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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徐誘之

第6章 紫銅火鍋川白肉

徐徐誘之 奉小滿 6522 2020-12-02 18:22:29

    從冰場與奉九初相見,差不多已過去了十來日。剛剛忙完了第三軍的安撫和監(jiān)督相關(guān)事宜交接的寧諍,此時正默不作聲地聽著長期追隨自己的侍衛(wèi)長支長勝匯報接下來幾日的行程。

  支長勝就見近一年來越發(fā)沉穩(wěn)的三少沉吟了一下,手指在桌子上輕敲了幾下,還是自己搖了電話到唐府找奉九小姐。那邊有人說了聲“稍等”,就把電話轉(zhuǎn)了過去。于是,時隔多日,寧錚終于再一次聽到了在所有認(rèn)識的女子里,也算得上最是美妙動聽的話語聲傳過來,兩人三言兩語就定好了明天中午在北市場的“福壽樓”紫銅火鍋店一起吃飯。

  北市場是老奉天的雜巴地兒,五行八作,三教九流,戲院、電影院、茶社、澡堂……向來是個有趣的存在,所以說現(xiàn)在多好啊,支長勝不禁感嘆,還是老帥本事,治理到位,這要是擱十年前,這種魚龍混雜之地,名門閨秀怎么敢去玩樂——都要顧及名聲的。

  寧諍剛下車,就有跑堂的殷勤地迎上來,恭恭敬敬引領(lǐng)著他一路走進(jìn)去。

  這家店的老板是北平人,很有經(jīng)商頭腦,店面裝潢得頗有返璞歸真之意,一進(jìn)去就看到一個石磨盤,慢慢轉(zhuǎn)著,帶動清水流動,水順著對半剖開的綠瑩瑩的竹筒,落到下面一塊白色大石的凹槽里,上面坐著個雙手合十的老和尚石雕,旁邊臥著個閉著眼的淘氣小和尚,栩栩如生,極有禪意。

  再往里走,靠墻邊幾個大方魚缸一字兒排開,除了各種珍稀的觀賞用金魚,還鋪陳著不少隨著金魚的游動而蕩漾的水草,意趣盎然。

  到了海棠間一推開門,沒想到奉九早已到了。寧錚剛好聽到奉九在說這家店的魚缸和水法她都非常喜歡——雖說今天名義上是奉九做東理應(yīng)早到,但在西方生活多年,他早已習(xí)慣與女士約會時,對方會遲到。

  奉九舉起胳膊開開心心地對他招著手,旁邊一左一右坐著兩個跟她年紀(jì)差不多的小姑娘,都是花一般的年紀(jì),齊齊轉(zhuǎn)過頭來對著他笑。

  寧錚稍稍一愣,隨即微笑著上前跟她們打招呼。

  奉九給寧錚介紹:左邊的四川姑娘叫文秀薇;右邊的叫鄭漓,是上海人。一個爽利一個溫雅,都是同澤女中的同班同學(xué),跟著做生意或有其他工作的父親在奉天讀書,年齡比奉九大兩歲,都是十八。

  兩個姑娘看著眼前挺拔俊秀的寧諍,頗有點驚訝——原來奉九只說是個挽救了她免于毀容的俠士,哪里想得到居然是個如此年輕英俊的男人。

  大家坐定,先開始點菜。既然是火鍋店,賣點自然就是羊肉了,這家店用的都是從蒙古運(yùn)來的小尾綿羊,而且只取上腦、大小三岔和黃瓜條幾個地方的肉涮鍋子用。

  寧諍當(dāng)然婉拒了奉九讓他點菜的要求,把菜牌還給了奉九,讓女士們點,說反正不管點什么他都吃。三個女孩子笑起來了,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既然是涮火鍋,切肉自然是需要好手藝的,很多人好奇這家店的師傅是怎么切出薄如紙的羊肉片的,店主樂得滿足客人的好奇心,走菜時都會讓專門的切肉師傅站在客人桌旁切上一盤,一斤羊肉必須切八十到一百片才算合格。

  奉九她們點了整整五大盤子羊肉片,切肉師傅也進(jìn)來了,三個小姑娘看著年輕小伙子揮舞著一把文刀刷刷片肉的利落勁兒,不時地發(fā)出驚嘆,等靦腆又暗暗自得的小師傅切完了,肉片也極其自然地在潔白的大平盤里壘成了九層寶塔,紅紅白白閃著油脂,極是誘人。

