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東夾河
東夾河比李小浮預(yù)想的要大。
這條人工修造的河,其實(shí)跟她所在那個時代的大運(yùn)河有幾分相像,只是眼下這個時代水利工程的整體水平不太高,這東夾河看起來就像一條野河。
也可能是被大水沖得沒了河樣。
總之河兩岸的房屋一概損毀,這么寬的河,前后幾十里連個駁船的碼頭都沒有,顯十分荒涼。
她從樹上跳下來,對使出吃奶的勁兒也沒爬上去的拖油瓶說:“走吧,去前面看看。”
平安跟上她,忙問道:“你可看到什么異象?我剛聽兩個經(jīng)過的人說,過幾天還要下大雨。進(jìn)了臘月東夾河還要再發(fā)一次水?!?p> “臘月?發(fā)不了。”李小浮抬頭望了望天,“下雨倒是有可能,大水肯定沒戲?!?p> “這是為何?是剛才那卦卜算的?”
李小浮懶得跟他解釋,“算是吧?!?p> 其實(shí),大易國所在的這片名叫星洲的大陸,整體偏東北,霍城雖然在穆城的西南,嚴(yán)格算來卻不是南方。
這里四季相對分明,有點(diǎn)偏亞熱帶季風(fēng)氣候,眼下已是秋末冬初,冬天少雨不說,搞不好還能結(jié)冰,臘月里發(fā)得哪門子水。
“哦。”平安有些悻悻,但還是選擇相信李小浮的話,“阿浮姑娘你真是厲害!”
李小浮背起手沿著主街向東走,空空蕩蕩的街市活像淡季的旅游景點(diǎn),商家連客人都懶得招呼。
身后突然響起馬蹄聲,一陣疾風(fēng)刮過后,只見兩匹馬快速停在前方一處府邸前,后面那個人下馬時懷里抱著一個方箱子。
他還未進(jìn)門,便先跪在大門外哭了起來。
李小浮一愣,遠(yuǎn)遠(yuǎn)瞥見那宅子的門樓上有個姜字,便猜出來這盒子里沒準(zhǔn)是昨夜他們挖出來的那個人頭。
還真是有緣啊。
大門忽然打開,里面走出來位頭發(fā)雪白的老者,不知說了些什么,片刻后拂袖而回,關(guān)死了大門,任那個抱著箱子的年輕人怎么央求,都不再開門。
同行的那位安慰他一番后也離開了姜府,此時,大門前只剩他一人跪地哭泣。
片刻后,他將那箱子重新綁上馬背,自己則牽起馬頭,拐進(jìn)了后巷。
李小浮忍不住向前追了兩步,見牽馬人穿過街心,一路向東而去。
“要不咱們跟上去看看?”平安把頭探到她耳后,“我覺得那箱子里是姜戶曹的人頭?!?p> 李小浮頭一次覺得拖油瓶說了句合她心意的話。
這一人一馬徑直走出了城門,在東門外的一間破屋前停了下來。
一追就是半個中午,李小浮肚子空了,腳腕子也酸了,剛想近前看看那人打算做什么,突然發(fā)現(xiàn)好像少了點(diǎn)什么。
拖油瓶呢?
李小浮趕緊回頭去找,只見他坐在城門里頭一個包子鋪中,還不要臉地向她招招手。
真是干啥啥不行,吃飯他第一。
桌上已經(jīng)點(diǎn)了兩屜包子,拖油瓶又主動跑到灶上盛了碗醋。
李小浮瞥了他一眼道:“晉城人?吃個包子都要蘸醋?”
平安手下一頓,給李小浮也倒了一碟,“我聽說吃點(diǎn)醋身體好?!?p> 這話倒是不錯,科學(xué)證明吃醋健脾開胃促進(jìn)消化。
只是這人一聲不吭就跑了又是什么毛???
“要吃飯你也說一聲啊?我還以為你丟了!”
