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yion loves Moochure.”
這是她……她看見陽光唯一敢想象的了。
她感受到了手中的顫抖,眼睛低低地注視著手腕上的鐲子——王后也有一個一模一樣的鐲子。
她忍不住哭了出來,卻不敢哭出聲音。
于是兩只糾纏的手就一同地抖動著,她隱隱約約看見他臉上的欣喜。
心底頓生并存的甜蜜和苦澀。
“愛是什么?”
她抱著小小的琉璃盞,思索起來。
最終告訴他,她也說不清楚。
他有些失望。
她纖細(xì)的手指叮叮地敲著琉璃盞,忽然覺得他們兩個人都很可悲。
一個瞎子敲敲打打做出一個琉璃盞,送給自己老師……
換來的不過是一個冷心冷情的字。
“I love Moochure.”
可悲嗎。
所謂的愛字,原來不過是一個教學(xué)的方案,不過是一個……怎么形容呢?
哦,一個被迫的任務(wù)。
可是……她沒有想到,一語成箴。他不僅早就明白了什么是愛,而且所問一句話,也不過試探她的感情。
很可惜,他恐怕要得來空歡喜了。
這一次,他能感受到她的鄭重其事,這一次,是真心的。
很好,他馬上就要恢復(fù)了,就能給彼此一個光輝未來了。
“好了殿下,吃完了,就只剩下最后一次藥了。老師說,你很快就會全好了。”
他已經(jīng)可以幾乎看清她的面容了,還有聲音……老實(shí)說,比想象中的好聽。
就是這張臉,和他摸出來的完全不同。也不是丑,就是中下選手吧。
“無約,你叫我什么?”他嗓子微啞,是長期不說話的緣故。
但不妨礙聲音好聽。
作為一名標(biāo)準(zhǔn)的以及對繾綣的氣泡音完全沒有抵抗力的聲控,她拍了拍他,湊近了輕聲道:
“My lover.”
接著她起了身,端著藥碗,對他笑道,“千萬別說給你施針的事情,你皇嫂出事后,她母國的東西就全被列為禁忌。若非我是老師的得意弟子,老師肯定不會來幫忙的。若是讓陛下王后知道了,可算是犯了欺君之罪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從來沒有讓人認(rèn)錯過,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偽聲,她的施針,只不過他看透不說破而已。
或者說,是不想點(diǎn)破將要面對的東西。
寬大的袖子完全遮蓋住了她纖細(xì)的胳膊。
她微微提起裙子:“陛下,王后,小殿下說他好像能看見聽見東西了?!?p> “什么!”兩人也不顧君王威嚴(yán),一個丟了王冠就跑出去,另一個拉起裙擺,碾著高跟鞋追了上去,叮叮咚咚得。
像是天下父母都對孩子情深,可是一個耳不聰目不明的人,尚且能用心感到真情,又怎么知道他的父母,哪怕穿著金銀細(xì)軟,在愛面前,又變得無所不同。
至少,斑駁的白發(fā)和疲憊的眼角,在他的認(rèn)知里,恐怕變得,風(fēng)華依舊,始終如一,更再少改變。
他可知道,曾有一對年輕的夫婦,有驚為天人貌,懷四海生平心,意氣風(fēng)發(fā)指點(diǎn)江山時,為他到來的喜訊驚喜不已……為那滿含熱情期盼的希望,在無數(shù)能力面前,明白自己仍舊渺小,仍舊與普通人無異,而幾乎絕望,終究容顏不再,丹心百創(chuàng)。
他又可知,曾有一個不大他多少的孩子,明明該被父母疼愛,卻因為一個病秧子變得透明。這一生貫穿的比較讓長兄郁氣無處釋放,不公而不平,他可知道,他憐惜血緣親情,哪里有可以抱怨之處,只是怪罪自己,日益殘虐乖戾,偏偏在父母面前,不敢泄露,恐怕兩人擔(dān)心。
他不知道的可太多太多了。
那些年,毫無顧忌的破壞,喧鬧,憤懣——可曾想過身邊的付出,多么默默無聞,多么深沉偉大?
笨死了,所謂頂撞的底氣,還不是他們給的……
她垂下眼睫。
你看,她也是人,他也是人,他們都是人。面對的糟心事一樁又一樁,不還是好好的或者靈魂茍延殘喘地活著嗎?