  涮火鍋也不用讓來讓去,大家都各自涮各自的,每人兩副筷子,一副做公筷:鍋底是海米口蘑湯,也是這家的特色鍋兒;炭火燒得旺,在銅鍋里咕嘟嘟地響著,夾著切得菲薄的透亮的羊肉片一涮即熟,在混著蔥花香菜韭菜花紅腐乳的蘸料里輕輕一沾,吃起來又香又嫩,不膻不厚,美不可言。

  “再來幾個麻醬燒餅,特別香?!编嵗靵磉^,誠心建議。

  “它家的白皮糖蒜也是一絕,酸酸甜甜的,配著羊肉片吃,可解膩了?!蔽男戕币布恿艘痪?。

  奉九問:“你們要喝點什么?寧先生要喝酒么?”

  寧錚搖頭拒絕,只說跟著她們喝汽水就好。

  于是又上了八王寺汽水,這是奉天本地產(chǎn)的汽水,用的是八王寺的井水,也算是奉天特產(chǎn)。

  汽水瓶是玻璃的,瓶底呈橢圓形,不能直立在桌上,只能橫躺著放,瓶塞用軟木以鐵絲纏住,開時得把鐵絲解開,再將木塞慢慢移動,隨后聽到“砰”地一聲,木塞飛到一丈以外,瓶中汽水隨之噴出,跟開香檳類似。

  寧錚很有經(jīng)驗,開瓶時就備好了白毛巾,這時立刻用上遮住了瓶口,要不汽水都能噴光。這個時代,能喝汽水兒,也是奢侈的事兒,屬于有錢人的享樂。

  “福壽樓”的紫銅火鍋是自家改造的,身高膛大,炭放得再多灰也不亂飛,爐火因此硬旺,火一好,這肉涮得才夠味兒。

  熱氣騰騰的火鍋有著能迅速拉近陌生人之間關(guān)系的神奇本事,吃著火鍋聊著天兒,原本跟寧錚不熟的幾個小姑娘跟他很快就熟絡(luò)起來。

  于是她們知道了寧諍的留洋背景,寧諍也知道了奉九在學(xué)校有多頑皮多受同學(xué)歡迎。

  寧諍又加點了幾個菜,其中一道是“酸菜川白肉”,這也是極受歡迎的一道典型的北方菜。

  菜甫一上桌,文秀薇和鄭漓就一人夾了一筷子,蘸了蒜泥美美地吃起來了,奉九沒動筷,寧諍有點詫異,笑著問:“你不吃?”

  奉九搖了搖頭。

  寧錚笑著說:“你同學(xué)一個四川人、一個上海人都能吃這‘酸菜川白肉’,你可是地道的奉天人,怎么居然不能吃?”

  奉九有點不好意思了,撓撓耳朵:“聽我母親說我很早就不吃了肥肉了——從兩歲多能吃肉了,就吃得厲害,只要吃飯總盯著肥肉‘啊啊’地指著,吃得順嘴角淌油,就這么吃了小半年,忽然有一天,就再不吃了,一點肥肉邊兒都沒法吃下去?!?p>  秀薇和鄭漓都挺納悶的,這么小就知道吃膩一樣?xùn)|西再不吃了?寧諍的關(guān)注點則有所不同:“都兩歲了,干嘛不說要吃肉,還要用手指頭指?”

  奉九佩服他的敏銳:“你注意到啦?因為我兩歲了還不會說話,到了四歲上才開始說,但還大舌頭了好幾年呢,管‘鐘’叫‘東’,還管表姐‘小芝姐’叫‘小雞姐’?!?p>  大家都笑了起來,兩個同學(xué)也是頭回聽說,文秀薇不禁咂舌:“奉九,你的口才是我們同澤公認(rèn)最厲害的,居然四歲了才開始說話?”奉九難為情地擺擺手,又為著后半句點點頭。

  “所以你現(xiàn)在話這么多是為了補(bǔ)償那兩年少說的呀?”

  奉九一聽,原來在這等著她呢,好友的打趣,立刻讓她把對面幾乎還算是陌生人的男士忘個精光,她作勢擼了擼袖子:“啊喲個死丫頭,你這是平時嫌我話多吵了你,一直憋得沒明說挺難受吧啊?!”