平安卻附耳小聲說道:“阿浮姑娘,你仔細(xì)聽旁邊那桌人說些什么?!?p> 說完他便埋頭專心吃包子,李小浮將頭側(cè)了側(cè),聽起了墻角。
“要我說啊,就是國都那些人動的手,沒準(zhǔn)是國師找人動的手呢!這么多年了,姜戶曹從沒斷了毀掉東夾河的念頭,你說不除掉他,國師哪能放心?!?p> “哎,可惜了!這么聰明的一個人卻不通人情世故。這要是換成他弟弟姜典史,定會給你來一招曲線救國,哄著你把這河炸了?!?p> “人家打小就是神童,傲唄!哪能跟咱們凡人講道理。”
李小浮偷偷向右看了一眼,見這桌三人皆穿著衙役服,應(yīng)該是衙門中人。
“不管怎么說,姜戶曹也是為了咱們霍城,眼下連他也被人殺了,咱們霍城算是真完了!這東夾河再過兩年就該改名叫霍河了?!?p> “為什么叫霍河?”
“整個霍城就成一條河了唄!”
眾人苦笑一番后,繼續(xù)聊著:“也不知道咱們還能熬幾年,馬上就要人冬了,要是再生水患,死的人更多?!?p> “要我說,趕緊找姜典史使點(diǎn)銀子,把咱們弄出去,我聽說上個月他就把大林子給弄到澤城去了?!?p> “你說的到輕巧,大林子家里不差錢,咱們這些祖上種地的,現(xiàn)在全靠一人俸祿養(yǎng)全家,哪還有多余的銀子孝敬姜典史。”
三人皆是一聲嘆息,又說了些鄰里家常,就收了東西上值去了。
這一通墻角聽得李小浮心中有了個大概,也對姜深的人生更加唏噓。
“吃完咱們?nèi)ツ莻€破屋子看看。”
李小浮抓起一只包子整個塞進(jìn)嘴里,轉(zhuǎn)頭就見拖油瓶正用筷子夾著小口小口地吃著。
她愣了一愣,又將整只包子從嘴里吐了出來,之后也煞有其事地拿起筷子,夾著它小口小口咬了起來。
包子吃完,倆人沿著剛才追過的路來到城外。
那間破屋前已經(jīng)沒了馬,小院門雖緊閉,卻被李小浮一腳就踹爛了。
李小?。骸?p> 這也忒不結(jié)實(shí)了!
院子又小又破,看起來十分寒酸。
主屋也就只有一間,擱在這東夾河北岸,看起來不像是正常農(nóng)戶家,倒像是防汛時的應(yīng)急小屋。
李小浮輕輕推開虛掩著的門,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個牌位!
先師姜公修遠(yuǎn)之靈位。
姜修遠(yuǎn)?
不知道是不是姜深的字。
屋里除了一張床,再也沒有其他擺設(shè)。
李小浮左看右看沒得意思,便想轉(zhuǎn)身出屋,沒料到一回頭猛地對上一雙漆黑狠厲的眸子,嚇了她一跳。
方才那位牽馬之人正站在門前,冷聲斥道:“你們是何人?闖進(jìn)此處有何圖謀?”
李小浮眼珠子骨碌一轉(zhuǎn),瞎話張嘴就來,“我?guī)煾概c姜公是莫逆之交,聽說霍城水患嚴(yán)重,特讓我來看看姜公安康與否?!?p> 黑衣人依舊冷著一雙眼:“你們從何處而來?”
李小浮猶豫了一下,道:“我們是從蕪山來的?!?p> 她這句話倒是沒有說謊,李清水是蕪山派天清真人的嫡傳弟子,是當(dāng)年蕪山掌門李清風(fēng)的師弟。只是七年前將軍冢一劫,那些人尋李清水的下落不著,便將整個蕪山派屠了。
如今蕪山上的清蓮宮早就荒了,李清風(fēng)、李清水都下落不明。若是在晉城,李小浮斷是不敢提自己是蕪山派的,可在姜深這里,若說自己是蕪山派傳人,反倒能讓對方覺得自己跟他是一個陣營。
她賭對了,黑衣人聽到這句話,眼里的冰一下就化了。
他抬手抹去眼角的淚,幽怨地說:“你們怎么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