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丁香大廚的圓夢之旅（三）

　　丁香和李回回來的不算晚，大鍋大灶的火勢又旺，等到丁香這邊把貼餅子的白面飭好，那頭大鍋里已散發(fā)出濃濃的水氣和肉香。

　　韓林幾個大男人忙活了一陣子無事可做，都在那里感慨，除了時節(jié)不對，這可真是比過年的時候還熱鬧。鐵柱幾個娃子今兒即能吃飽，這里頭又有他們的功勞，更是興奮不已。在院子里大呼小叫的，一邊玩鬧一邊等著開飯。

　　丁香這個主廚就更不用說了，來來回回，不停在院中穿梭著，一副意氣風(fēng)發(fā)的模樣。

　　見這邊肉湯好了，忙著把那些處理好的心肺腸肚豬舌豬頭扔進(jìn)去，接著熬煮。又是嘗咸淡，又是添香料，不時還到廚房里，看看婦人們貼餅子的進(jìn)度，又指揮綠翹把她這些天給姜薇做的零嘴，諸如香辣小魚肝、怪味兒落花生、咸味酥蠶豆、土瓜干之類的裝盤子擺上桌。

　　韓林家的見她興頭得剎不住了，又不免建議道：“要不待會兒，把泡好的干菜添到湯鍋里？”好歹，填填這些人的肚子。

　　對于一個正經(jīng)八百的廚子來說，韓林家的這種野路子簡直不能忍！

　　丁香掐腰氣道：“我就不！”

　　真是的，誰家鹵煮火燒添干菜來著？那還是鹵煮火燒么？

　　她以眼神詢問姜薇。

　　姜薇點(diǎn)頭：“老吳是說過，不能添這些玩藝的?！辈徽诎?。

　　丁香就得意了。

　　韓林家的就自嘲一笑：“得，我又多嘴了。成吧，人家即然想讓咱們吃個滿意，那就吃吧！”

　　丁香這才高興了。

　　柴火灶火力極旺，等到這邊婦人們，七手八腳的把面餅烙好的時候，那頭大湯鍋里的腸肚肺還有豬頭等物已經(jīng)熬煮得皮酥肉爛。丁香趕緊叫?；?，用大笊籬把各樣?xùn)|西都撈出來，該切段的切段，該切片的切片兒，又把婦人們烙的死面餅子，切成兩寸見方的塊狀，換到小鍋里接著熬煮。

　　這邊煮著，又飛快青蒜、芫荽、辣椒油擺好，將要裝碗的時候，看著面前從各家拿來的大小不一，顏色不一樣的碗盤，她又不滿意了。

　　一邊拉長臉往碗里舀湯，一邊沖著外頭朝姜薇道：“姑娘，趕明兒我再賺些錢，咱們置一整套宴客的碗盤成不？”

　　姜薇：“……”

　　她是知道這丫頭興頭，可也沒想到她興頭到這份兒上。連裝菜的碗盤都開始講究起來了。

　　如果她只置一套，姜薇當(dāng)然沒啥不愿意的。可是不同的菜，要用不同的盤兒哎！萬一趕明兒她興起做旁的心思，又要置碗盤，那得置多少？花錢還在其次，關(guān)鍵是浪費(fèi)啊。

　　她晃著身子走過去，拉長了音調(diào)道：“香啊~~你有沒有想過開個小館子啊~~”

　　丁香別看年歲不大，可是自進(jìn)府，就在廚房燒火打下手。在做飯這件事兒，也確實(shí)有天份。姜府大廚房的老張媽就是因這個，特別喜歡她。幾乎把自己手藝盡數(shù)傳授。

　　這老張媽做的鹵味乃是一絕，姜府上下沒一個人不愛。就是她大概是怕自己的差事被人頂了，手藝一直不肯外傳，但近一兩年，她身子骨不太好，也是沒兒沒女的，興許是存著收個徒弟，日后有個依靠的心思，倒把做鹵味方子悄悄傳給了丁香。

　　單這一樣，就足能撐起一個紅火的小館子了。開個館子，隨她怎么折騰，就算每樣菜式都置一份專用的碗盤，利用率高了，也不顯得太過浪費(fèi)鋪張了。

　　韓林在那頭聽見，“喲”了一聲，走過來笑：“五姑娘這主意不錯，丁香丫頭你這樣的好手藝，不開館子那真是屈才了！”