人啊,可太復(fù)雜了。
活著,可太糾結(jié)了。
她輕笑一聲,本來想要冷笑的,但人多眼雜,她倒是只能讓自己不正常一點(diǎn)。
到了小王子宮殿里,她低眉順眼地站在一旁,看著御醫(yī)給小王子檢查。袖子被風(fēng)吹動,一陣馨香帶了進(jìn)來。
“吾兒身體怎么樣?”
“這……陛下,王后,儀器也檢查不出來殿下的病是怎么好的……”御醫(yī)正要誠惶誠恐地跪下,僅聽一聲巨響。
正是她暈倒在地。
他想也沒想,直接沖了過去,看著她的嘴唇變得烏紫。
王后正要開口。
“還愣著干嘛,快點(diǎn)給她看看?。 ?p> 那個高貴的女人看著自己的兒子,沉默不語。
儀器一查,可算是解了雙重的麻煩。
“啟稟殿下,Woyion小姐是中了毒?!?p> 他微微一愣。
“您的病已化毒揮發(fā),與您接觸的人都會染毒,毒性并不強(qiáng)。不過Woyion小姐與您接觸時間最長,且前些日子受了傷,因而發(fā)作如此劇烈?!?p> 他眼前一黑,他大概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但他不認(rèn)輸?shù)貑柫艘痪洌骸斑@毒,可難治?”
“只是尋常毒害,一碗藥即可?!彼洲D(zhuǎn)身對國王道,“恭喜陛下,小殿下吉人自有天相,等毒性全部散去,便完全好了!”
他抱著懷中的人,一雙桃花眼寒冷刺骨,只差著冰凌刺穿懷中人修長的脖頸。
呵,吉人自有天相嗎?
他們兩人,究竟是良緣,還是孽緣?
一碗藥下去,她悠悠轉(zhuǎn)醒,有些不自在地看著自己的頂頭上司,連忙站起身來。
“醒了就好,Woyion,你待會來找我一趟?!闭f著,兩人就出門了。
“那,臣也退下了?!庇t(yī)恭敬對王子道。
只可惜,對方并無反應(yīng)。
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您跟我來。”她順勢接過話。
“Woyion小姐可有要吩咐的?”
她笑得人畜無害:“我想著殿下剛好,可有要注意的地方?”
兩人明面上說了兩三句,來往侍女眾多,卻不敢多聽一二。
她送走了御醫(yī),回了宮殿匆匆忙忙道:“我還有事情沒弄完,處理完再回來找你?!?p> 也沒有注意到對方的異樣,便去了總殿。
她一揮手,召來一群侍女。
“你們把這些藥撒到每一個房間,切記一個星期內(nèi)不要打掃有藥的地方,藥性會變差的?!彼D了頓,“御醫(yī)交代事情,事關(guān)王子殿下,萬不可有誤。”
她把紙包分發(fā)下去,又往王后那里去。
“Woyion,不必多禮,坐吧?!?p> 她微微施禮。
“多謝王后,但臣想,大約不必了?!?p> 王后微微一愣,顯然沒想到她的反客為主。
“鑒于小殿下的病已經(jīng)全好了,且…小殿下恐怕見過的人太少,臣不敢耽誤殿下。故來辭行。”
一番話中,她看著王后的眉眼越來越舒緩,然后開口:“難得你有心,你想要什么,盡管開口?!?p> “草民……只求可以悄悄離開。”她抬頭,對上那雙看似溫柔的眸子,“今日給小殿下上完晚課,草民就會離開?!?p> 她沉默了一會:“我不想讓他知道?!?p> 一瞬間,王后竟然鬼使神差地想要安慰她一句,卻張開嘴,什么也說不出來。
她說什么?
留下來有情人終成眷屬?
還是你是個好孩子,只怪天地?zé)o眼?
還是要她拿什么金銀珠寶去諷刺他們的情深?
