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此人既無家世,也無名望,為他效力有什么前途?我們不如舉家遷往兗州,投靠荀文若可好?”
在陽翟城外的官道上,郭壽積極地對從兄獻言獻策:
“難道此人真敢用郭氏全族人的性命來脅迫?”
郭嘉看了他一眼,神色平淡地回應(yīng):
“我料想他只是嘴上說一說罷了,如果他敢悍然對我們動手,整個中原將沒有他立足之地!”
陳飛本就是“毒士”賈詡的門吏,如果再敢公然屠殺潁川郭氏,他的名聲就將徹底完蛋,不僅任何一家士族都不會與他合作,而且還會遭到整個士人階層、乃至關(guān)東諸侯的全面圍剿。
郭壽看他同意,連忙繼續(xù)鼓動:
“兄長都如此肯定,他自然不敢動手。既然如此……我們不妨離開潁川這個四戰(zhàn)之地?”
他并沒有立刻得到回復(fù),兩人就這樣并肩騎行了半個時辰。
當(dāng)他們即將離開陽翟縣邊境的時候,郭嘉忽然悠悠吐了口氣:
“阿壽,你知道我為什么離開袁本初嗎?”
郭壽奇道:
“不是因為兄長看出袁本初刻薄寡恩,多謀無斷,又無用人之量,所以離開嗎?”
郭嘉搖了搖頭:
“那是對外人說的話,袁本初聲望之高,當(dāng)今天下幾乎無人匹敵,又有冀州為根基,兵馬極為雄壯,麾下名臣勇將更是十倍于曹孟德,成就大業(yè)幾乎易如反掌?!?p> 郭壽更加奇怪:
“既然如此,兄長究竟為何離開?”
郭嘉微微抬頭:
“一是袁本初麾下雖然人才濟濟,卻已經(jīng)展露出內(nèi)斗的端倪,冀州、南陽、中原三派士人互相傾軋幾乎難以避免,你也知道,我最討厭的就是勾心斗角。當(dāng)然,我同樣討厭的還有另一件事情……”
郭壽顯然對這位從兄十分了解:
“是無趣吧?”
郭嘉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人生苦短,平淡而死絕非我之所求,還是需要一點挑戰(zhàn)和刺激!”
-
兩個時辰之后,郭嘉帶著郭壽抵達了距離陽翟五十余里的潁陽城。
憑借陽翟郭氏這塊金字招牌,縣令何陽熱情接待了他們:
“先生乃中原名門,可有指教?”
酒足飯飽的郭嘉這才拋出了自己的意圖:
“郭某特意為何縣君指出一條明路!”
何陽洗耳恭聽:
“愿聞其詳?!?p> 郭嘉打了個飽嗝,酒氣沖天:
“前幾日黃巾何曼是否威逼潁陽?”
何陽點頭稱是。
郭嘉再問:
“縣君如何應(yīng)對?”
何陽面露慚愧之色:
“縣內(nèi)兵馬孱弱,我無力抵抗,只得繳納錢糧牲畜,以保城中百姓?!?p> 郭嘉又補了一刀:
“郭某聽聞黃巾在城外肆意劫掠,青壯為之殘虐,婦女則多為所辱,可有此事?”
何陽連耳朵根子都有些發(fā)紅:
“確有此事?!?p> 郭嘉話鋒一轉(zhuǎn):
“縣君可知,潁川一十七城內(nèi),哪座城池敢于迎著黃巾正面出擊?”
何陽嘆道:
“唯有陽翟一城而已?!?p> 郭嘉一振衣袖:
“不錯,只有陽翟陳縣令不懼生死,親率精銳逆流沖鋒,一戰(zhàn)擊斃敵酋,斬殺賊寇兩千余人。潁川文風(fēng)盛行,卻已經(jīng)很久未嘗有過如此勇將!輪氏、陽城、父城、郟、襄、潁陰等縣均已遣使依附,與陽翟互為守望,陳縣令手中幾乎已有半個潁川。潁陽距離陽翟最近,縣君卻還在觀望什么?”
何陽一怔:
“潁陰也已經(jīng)依附陽翟?荀氏……”
他還沒有說完,郭嘉就已經(jīng)回答了他:
“陳縣令第一次見我時,手中拿的,正是荀文若的親筆書信?!?p> 何陽臉色明顯有所變化:
“荀文若?”
他微微合上了眼睛,而后嘆了口氣:
“既然荀氏、郭氏都認可了陳縣君,何某豈有他言?先生稍候,待我整理田戶賬簿,先生過目之后,我自當(dāng)遣使轉(zhuǎn)交陳縣君?!?p> -
“兄長,我怎么沒有聽說潁陰等縣已經(jīng)依附陽翟?”