　　廚房里，丁香一開始聽見這話，也有些意動，可她很快就搖了頭：“我才不開呢！”

　　開了館子，就得天天在外頭忙，誰給姑娘做飯？

　　姜薇也知道，這主仆幾個相依為命久了，頗有些誰也離不開誰的意思。

　　就倚靠在門框上道：“那你干脆在家做了，拿到鎮(zhèn)上那些館子里寄賣得了！”

　　韓林一聽，這個主意更好，連忙高聲表示贊同。

　　“好個屁！”韓林家的從夾道里轉(zhuǎn)出來，聽見這話立馬黑了臉。

　　丁香氣得一個箭步?jīng)_出來，掐腰怒目而視。

　　一直盡職盡責(zé)做跑堂伙計的綠翹，端著滿滿兩大碗鹵煮火燒從廚房里走出來，一邊走一邊笑：“韓大娘這怕不是早把劉喜兩口子給忘到一邊兒，又往自己身上攬事兒了?！?p>　　韓林家的神色不由得一頓，她是忘了。丁香也跟著一頓，她也忘了。

　　隨即又不服氣地撅起了嘴巴，綠翹這小蹄子真可惡，今兒明明是她的主場！

　　綠翹氣笑了，放下湯碗，回身朝她額上戳了一指：“我是為了誰啊？”

　　說著，她緩聲朝韓林家的笑：“您也甭怕老太太會斥責(zé)你們，說什么縱著丁香這么辦，叫滿縣城的人都傳姜府的閑話，看姜府的笑話，說什么府里窮了，老太太處事太短，逼得五姑娘身邊的丫頭不得不如何如何，其實(shí)這事兒沒那么難。一來呢，這事兒可打丁香的名兒，也可不打。對外隨便扯個誰的名頭也就成了。

　　若是不想扯，或是扯了人家也不信，那就把劉喜兩口子推出來。只說他們?nèi)菒懒宋覀児媚铮覀児媚锷詈拮约簺]本事沒銀子，叫人欺負(fù)，這才興了這么個主意，你們呢，死活攔不住，只能由她了。再有，我們姑娘再怎么被發(fā)落過來，到底還是府里的姑娘。老太太月例銀子一文不給，叫我們吃什么喝什么？那不得自家賺錢養(yǎng)自已么？”

　　韓林家的一臉無語地張嘴要說話，綠翹已又笑了起來：“當(dāng)然了，就算這么著，在老太太那里也是不容易過關(guān)的。可我們姑娘又沒說，叫丁香立馬就辦這件事！等過了這個月，老太太那頭上京了，這事兒就算落在大老爺那里了?；仡^韓大叔去府里使工錢銀子的時候，只管把這事兒給先撂出去，在大老爺跟前提前打個埋伏。我忖著，大老爺在我們姑娘這件事上，還是比老太太好說話兒的，這關(guān)應(yīng)該容易過。”

　　說著，綠翹臉上的笑意放大：“便是老太太將來回來，還要怪罪，可那會兒，都什么時候了？一年？兩年？或者更久！到那時，我們姑娘說不得就發(fā)達(dá)了呢。你們沒身契在府里的，那是好說，辭了府里的差，到我們姑娘這里來做工唄！至于韓大娘你們一家，身契又在大房，大老爺又好說話，到時候，你們不求則罷，一求準(zhǔn)成！”

　　韓林家的聽得直拿手指點(diǎn)她：“說來說去，就是叫我們舍了身跟著你們姑娘混唄！”

　　綠翹就笑哼：“跟著我們姑娘，難道沒銀子賺沒好處么？”

　　韓林家的不想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fēng)，干脆不接她這話，轉(zhuǎn)而問姜薇：“丁香丫頭這事兒，你是辦定了？”

　　不等姜薇說話，丁香就激動得連連點(diǎn)頭：“辦辦辦，當(dāng)然辦！”

　　即能一展所長，又能賺錢，最最重要的是能守著姑娘，干啥不辦？

　　韓林家的還是不理她，只拿眼看著姜薇。

　　姜薇只好朝丁香那邊抬了抬下巴：“她這個正主都說辦了，我還能怎么說不辦？”

