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這京城里的太太小姐們茶余飯后的談資里，張恨水先生的《金粉世家》可是少不了的，誰沒瞧過像是沒趕著時髦，聊天時都插不上話。沈瑤也讀過這本書，但她倒未跟別人聊過，也沒有細(xì)細(xì)想過這其中意味?，F(xiàn)如今到她沈瑤結(jié)婚，她莫名的就想起了金燕西與冷清秋結(jié)婚時的景。這書在《世界日報》連載了好幾年，她并不是回回都看。現(xiàn)在沈瑤才知道紅綢的紅是那樣紅，紗燈的巧是那樣巧，奏樂的動聽是那樣的動聽，這一切她都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是任何華麗辭藻都無法形容的感覺。沈瑤也記得金燕西和冷清秋的結(jié)局，不過那又如何，她不是冷清秋，莊廷山也不是金燕西。且記憶是主觀的東西，無關(guān)痛癢的事，無關(guān)自己傷痛的事，誰會永遠(yuǎn)記著？
《金粉世家》里頭引得人人感嘆的那句“我怎么就失去你了呢？你的好，我都想起來了。”可沈瑤愛了那句“為了我們的在此相遇，我找遍了整個BJ城，終于找到了你?！痹S久許久。
在她結(jié)婚的這一天，所有排場在后來沈瑤的回憶里都是模糊的。嫁衣有多精美，裝點有多奢華，賓客有多熱鬧，到后來都是一個模糊的影子。她只記得她離開家時母親流下的眼淚，她責(zé)怪自己自私，看到母親流淚也沒有一絲留下的念頭。她還記得她看到莊廷山時的心情，縱使眼前的人模樣早已爛熟于心，那天的他也是陌生的，沈瑤從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看到了狂跳不止的心。
美夢才稱得上是夢呀。
“那個，咳...你往那邊去一點兒?！?p> 莊廷山不僅沒有移開反而貼著沈瑤更近了，開口道：“沈小姐現(xiàn)在才知道不好意思，是不是晚了些？”
沈瑤轉(zhuǎn)過身來，不甘示弱：“真是沒看出來啊，莊少爺這么能說會道，我嫁錯人了，起開！我回家！”
莊廷山迅速地翻過身壓住她：“這兒就是你家，你預(yù)備上哪兒？”
沈瑤瞪他，突然間想起什么似的，討好的笑著問他：“莊廷山，你愛我嗎？”
“不能更愛了?！?p> “那我要是有了女兒你是不是也特愛她？”
“你女兒不是我的？”
“回答我！”沈瑤開始耍賴。
“是?！鼻f廷山不懂她想干嘛。
“那你要記住了，因為愛我才會愛我女兒，但還是我最重要，所以只能最愛我，永遠(yuǎn)！”沈瑤分析的頭頭是道。
“永遠(yuǎn)。”莊廷山寵溺的笑。是啊，永遠(yuǎn)。
一夜好夢。
婚后的生活，似乎沒有什么變化。沈瑤常?；丶遥赣H談東談西，也常常陪莊老夫人喝茶聽小曲兒，三慶園、廣德樓那些有名的戲樓里總有名角兒咿咿呀呀的唱著。您聽那出霸王別姬唱的多么動情，越是凄慘，掌聲哄叫越是熱鬧，好生奇怪。
莊廷山有時也會帶著沈瑤去莊家酒樓，因著她見著莊廷山那些弟兄們的機(jī)會也多了，總是顧準(zhǔn)屹最會鬧，顧準(zhǔn)屹總?cè)氯轮鐚θ└B(yǎng)閨女似的寵著，說這兩人亂倫。也有些時候，沈瑤會見到其他少爺?shù)募揖欤谝黄鸬臅r候沈瑤很少說話，大家都說老三娶了個文靜賢惠的。