  她伸手就撓文秀薇的癢癢,文秀薇趕緊奮起抵擋,兩人隨即糾纏在一起鬧得難解難分,鄭漓看了一會笑話也只好出手拉架,三個小姑娘笑成一團(tuán),清脆爽朗毫不做作的笑聲讓人聽了心情舒暢。

  寧諍在對面坐著,看著她們?nèi)齻€,覺得這樣的純真友誼和奉九笑得發(fā)紅的臉龐真是可愛。

  三個小姑娘笑了好一陣子,這才想起對面還坐著一個不算很熟的人,趕緊收斂了一下姿態(tài)對著寧諍抱歉了一下,一個個故作文雅狀。

  寧諍笑著說,看你們這熱鬧勁兒,再約一個朋友可以么,他正好住在附近。奉九原本也沒想到他會一人赴約,聽到這話自是同意,寧諍起身出去打了個電話,回來說朋友一會兒就到。

  沒一會兒包間門兒一開,穿著一身長袍的包不屈徑直走了進(jìn)來,脫了頭上鴨灰色禮帽,露出笑晏晏的一張臉。

  三個小姑娘立刻站起身,鄭漓和文秀薇不覺眼前一亮,沒想到來的居然也是個不差寧瑞卿幾分的昂藏的偉男子。

  包不屈含笑與大家問好,眼睛剛轉(zhuǎn)到奉九身上,立馬就不會動了,幾乎和一樣吃驚的奉九同時出聲:“是你?!”

  寧諍一見,眼神一凝,包不屈和奉九一個驚喜一個驚訝,表情有所不同。

  包不屈身穿麻灰色錦云葛長袍,罩著黑色印花馬褂,圍著一條深灰色開司米圍巾,戴著一雙黑色皮質(zhì)手套,中西合璧得很有特點,又時髦又雅致。

  現(xiàn)下,他比一般國人都要深的眼眸里充滿了不可置信的狂喜,這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這幾天通過私家偵探,他已探聽到了自己在“雪酪酥”遇到的女孩兒是同澤女中的,姓唐,估計再一兩日就可得了佳人家世背景,沒想到居然在這兒遇個正著。

  他暗暗拿胳膊肘捅了捅寧諍,寧諍不明所以地瞥了他一眼,不過再看看他烈烈如火的目光所在,寧錚馬上就確認(rèn)了老友突如其來的喜悅從何而來。

  心里不知是何滋味,寧諍還是依禮節(jié)給大家做了介紹,包不屈迫不及待地伸手:“唐小姐,幸會!”奉九不太習(xí)慣西式的問候方式,但還是伸出了手。

  包不屈輕輕握住奉九柔若無骨的小手,搖了一搖,奉九敏感地發(fā)現(xiàn)包不屈的手在微微顫抖,略有些詫異地抬起了頭。包不屈微黑的臉色難得透出一絲暗紅,趕緊放開了她的手,略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又跟另外兩個女孩問好,但并沒有再伸手,那兩個女孩互相使了個顏色,偷偷地相視一笑,哪還有不明白的。

  寧諍在旁邊看著,黑幽幽的眼睛微微一瞇。

  包不屈在他身邊坐下,也不急著吃東西,趕緊跟奉九套近乎:“上次遇到那位你的同伴怎么沒來?”

  奉九知道他指的是媚蘭:“哦,我聽她說她姥姥病了,這幾日都在姥姥家陪著呢?!?p>  包不屈聽了就是一挑大拇哥:“不愧是唐小姐的朋友,這么孝順?!?p>  此等傻話一出,奉九驚詫,寧諍雖臉上沒什么多余的表情,但也把臉轉(zhuǎn)到一邊,一副巴不得不認(rèn)識他的樣兒。

  對面另外兩個女同學(xué)可沒什么不好意思的,眼見著這包不屈的憨態(tài),好不容易抓住的機(jī)會哪能輕易饒了他:“哎呀怎么只要是‘唐小姐’的朋友就能得到這樣的背書?那我們也是唐小姐的好友,肯定就什么都好的對不?我得趕緊回家告訴我爹一聲,省得他天天看我不順眼。”

  包不屈只能嘿嘿傻笑,哪里還有風(fēng)流公子的模樣?

  不過包不屈為人極是風(fēng)趣,一旦過了剛剛與心上人乍然重逢的語無倫次期,迅速強(qiáng)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于是翩翩佳公子長于交際的本事就顯露出來。

  一桌人相談甚歡,包不屈大談嶺南美食粵菜精華,什么蛋撻流沙包炒河粉蝦皇餃榴蓮酥腸粉叉燒包……聽得一眾小姑娘口水漣漣,恨不得立馬飛到廣東去吃個過癮。

  寧諍本人并不健談,此時更不多話,只是冷眼旁觀,一會兒看看奉九,一會兒看看包不屈,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期間寧諍出去了一趟,大家也沒注意,沒想到后來吃得差不多了,奉九到外面喊小二準(zhǔn)備結(jié)賬時才發(fā)現(xiàn)寧諍早已結(jié)了帳。奉九可不想領(lǐng)這個情,趁小二上了清茶,輕輕一拉寧諍的袖子,兩人起身先后出了門。

  一出來,奉九立刻局促地問:“寧先生,說好了是我請客的,怎么能讓你破費呢?”

