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幽云一句話說破了他十幾年的謀劃,那個連季卉蓉都要隱瞞的真相,也是韓冀心里最大的秘密。
韓冀惱羞成怒,再次拔出刀,“留你不得了。”
長刀橫在李幽云頸間,但刀下之人面不改色,甚至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李幽云伸出兩根手指,捏著刀面將長刀推開,用那雙火紅色的眸子直視著韓冀雙眼,“你做的這些,統(tǒng)統(tǒng)都沒有用的。人的命從他出生那一刻就被定死,即便你把他推上太子之位,他也做不成太子。五行陰陽的密碼只有時間能改變,你若真想讓他活成你想要的樣子,只能讓他重生。”
韓冀怔住,手中長刀已然沒了殺意。
此刻他的臉上寫滿滄桑的頹然,連那道傷疤都老了許多,“只要他健健康康長命百歲,平庸亦無妨?!?p> 李幽云笑笑,“無妨?你問問自己的野心,能忍受平庸二字嗎?”
他指著那四只石棺,嗓音漸漸洪亮,“我曾是蕪山掌門的首席大弟子,四水抽星這種陣法,用得比任何人都熟練。”
“所謂四水抽星,原本只是抽光這人幾世魂魄,以免他帶著怨憎仇恨再入輪回。但你卻將韓家四輩人的魂魄抽出,引入了大墓主室那座石棺。我若沒猜錯,主墓石棺里躺著的人應(yīng)該姓季吧?你這么一抽,季家祖先與韓家祖先魂魄交換互溶,你兒子這個假太子得了季家祖先庇護,就能半真半假,得季家氣運加持?!?p> 李幽云背起雙手,面朝石棺輕輕一嘆,“想法不錯,可惜效果甚微。這種小手段,在天命之前,不過兒戲?!?p> 韓冀收起長刀,將目光從李幽云身上移開,望著不遠處的四只石棺,沉吟片刻才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李幽云垂了手,“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王爺要的不只是兒子改命換命,還想改變韓家的氣運,讓季家敗落,讓韓家再度輝煌吧?!?p> 韓家開了口:“那是季家欠我們的。打天下的時候稱兄道弟,江山在手就將我們一腳踢開。姓季的根本就不配做國主!當年他誕下長子,大易所有玄學(xué)門派都吹捧他,說那是天之驕子,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而我兒子一生出來,就是八字克母,庸碌無能,甚至活不過十八歲?!?p> 韓家忽然仰頭笑了一聲,“我不甘心!我倒要看看,一個人命好與不好,究竟是自己說了算,還是天說了算!十七年了,當年那個被人嘲笑無能又短命的小孩,已經(jīng)做了整整十七年太子。他有整個大易最博學(xué)的老師,最強大的父親,最高貴的母親,還有我替他打下的江山,為他準備的百萬驍袍軍,他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整個大易,哪個人再敢說他命不好?”
韓冀看著李幽云,目光堅定,“我從不后悔為他所做的一切!”
“那季天麒的肺病為何越來越重?國主懸賞天下也未將他治好?”李幽云笑中帶著一絲諷意,“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p> 韓冀仍是不肯認輸,“若這次配骨成功,安兒就不會再有事?!?p> “聽我一句勸。既然做了這么多都沒有徹底解決問題,不如換一種方法試試?!崩钣脑泼嫦蝽n冀,懇切道:“把你手里的肥遺都給我,我有把握讓他重生在最完美的時刻,順應(yīng)五行陰陽,順應(yīng)天道再活一次?!?p> 李幽云目光突然猩紅明亮,“而那時,整個大易都是他的,他也不必再姓季,可以堂堂正正的姓韓?!?p> -
馬車一路疾馳,向東直奔出城。
“我們這是去哪兒?”李小浮掀了車簾,向車夫問道。
“主人說,先去東郊驛站歇腳,那里備了出城的身份文牒和銀兩?!?p> 趕車的年紀不大,說話做事卻穩(wěn)重老成。李小浮皺起眉心,思索片刻道:“先找個醫(yī)館吧,他傷得不輕,怕是不能再耽擱了?!?p> 車夫有些猶豫,但手下的馬鞭卻未停下,“東郊驛站也有大夫,姑娘稍安勿躁,咱們馬上就到?!?p> 韓平安已是半昏迷,他將頭靠在李小浮肩膀,雙目緊閉,臉色白的嚇人。
馮子淵小聲道:“他不愿讓咱們中途下車,也是忌憚韓冀。韓冀現(xiàn)在還未離開將軍冢,一旦他回府追究起來,城門禁令一下,咱們就走不了了?!?p> 李小浮對他這番話無可反駁,她只是擔心韓平安的傷。
車夫在宵禁前沖出了東門,三人在東郊驛站下了車。
大夫搖著頭給韓平安上了藥,“可惜了,這般模樣竟落了個殘疾。傷口定要仔細護理,也要多多開導(dǎo)他。手沒了,乍一變,人會受不了?!?p> 李小浮按大夫囑咐給他喂了藥,韓平安始終昏睡著,沒有睜眼。
車夫?qū)⒗钣脑苽湎碌陌ご蜷_放在桌上,“這是我家主人為姑娘準備的盤纏,請姑娘及早出城。主人還說,若是尋人便往東去。”
李小浮抬了眼,“你家主人怎會知道我在尋人?”
車夫卻沒有回答,行了禮便匆匆離開,甚至將馬車也留了下來。
馮子淵拿起包袱里的干糧和銀票,還有兩份偽造的文牒,不禁佩服道:“他竟連假身份都為你們倆個準備好了,還真是按著私奔打點的?!?p> 可惜李幽云計劃中沒有馮子淵,也沒想到韓平安會斷了手。
窗外忽然傳來一聲尖嘯,馮子淵急忙轉(zhuǎn)身推開窗戶,對著天空吹了個口哨,少頃,一只棕色的獵鷹落到窗口,馮子淵沖它一揮袖子,“搏云”又展翅沖回天上。
馮子淵轉(zhuǎn)身回來,“松昌他們很快就來。李姑娘,你可想好了要去哪兒?”
李小浮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松了片刻,“我也不知道去哪兒?!?p> 她看著昏睡的韓平安,心說韓家肯定是回不去了,晉城也不能呆了。
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找?guī)煾?,而且韓冀親口證實了李清水沒死,那這一線希望即便再渺茫,她也得試試。
“我想去找?guī)煾福人蚜藛枂査覆辉敢飧胰?。?p> 馮子淵在她一旁坐下,“你師父是蕪山李清水道長吧?”
“嗯?!崩钚「柕溃骸澳阋娺^他?”
馮子淵搖搖頭,“久仰大名,未得相見。聽說蕪山有三仙,名喚風水云。李青云早年轉(zhuǎn)去修佛,一直在鳴云寺,李清風還在蕪山。只有李清水下山歷練失蹤多年,所以,我猜你師父可能是李清水?!?p> “李清風在蕪山?”李小浮沒想到能從他嘴里聽到這個消息,“我記得七年前韓冀滅了蕪山滿門,蕪山上早就沒有人了。”
其實在霍城的時候,姜義秋也說過李清風在蕪山,如今馮子淵也這么說,這事就很有可能是真的。
“兩年前,我在螻蛄山見過清風道長他,他親口說過要回蕪山閉關(guān),不再出島。”
李小浮心中一動,若是從晉城去蕪山,就是往東走。
那李幽云不是留話給她,找人就往東嗎?
李小浮道:“那我就去蕪山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