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杜月橋
“你說杜月橋?怡韻閣的那位?”涼姑接過包袱,迎著李小浮上了樓。
她又近前一步,指著李小浮身后的書生,附耳問道:“這位小郎君你要了?”
“什么叫要了?”
李小浮十分佩服涼姑的老鴇潛質(zhì),“他沒地方去,先在樓里呆著吧?!?p> 回過頭來又問了他一嘴,“你叫什么來著?”
“平安?!?p> “姓什么?”
書生眼里閃過一絲郁色,他答道:“就姓平?!?p> 李小浮混跡江湖十幾年,見過的騙子比好人都多。這種模樣氣質(zhì)的,不是王親貴族,就是大富商賈家的嬌生公子。
整個大易的名門,就沒有平這個姓。
只是人皆有難處,既然人家不愿講,她也不打算刨根問底。
李小浮揚(yáng)起下巴指著平安,向涼姑問道:“大夫看過了?”
涼姑點(diǎn)點(diǎn)頭,“胳膊折了,沒什么別的毛病,就是餓得久了,有些體弱,受了風(fēng)寒?!?p> “找個地方讓他先住下,等胳膊養(yǎng)好了再讓他走?!?p> 李小浮發(fā)了話,立刻有人來引平安下樓。
出屋時,他忍不住在門口駐足。
想要跟她說聲謝謝,卻在目光所及之處,見到一張冷寂的側(cè)臉,微揚(yáng)的眉角似乎沖他挑了一下。
心事瞬間被窺破,他一怔,回了她一個禮貌的微笑。
人走光后,涼姑忙關(guān)了門,急三火四地兜售著她最擅長的風(fēng)月場八卦。
“要說那個杜月橋啊,她父母當(dāng)年也是因?yàn)樗呜┫嗄莻€案子受了牽連,跟我男人一樣。”
提起往事,涼姑有些恍惚,“有六七年了吧。那時候我男人判了流放,沒幾天就死在了路上。但是杜月橋不一樣,她父母是被砍頭的那種?!?p> “朝廷判她充了官妓,傳說她那時候已經(jīng)定了親。可你想,遇到這種事誰還敢娶她?自然是黃了的。后來她被怡韻閣買走,人家長得漂亮,沒幾天就混成了花魁。再后來,孟菀的第三任丈夫剛?cè)胭?,?jù)說是只看了一場舞,就要納杜月橋?yàn)殒!?p> 李小浮笑笑,“他倒是挺有勇氣?!?p> “那可不是!”涼姑繼續(xù)道:“你來的晚不知道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當(dāng)年為了納杜月橋?yàn)殒?,城主差點(diǎn)打死這個女婿。最后還是孟菀求情,她才入了府?!?p> 這就說通了。
李小浮支著下巴,在心里又默念一遍柳士彬和杜月橋的八字,確實(shí)挺合適,除了柳士彬天生命不長,挑不出什么大毛病。
當(dāng)年跟杜月橋定親的,很可能就是柳士彬。
“那杜月橋后來為什么又回怡韻閣了?”
涼姑嘆道:“她懷了孩子,但孟菀沒有子嗣,城主自然不能讓他生在正房前頭。這姑娘性子倔,一氣之下就落了胎,直接離開了孟家?!?p> 李小浮從包里掏出那本《衰命通會》,翻到杜月橋這一頁。
雖說師父沒有注釋,但這個八字命運(yùn)坎坷,確實(shí)是一手爛牌。
包里還有出門時孟菀塞過來的紙,上面寫著她兩個前夫的八字。
“你不去霍城了?”涼姑打心眼里不想李小浮走,午后看見她重新踏進(jìn)長樂館的門,簡直就跟過年一樣。
“先等等,我把這事兒了了。”
李小浮展開紙,對著上面的兩個八字皺起了眉。
這是那個王八蛋給介紹的對象!這么缺德?
加上柳士彬,這三個男人明顯都是短壽之人,即便不娶孟菀,也照樣活不過四十歲。
孟庭乃一城之主,給自己找女婿都不看八字嗎?
李小浮忽然又覺得好笑,人家哪里是不看八字,人家可是去國都晉城找“高人”看的。
晉城。
呵呵…
李小浮不自覺勾了勾嘴角,那種地方的人,自然都是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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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后,李小浮一個人站到了怡韻閣樓后。
她仰望著這座三層的茶樓,自動過濾了那些繁華的燈火,把目光鎖定在下午杜月橋一曲舞畢后回的那間屋子。
那應(yīng)該是她的臥房。
孟菀和柳士彬是死是活她不感興趣,她只對師父書里的人感興趣。
李小浮有種預(yù)感,世上衰命這么多,能留在這本書里的人,必然有她特殊的意義。
她要會一會這位花魁。
夜色中,一駕馬車踏月光而來,停在了怡韻閣門口。
鎏金的“孟”字招牌掛在車廂一角,在燈火和月光的映襯下,半明半滅。車簾一打,一個瘦到佝僂的男人帶著咳嗽聲下了車。
柳士彬?
沒想到來人是他,李小浮本能地將身體隱入墻角。
一見柳士彬,就想起他中午那張哭的肝腸寸斷的臉,對這種選老婆左搖右擺的男人,李小浮十分膈應(yīng)。她又往墻角后撤了半步,突然覺得腳下墊了塊東西,
“嘶…”
身邊有人倒抽一口冷氣。
李小浮尋聲望去,只見一排白牙映著微白的月光,還挺皎潔。
“師父…”
“閉嘴!”
“那你先把腳拿開…”
李小浮原地一蹦,跳得老高,“你怎么在這兒?還有,不準(zhǔn)叫我?guī)煾?,再叫我翻臉!?p> “那...那我應(yīng)該怎么叫?”光影打在他臉上,靜默下的輪廓像一幅好看的黑白畫。
李小浮把頭扭開,“隨便?!?p> 柳士彬已經(jīng)從后院進(jìn)了門,李小浮一個騰身踩著草垛上了墻頭。
待翻進(jìn)院內(nèi)后,她想順著窗戶爬上二樓,奈何樓下臺子有點(diǎn)高,李小浮跳了幾次都夠不著。
“來!”平安緊跟著她翻墻進(jìn)來,半跪著小聲向她招手,“我托你上去!”
“你進(jìn)來干什么?”
“我看你一個人出來,這么晚,我有點(diǎn)...擔(dān)心?!彼炎詈髢蓚€字說的猶如蚊吶,但李小浮還是聽見了。
“你擔(dān)心我做什么?再說你一個殘疾人,我還指望你英雄救美么?”
樓上突然傳來敲門聲,柳士彬悶悶地喊了聲“月橋”。
“你別耽誤我聽墻角?。 ?p> 主角登臺,眼下不是跟這個傻子掰扯的時候,李小浮踩著平安的手,又伸手攀住二樓的窗臺,他起身一托,李小浮終于爬了上去。
同時她也很感慨,自己跳了半天夠不著的臺子,身邊這位抬抬腿就上來了。
腿長也是特長。
李小浮沖趴在右側(cè)的平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便掀開窗縫往屋里看去。
目光所及之處,是一方軟塌。杜月橋仰臥榻上,上面壓著個男人,正裸著上半身滿頭熱汗。
李小浮正要尋柳士彬的身影,忽然眼前一黑,一只手捂在她眼上。
那只手的力氣之大,直把她一掌拍回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