  寧諍笑著說:“桌上有兩個大男人,居然還要讓女孩子結(jié)賬,我們不要臉皮的?。窟€有,能不能叫我‘瑞卿’,或‘寧大哥’呢?”他含笑注視著奉九,真真稱得上君子如玉,郎朗軒軒。

  奉九可沒工夫欣賞寧錚的美色,也沒接這個茬兒。她尷尬地笑了一下,略微煩躁地扒了扒耳朵,知道自己這個毛病是不好——最不喜歡欠人情,一旦欠下了,總是著急趕緊還上。這回可好,不但沒酬謝得了相救之恩,又欠了人一頓飯。

  不過,更深層次的原因卻是——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她敏感地覺察到,這兩位男子,對她都有點特別的心思;尤其后來的包不屈,表現(xiàn)得更為明顯。

  看他們的言談舉止,倒都是大家做派,但奉九并不想和這樣的男子再有何牽扯,也并不想繼續(xù)交往下去,畢竟年齡差距三歲的,她都覺得結(jié)交起來有壓力,更何況差了五歲以上的。

  這大概就是代溝了:大家不在一個人生階段,關(guān)注的東西都不一樣,更別提男女大不同,奉九可不想花心思跟年長自己這么多的男性有什么聯(lián)系,更不想勞那個心力。

  寧諍覺得奉九有點古怪:自他留學(xué)歸國以來,所遇到的閨秀們,不論是廣州、上海,還是北平、天津的,無不爭著與自己交往,說句夸張的,上至八十八,下至剛會走,哪有不中意自己的,寧諍當(dāng)然知道自身容貌家世等方面的諸多優(yōu)勢,所以看到奉九現(xiàn)在居然憋得臉通紅,頗有點遮掩不住的焦慮模樣……這是明顯地想與自己斷得干凈。

  寧諍沉吟了一下:“這次就這樣吧,下次,你再‘單獨’請我吃飯,可好?”

  奉九“嗬嗬”一笑,模棱兩可,心里卻是打定主意要用其他的方式表達(dá)謝意——可別再吃來吃去,沒完沒了了。

  寧諍也不再堅持,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兩人回到了包間。

  一進(jìn)去正好聽到包不屈在問:“你們今年夏天就中學(xué)畢業(yè)了吧?下一步打算做什么,繼續(xù)求學(xué)么?”

  奉九她們?nèi)齻€互相看了看,都是一笑,文秀薇最藏不住話:“我打算繼續(xù)升學(xué),我大哥現(xiàn)在北平任職,所以打算考燕京大學(xué)。”

  大家都為她喝彩,鄭漓不好意思地說:“我的成績沒秀薇那么好,今年畢業(yè)了,我父親在奉天的駐外任職也正好結(jié)束,我打算回上海,考上海的大學(xué),至于考哪所……就是能考上哪所算哪所吧?!逼鋵嵥彩侵t虛,她的成績,不至于是考上哪里算哪里。

  包不屈說:“女孩子想升學(xué),就是好事,趁著年輕,多讀書多見世面,以后才不會后悔,不會留遺憾?!彼麙伌u引玉了半天,還不是就想問問奉九的意思?所以眼光一轉(zhuǎn),自然而然地問:“唐小姐呢?”

  奉九毫不扭捏地說:“我打算去留學(xué),已托人發(fā)了幾份留學(xué)申請,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拿到錄取通知書了?!?p>  包不屈一怔,寧錚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奉九。

  “奉九的理想一直就是出國留學(xué)。”秀薇知根知底地說。

  “對啊,奉九一直做著出國留學(xué)的打算,她的英文好極了,都羨慕死我們這些人了。哎呀,薇薇,你說我們參加入學(xué)考試,英文能不能就考個四五十分啊?!编嵗煜肫鹆舜髮W(xué)入學(xué)考試,不禁有點犯愁了。

  民國時期直到一九三八年,才出現(xiàn)全國統(tǒng)一的大學(xué)入學(xué)考試,而這個時候則是各考各的。為了保險起見,趕考的學(xué)生們不得不奔波在路上,考它個三五所大學(xué)也很常見。

  秀薇別的科目都很優(yōu)秀,就是英文差了點,她哼哼唧唧地說:“還四五十分,我看我連三四十分都到不了?!眱蓚€英語學(xué)渣對著犯愁,奉九看不下去了,“你們兩個家伙,讓你們好好背課文,就是不聽,只要把課文背下來,再去套中文,不就出來了?”