酒足飯飽、回到客房之后,郭壽終于忍不住問道。
郭嘉毫不在意地笑了一聲:
“我既然已經(jīng)親自出馬,這些問題……還是問題嗎?”
-
“稟縣君,潁陽令遣使求見!”
“潁陰令遣使求見!”
“長社長遣使求見!”
“父城令、郟縣長親自上門求見!”
……
陽翟縣衙看門老漢王福忽然感覺自己的兩條老腿快要跑斷了!
他在短短半個月的時間里,他幾乎把潁川十七個縣的官員全都見了一遍!
這些官員無一例外不是風(fēng)塵仆仆而來,但面對自己的時候卻各個畢恭畢敬,甚至還有人偷偷塞了兩枚銅板,讓年近半百的老王頭頓時覺得自己邁入人生巔峰。
而身為縣丞的褚亮則同樣發(fā)出了感慨:
“到底是百年世族,縣君原本就極其看重郭氏,現(xiàn)在他又立下了這樣的功勞,此人前途無量??!”
他的親兒子褚茂嘀咕了一句:
“我還以為郭氏這幾年沒人在朝為官,早就已經(jīng)沒落了……”
褚亮瞪了他一眼:
“你懂個屁!”
-
十一月初五,奉命出使各縣的郭嘉時隔二十天之后重返陽翟。
“幸不辱命?!?p> 郭嘉邁入正廳,向陳飛躬身行禮。
他剛剛低下頭,陳飛就已經(jīng)離席而起,直接抓住了他的胳膊:
“奉孝辛苦!從今以后,奉孝與我之間,再不需要這些俗禮!”
郭嘉腦門上的數(shù)字依然是“10”,并沒有因為他的熱情而有所變化。
聞訊而來的褚亮則一臉欽佩地看向郭嘉:
“奉孝先生一人一騎縱馬潁川,半月之內(nèi)就有十城紛紛遣使依附,縱使蘇秦、張儀復(fù)生,恐怕也不過如此!”
除了與汝南交界處的舞陽、郾縣,以及與陳國、陳留交界的鄢陵、新汲,潁川剩余十三座縣城均已向陳飛表達了馬首是瞻的誠意,陳飛已經(jīng)成為事實上的潁川太守。
“褚縣丞過譽?!?p> 郭嘉略帶自矜地一笑,撩起袍擺隨意坐下:
“縣君,當(dāng)下作何打算?”
陳飛并沒有坐下,而是親自給他盛了一碗酒:
“當(dāng)今第一要務(wù),唯有練兵而已。奉孝離開陽翟第一日,我便已經(jīng)下令擴軍,如今二十日已過,陽翟兵馬已過四千,陽城鐵礦更是夜以繼日運轉(zhuǎn),刀槍弓箭不日即可配發(fā)到位?!?p> 四千兵馬只是陽翟一個縣城的配置,如果加上其余十二城,陳飛名義上可以動用的總兵力早已超過一萬,但除了距離原因之外,兵員素質(zhì)才是最關(guān)鍵的問題。
倒完酒的陳飛這才坐下:
“我與褚縣丞及兩名縣尉已經(jīng)商量過,除了最外圍的輪氏、長社、郟、許四城之外,我要抽調(diào)其余八縣一半兵力,在臨潁以南、依托潁水打造數(shù)座軍營,你意下如何?”
作為本地人的郭嘉對于地理自然熟悉,微一思索明白了意圖,他看了一眼掛在木架上的地圖,端起了酒碗:
“屯兵此處,自然可以扼守潁川、汝南、陳國三地交匯要沖,糧草供應(yīng)也十分便利,然則……如今以至隆冬,與其在這個季節(jié)大興土木、建設(shè)營壘,不如利用現(xiàn)有城池?!?p> 陳飛挑了挑眉毛,目光也轉(zhuǎn)向了地圖:
“奉孝之意,是在……定陵?”
定陵已經(jīng)是他勢力所及最南方的城池,再向南幾十里便進入汝南的地界。
“縣君英明?!?p> 郭嘉附和了一聲,揚起脖子將碗中溫酒一飲而盡,而后長身站起,伸手在地圖上一指:
“縣君既然決意守護整個潁川免于黃巾屠戮,親自坐鎮(zhèn)南面便是最好的選擇,只是不知……縣君可有這份膽魄?”
“奉孝何必激我?”
陳飛長笑一聲:
“我意已決,勞煩褚縣丞坐鎮(zhèn)陽翟,我親自帶領(lǐng)各縣精銳屯駐定陵!”
既然早就決定在這亂世中博他一博,怎么可能在這里吝惜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