　　韓林家氣笑了，恨了丁香一眼：“她是個屁的正主兒！”

　　丁香舉起勺子怒目而視：“你今兒還想不想吃飯了？”

　　李冬生媳婦便笑道：“要不，先吃飯，這事等回頭再說?！蹦腥藗兛啥奸_吃了！

　　韓林家的就無比頭痛地道：“你可甭說這話了。這么久了，你還沒瞧出來么？甭管啥事，她們這主仆三個，不提則罷，只要她們提了，最后的結(jié)果，那就是一個辦，再沒有不辦的！”

　　姜薇就笑了，殷勤地將桌上最大的那一碗鹵煮火燒挪到她跟前兒，笑：“即然知道，那你還反抗什么呀！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厥芟虏痪屯炅?？?p>　　綠翹也忙把桌上的幾樣小食往她面前挪。一邊挪一邊笑：“吃吧吃吧，等你吃完了，這事兒也就有結(jié)果了?！?p>　　韓林家的氣哼哼地斜眼：“啥結(jié)果？”

　　綠翹掩口笑：“吃人嘴短的結(jié)果唄！”

　　韓林家的就氣得啐了她一口。

　　黑三媳婦便笑她：“韓嫂子，都叫人家拿住七寸了，你還蹦跶個啥呀，還是趕緊從了吧！”

　　韓林家的就笑呸道：“我就那么沒出息沒成色，一碗雜碎湯，幾個破果子就能把我收買嘍？”

　　綠翹就朝丁香笑：“那你趕緊的把前兒買的果子酒給搬出來！”

　　丁香撅著嘴不肯去：“那是給姑娘喝的！”說著，又斜著韓林家的肚子哼道，“就她這樣一頓喝三碗粥的大肚婆，得多少酒夠她造的？”

　　韓林家的氣得舉手沖過去要打她，丁香嬌笑一聲跑開，沖進(jìn)西屋搬酒去了。

　　那邊，男人和娃子們眼看一碗飯菜就見底了，她們還這在里說，韓林忍不住喊：“我說你們幾個傻了不是，這么好的飯菜不說趕緊的吃，待會兒要不夠吃，可甭說我們不給你留！”

　　話音落，大口扒完一碗鹵煮火燒的鐵柱，就端著空碗朝廚房跑去，一跑還一邊喊：“丁香姐姐，我還要再吃一碗?！焙巴暌晦D(zhuǎn)頭，瞧見李冬生的碗也空了，趕忙又喊：“也給我爹留一碗！”

　　李冬生不由得笑罵：“我還沒你那么沒出息！”

　　韓大郎三兩口扒空了碗，站起身子斜著李冬生朝韓林道：“爹，咱甭跟冬生叔學(xué)拿喬，不然吃虧的可是自己的肚子。兒子替您盛一碗？”

　　韓林端起碗，一口氣將碗底的喝干，把碗交給韓大郎，韓大郎幾步越過鐵柱，往廚房去了。

　　鐵柱頓時急了，也顧不得叫他爹了，也跟著悶頭沖進(jìn)廚房。那邊黑豆和長亮，見狀，也趕緊一口喝干湯，跟著往廚房跑。

　　丁香搬著酒出來，一眼瞧見這架式，先是笑罵他們一回，眼一轉(zhuǎn)眼見李回的碗早空了，卻在那里干坐著，不由得頓腳：“你是個傻子嗎？跟他們客氣什么呀，還不趕緊的搶！等會兒可沒好肉了啊！”

　　李回立時跳起來，端起碗沖進(jìn)廚房，不一會兒，端著滿滿一碗堆得冒尖的肉菜出來，一邊往嘴里扒，一邊和韓大郎鐵柱幾個相視對笑。

　　正午的春陽透過槐樹枝葉落在他臉，那明朗中又帶著點(diǎn)點(diǎn)少年調(diào)皮的笑意，叫李婆婆瞧得直拿衣襟抹眼睛。

　　林婆婆就笑拍了拍她，提起筷子道：“成了成了，快吃吧，往后這樣的日子多著呢。”

　　說起來，她在莊子里住了這么久，像今兒這樣舒心快活，還是頭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