  “站著說話不腰疼!”鄭漓怒了,“我還教你背物理題呢,不也是去套么?怎么套不上???怎么還那么差呀,?。?!”

  “就是!收拾她!”兩個小姑娘又撲上去,對著物理學(xué)渣奉九一頓撓,奉九黃鶯出谷般快活地叫著饒命,這次,對面的兩個男子都沒有笑,表情都有點沉默。

  三個姑娘鬧夠了,這才又想起對面還有人,只好再一次裝起矜持來。

  寧錚迅速浮出一個笑,“你們感情真好,讓我回想起了我的學(xué)生時代。來,再吃點菜。”

  包不屈好象想明白了什么事兒,神情又興奮起來,和大家笑著、談著,最后,大家以茶代酒,共同舉杯,盡興而歸。

  寧諍堅持飯后要送女士們回家,奉九她們只得從命,而不是打電話讓家里來接。

  五個談笑甚歡的年輕人一起上了寧錚的汽車,寧錚挨個把女孩子們送回了家。

  最后送的是奉九,包不屈下了車,目送著奉九進(jìn)了武陵園的西角門,奉九沖他和倚在車門處的寧諍招了招手,嫣然一笑,身后那根油松辮子一甩,人就消失不見了。

  包不屈興奮地沖著寧諍走過來,“太好了!居然是唐老爺子的掌珠,他們家跟我們包家可是有不少生意上的往來呢。怎么樣?我看上的姑娘如何?”

  寧諍閑閑地點起一棵煙,半天沒說話。包不屈有點奇怪:“怎么回事兒?給點意見啊?!?p>  寧諍抽了幾口煙,眼睛瞇起來,靜靜地看著奉九剛進(jìn)去的西角門。包不屈臉一沉,上下掃了寧諍幾眼:“你別告訴我……”

  “是?!睂幷姅蒯斀罔F。

  包不屈的臉色都變了:“嘿你小子,你可是有婚約的人!而且……等等!你沒過門的太太不就是唐府二房也就是唐老爺子的大女兒么,這么說來,也就是唐奉九的姐姐了?你在想什么?!還想著‘娥皇女英’不成?”

  寧諍皺了皺眉,好像才想起自己另有門婚約似的:“這也算個事兒?我一直想著要解除婚約?!?p>  “然后呢?”包不屈尖銳地問:“人家唐府跟你解除大女兒的婚約,再把二女兒嫁給你?這可能么?”

  “只要我想,就能?!睂幷姷吐曊f。

  “……瑞卿,我好不容易二十二年來頭一次怦然心動,你,你就別跟我搶了吧?”

  雖剛才說到了兩家即使順利解除婚約再另定一門親事的難度,但包不屈也知道寧諍作為奉天坐地戶和東三省主人的巨大實力,他想做點什么,還是比自己有優(yōu)勢,即使包家也是全國數(shù)得著的名商巨賈。

  寧諍緩緩呼出一口氣,一個圓圓的煙圈兒飄了出來,慢慢消散在空氣里,“這話我也想跟你說?!?p>  包不屈二話不說,上了車,抱著雙臂:“開車吧,我們都冷靜冷靜再說?!?p>  到了回回營的包家公館外,包不屈下了車,不死心地轉(zhuǎn)頭問:“瑞卿,你這次回來,是要接手你父親的軍隊的,人唐奉九是要出國讀書的……你能行么你?”

  寧錚沒接話。他自顧自接著說:“我家里是無所謂的,只要我想,就可以自由自在地想干嘛干嘛,如果唐小姐能看得上我,我就陪她去國外讀書……”

  寧諍心平氣和地打斷了他:“我們各憑本事,好么?”

  包不屈回望著他,半晌才說:“……好?!?p>  寧錚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簡單說了聲“再會”,一踩油門絕塵而去。

  包不屈重重地嘆了口氣——從未想過,這種二男爭一女的荒唐三角戀居然會發(fā)生在自己和最好的朋友身上。

  他心煩意亂地抽出一根煙,點上,抽了起來。奉天的三月照樣很冷,可他的心里像是有火在燒,他靜靜地繞著公館走了一圈兒又一圈,渾然不覺有什么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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