最后她還是淡淡地?fù)]了揮手:“好孩子,晚課以后,我會安排人接你?!?p> “……草民謝過王后。”她行禮穩(wěn)重,轉(zhuǎn)過身離開了是非之地。
留下王后看著她的背影,之前未曾注意,她的禮儀實(shí)在是太端莊了,不像是普通的……罷了,恐怕是這段時間與人學(xué)的。
她回到房間,敞開一張紙,一次一頓地寫完了信。
信的內(nèi)容客套而疏離。仿佛不是寫給可以獻(xiàn)身的戀人的,而是特意給別人看的。
她想了想,在信的左上角畫了他們兩個人的簡筆畫,手底下仿佛扒著窗臺,但她卻沒畫,又在右下角畫了一個琉璃盞。
她又取了一張紙。在固定的位置開出了一戶窗戶,又開出一個琉璃盞。
然后長呼一口氣,看著信的內(nèi)容,開始處理整張紙。
所有都弄完了,她沉默地挽起了頭發(fā),插了一把瓷制雕花的梳篦。對著鏡子里的自己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把東西都收拾好了,鎖上了門。
她輕輕推開他的門。
“阿初?”
他抬頭看著她,她特意打扮的樣子,讓他變得心慌。
“阿初,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她想要控制自己不動聲色的,但笑容還是僵了僵:“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她調(diào)整好了情緒,邊笑邊伸著手去摸他的額頭:“沒有啊,你怎么……”
手還沒有碰到他的額頭,就被人死死鉗住,然后危險的感知頓起,她被他按到墻邊,一抬頭,撞進(jìn)對方布滿紅血絲的眼睛。
“我再問你最后一遍,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p> 她的手腕被抓得用力,她疼得泌出眼淚:“阿初,疼?!?p> 他仿佛要吞了眼前的女人,冷漠且憤恨道:“回答我。”手卻松了。
她咬了咬唇:“我沒……”
剛平靜的海面瞬間刮起狂風(fēng),同時掀起巨浪,窒息著向她沖擊而來。
“唔?!?p> 他不再給她機(jī)會,瘋狂地攻略著她的城池。
她的兩只手死死地抵在身前,他不耐煩地離開了她的唇。
“沐初你……”
一只手抓過她兩只纖細(xì)的手腕,仿佛一掐就會斷。
“你想讓所有人都進(jìn)來看看嗎?”
她的臉色瞬間漲的通紅,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手更是被禁錮得動彈不得,只得以一種被動的狀態(tài)任君取求。
雖然平靜了不少,但在親吻這方面,他依舊橫沖直撞,甚至咬破了她唇。然后下移,用剩下的一只手去扯她的衣服。
“沐初!”她羞愧難當(dāng),猛烈地掙扎起來,“你放手!”
雪白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中,不知是冷的還是別的,她的身子開始不住地顫抖。
他看到那塊因他而起的疤,不管她的低呼,低頭便吻了上去。
引起了更大的戰(zhàn)栗。
她的聲音嬌弱了不少,似嗔般:“混蛋…放開我…”
他閉上眼睛,權(quán)且充耳不聞。
他徹底平靜下來了。
離開她身子的那一刻,他感到心又猛烈地跳動起來??吹桨躺狭粝碌暮圹E,他勾了勾唇送開了她的手,幫她把衣服提了起來。
“你她媽放手,我自己能穿?!彼龤獾牟惠p。
對方竟是連個眼皮都懶得抬,只是自顧自慢悠悠地幫她把衣服穿好。
等全忙完了,他才看她氣的渾身發(fā)抖,如同一只炸毛的貓。
“沐初,你到底怎么了?”
“對不起?!?p> 她突然什么也說不出口了。
他將頭靠在她的肩窩里,貪婪地吸允著獨(dú)屬于她的花香:“我不想你離開我?!?p> 她狠狠地閉上眼睛,伸出手安撫著他:“阿初,我答應(yīng)過你的。蒽?”
他抬起頭,眼睛里滿是欣喜:“真的嗎?”
她失笑道:“真的。”
說著,取下了梳篦,散開了如瀑長發(fā)。
“有剪刀嗎?”
咔嚓一聲。
她看著對方的短發(fā),沒舍得下手。只好把頭發(fā)纏在梳篦上。
“吶,給你?!彼χ拔铱砂杨^發(fā)都給你了?!?p> “可別給我摔了,你要是把我的梳子摔壞了,我就跟你沒完?!?p> 一節(jié)晚課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她也不知道兩人都說了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沒說。
“下課了,我該走了。”
“蒽。”
“我走了。”
“蒽”
“無約!”
“蒽?怎么了?”
“……”
“沒什么……明天見?!?p> “明天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