那日，大家都散了的時候就顧準(zhǔn)屹賴著不動，沈瑤想他估計又憋著什么壞呢，也就什么都不說，然后與莊廷山對視了一眼，她心領(lǐng)神會。沈瑤獨自走到一樓大廳，果然樓梯旁的桌獨一位學(xué)生打扮的姑娘，只看了盞茶，這姑娘還不停的往樓上看。沈瑤徑直在這姑娘身旁坐下說：“姑娘對我們酒樓的東西有何不滿？”
“你是？沒有不滿啊?！遍L得小小弱弱的姑娘，說起話來一點兒也不露怯。
“我呀，是顧準(zhǔn)屹的嫂嫂，你認(rèn)識他吧？”沈瑤神秘的笑。
這眉清目秀的姑娘剛才的坦然突然消失變得局促起來。沈瑤接著說：“他今兒是不肯下來的了，可我瞧著你很好，我平時也閑著，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常來這兒陪我聊聊天。”
任憑誰都覺得沈瑤突兀的邀請十分莫名其妙，但是下一秒這個姑娘答應(yīng)了。沈瑤不覺得奇怪，喜歡就是這樣的，為了對方所有勇氣都突如其來。
沈瑤聽莊廷山說過這個姑娘和顧準(zhǔn)屹的淵源，原是這姑娘在女子學(xué)校門前被一個不務(wù)正業(yè)的公子哥糾纏，拉拉扯扯之間，有許多人圍觀卻沒有一個人出手相助。路過那兒的莊廷山和顧準(zhǔn)屹瞧見了，顧準(zhǔn)屹性子急，直接就沖上去了，兩個人還動起了手，那人吃了虧留下幾句惡狠狠的話就走了。那姑娘一直傻愣愣地在旁邊站著，還是顧準(zhǔn)屹先開的口：“姑娘，他要再來找你，你就報我顧準(zhǔn)屹的名字。”說完就走了，有些小男孩兒打架贏了的意氣風(fēng)發(fā)，也不管人家姑娘怎么想的。
那位公子是京城中一家小有勢力的煙草鋪的少爺叫馮金軒。他和顧準(zhǔn)屹動手的事傳到顧家老爺子耳朵里，顧準(zhǔn)屹沒少挨罵，連著幾天整個人都蔫了。后來顧準(zhǔn)屹就常見這姑娘了，第一次的時候，他以為這姑娘又遇著麻煩了，這姑娘開口說：“謝謝你出手相救，那日我實在嚇住了沒來得及謝謝你，打聽了很久才找到你，我叫徐雙?！边€沒等顧準(zhǔn)屹回話她就轉(zhuǎn)身跑了。弄得顧準(zhǔn)屹這傻小子一頭霧水。
再后來就如同莊廷山和沈瑤所見，這么一個清秀文弱的姑娘只要得空就會想著法子來找顧準(zhǔn)屹，有時候送點心，有時候送些書，有時候就直接約顧準(zhǔn)屹去看電影、聽?wèi)?，任憑顧準(zhǔn)屹再傻他也瞧明白了。他不討厭這姑娘可也不喜歡呀，頭一次遇著這種事就想盡了法子避著這姑娘。
莊廷山的意思就是要沈瑤幫幫這兩位不在同一個方向上死賣力氣的“傻車夫”。
徐雙小沈瑤兩歲，還在女子大學(xué)里念中文，沒課的時候她和沈瑤一起去聽?wèi)颉Ｅ_上角兒唱著“她為饑寒我為嬌，分我一枝珊瑚寶，安她半世鸞鳳巢，忙把梅香低聲叫......”臺下沈瑤神似不經(jīng)意地問徐雙：“你這樣一個安靜的姑娘怎么抹得開面子，失了理智的總?cè)フ翌櫆?zhǔn)屹呢？”
“我要面子啊，”徐雙理了理裙子接著說“可是我看到好看的風(fēng)景，讀到有意思的書，嘗到好吃的點心我就忍不住的想，要是他在一定很好。我知道他有意避著我，難堪得要死掉了，但是只要回想起那天他為我出了手，就覺著自己是重新活過來了。比起這些，什么面子啊，理智啊都不打緊。沈瑤姐你一定懂的，對吧？”沈瑤握著她的手看著她笑，然后轉(zhuǎn)過頭對著臺上說：“誰不是戲中人呢？是吧雙兒?！?p> 她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