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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紹方起身沐浴的那個下午，漫天風(fēng)雨正盛。
才剛過申初天色便已暗暗沉沉，室內(nèi)更是如此，但和著暖閣的蒸蒸水汽，竟使他感到恍惚間如夢如幻，仿佛那一天風(fēng)雨正是自這水汽中來，自然也不覺有多么凄凄，反倒心情舒暢了不少。
替換了上下衣衫，綰起青絲，頓覺清朗如再世為人。
然而一出門，亂雜雜的思緒便再次涌起，猶如眼前雨花紛紛，不知和誰說起。
楊紹方雖然萬般不愿，但依舊定好心神，乘軺車往嘉德殿而去。
將進(jìn)宮苑，楊紹方改為步行，舉傘走去，才到玉階前，便聽見禁閉的宮內(nèi)有陣陣絲竹聲傳出，攪在漫天風(fēng)雨之中，其素雅如清風(fēng)撫波，不理雨點嘈嘈，不知者還以為有高士避世于此。
殿前內(nèi)侍王清早早進(jìn)殿稟報，楊紹方安安靜靜立于階前，片刻后，絲竹聲盡去，內(nèi)侍王清復(fù)回。
“陛下宣太子楊紹方進(jìn)殿?！?p> 楊紹方提著直裾，將紙傘交給內(nèi)侍，自己步入嘉德殿。
他來時皇帝楊緒景正在龍案前讀書，只有另一名貼身近臣李卓在旁侍候，偌大嘉德殿空空蕩蕩，更添冰冷。
見到楊紹方冒雨前來，不待楊紹方行禮，皇帝楊緒景便放下簡牘，靠在龍椅背，難得的溫和笑道：“太子冒雨前來嘉德殿，必有大事，坐下說?！?p> 楊紹方略感意外，行禮作謝，跪坐左側(cè)席位，拱手問道：“父皇可看過近幾日刑部呈上來的奏折了？”
皇帝楊緒景笑答道：“朕已經(jīng)看過，且都做了批示，太子何有此問？”
楊紹方眼神頓時有些飄忽不解，刑部尚書李文正早已經(jīng)把奏折呈上了好幾日，可依舊不見關(guān)于這件事的任何消息傳出，這難免讓他以為是有人從中作梗，蒙蔽圣聽。
所以他思存片刻又問道：“那父皇可知刑部大牢死囚文小央逃獄之事？”
“自然知道?！睏罹w景隨意答道，繼而再次捧起書卷。
“既然如此，為何不見朝廷有任何動作？海捕文書也不曾下發(fā)?！?p> 皇帝楊緒景濃眉微皺，“太子今日是來興師問罪的？”
“兒臣不敢！”楊紹方跪拜道。
皇帝楊緒景嘆道：“茲事體大，自有朕來裁斷，太子無需多慮，好好休憩幾日，待開朝之后還有許多事情要你去做。”
“父皇！兒臣……”
楊紹方拱手，才要深追細(xì)究，見皇帝已經(jīng)不耐煩的擺擺手，“太子不要追問這件無關(guān)緊要的案子，白白浪費心力，朕眼下有件大事要問你。”
“父皇請講！”
皇帝楊緒景溫和笑道：“你參政多年，定然對我大祁如今的國勢知之甚深，朕且問你，假若年中對大雍用兵，戶部可拿出多少軍資？各地又可出多少兵??？戰(zhàn)器甲胄又有多少完好？毀去的又要多久可補全？”
“父皇要對大雍用兵？”
皇帝的話讓楊紹方震駭萬分，刑部大牢走脫一名死囚與這件事比起來，判若云泥。
楊紹方瞬間就明白了，為什么今日皇帝的態(tài)度這樣溫和，原來是存了對外用兵的念頭。
“朕只是有此打算，你且說一說?！被实蹢罹w景又招呼內(nèi)侍李卓，“賜茶?！?p> 楊紹方心思急轉(zhuǎn)，他參政多年，自然知道如今的大祁國力稍顯式微，朝堂之上多是明爭暗斗，文武百官也各有利益勾連，若不是大祁底子還厚，恐怕一直對中原虎視眈眈的大雍早已經(jīng)攻破燕州，圖謀中原了。
這種情形，皇帝楊緒景未必不知，所以楊紹方猜測，皇帝是想趁著大祁還有一戰(zhàn)之力，先力伏外患，免去日后江山倒覆之危。
可是大軍就這樣出關(guān)，勝算實在渺茫，甚至有些好高騖遠(yuǎn)。
面對國之大事，太子楊紹方不敢隨意，他拱手認(rèn)認(rèn)真真答道：“回父皇，我大祁軍資充裕，人丁興旺，戰(zhàn)器修具，若是年中對大雍用兵，的確足以?？墒恰?p> “可是什么？聽你此言萬事俱備，還有何猶豫不決？”
楊紹方答道：“可是，兒臣認(rèn)為若要用兵，軍資、甲兵，都在將帥之后。常言道，“用兵之害，猶豫最大；三軍之災(zāi)，起于狐疑?！比羰菍洸缓?，則難以取勝，依照祖訓(xùn)我大祁文臣武將涇渭分明，但眼下卻有些雜亂?！?p> “太子是在變著法的提醒朕！”皇帝臉上笑意全無，淡淡說道，“你的意思朕知道了，此事再斟酌斟酌，現(xiàn)在朕還有公事，你且退下罷！”
皇帝下了逐客令，楊紹方忙問道：“父皇，那文小央……”
“你是儲君！”皇帝突然怒道，“不應(yīng)該只關(guān)心那些無關(guān)痛癢的案子！”
“可是，事關(guān)我大祁法度，豈能置之不理？”楊紹方據(jù)理力爭，“何況文小央幕后之人還未浮出水面，這件事……”
“太子不要多言，朕自有打算，你退下罷！”皇帝冷冷的說道。
“父皇！”
“退下！”皇帝怒不可遏，抓起一本古籍便扔了過來。
楊紹方無奈，很是不滿地略略拱手，“兒臣告退！”
他甩袖出了嘉德殿，氣憤不平的乘上軺車回東府去了，徒留玉階上半舉紙傘的內(nèi)侍王清驚愕在那里，久久不曾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