。
洗好毛筆和硯臺,盧旭回到書房,坐在案邊。
“少爺,取水來了?!?p> 小楠端過玉碗,里面的泉水清冽,有一種淡淡的香氣。
“嗯?!?p> 盧旭點點頭,接過玉碗,將少許泉水倒入硯臺硯面中,再放上墨塊。
深吸一口氣,盧旭屏息凝神,開始磨墨。
正所謂,磨墨如病。
磨墨的時候,力量要均勻,速度要慢,如若不然,墨出則成色不好,影響書畫。
小楠在一邊安靜地看著,作為貼身侍女,她也沒少磨墨,可是現(xiàn)在看自家少爺,靜坐室中,身姿如松,磨墨如病,細潤無聲。
硯臺,墨香,少年,從容,整個畫面就如同淡色的山水畫,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在浮動。
見到這,哪怕小楠都很有練字作畫的沖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