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新年

　　沒有聽到外面的對話，又被酒精干擾，清水徹始終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總有一股莫名的微妙感在心頭揮散不去。

　　不過忘年會之后沒幾天就是新年，帶著這種感覺，清水徹乘坐東海道新干線抵達(dá)了京都車站，又在有些生疏的公交車上搖晃了半小時，獨自一人回到了與銀閣寺相距不遠(yuǎn)的家中。

　　進(jìn)入院子，清水徹立在門前，一邊回想著那晚的場景，一邊從背包中摸出鑰匙，突然生起一股不詳?shù)念A(yù)感。

　　果然，在將鑰匙插入門鎖之前，房門從里面打開，一股溫柔的聲音也隨之傳來。

　　“啊，我就猜到是小徹你回來了。”

　　看著眼前身穿素色和服的婦人，清水徹按著眉角微微躬身。

　　“母親…你是從門禁系統(tǒng)中看到的吧？”

　　“在看到前我就猜到了?！?p>　　“是真的嗎？”

　　敷衍一句，清水徹在玄關(guān)處換上拖鞋，起身后又看到她扶著門向外張望。

　　“您在看什么？”

　　“看你有沒有帶女孩子回來啊。”

　　“…您想多了吧…”

　　“怎么會？我對小徹很有信心的?！?p>　　搖搖頭，清水徹邁步進(jìn)去，轉(zhuǎn)過玄關(guān)，一眼看到在客廳盡頭有個身形挺直的中年男性。

　　“父親?！?p>　　“嗯，”他翻著手上的文件，以一種貌似漠不關(guān)心的語氣道，“怎么這么晚才到？”

　　“在車站耽誤了點時間，沒想到公交路線調(diào)整了?！?p>　　“哼，”他收起文件，露出了略顯剛毅的嚴(yán)肅面孔，“一個京都人居然不熟悉京都的公交線路？如果當(dāng)初在京都上大學(xué)就不會有這些事情，非要跑到東京那個地方…京都大學(xué)難道還比不上早稻田嗎？”

　　清水徹又忍不住用手按著額頭。

　　“兩年前已經(jīng)討論過這件事了吧…”

　　“要是你那時候聽我的，我在同事面前也不會抬不起頭來…”

　　“打住，”清水徹的母親從后面趕過來，制止了這場已經(jīng)重復(fù)過好幾次的爭吵，“弘治，在家里就收起你的教授作風(fēng)?！?p>　　她又轉(zhuǎn)向清水徹，“小徹你也不要和他計較。悄悄告訴你，其實你新書剛出的時候京都還沒有賣的，你父親可是托人從東京買了一百本專門送給同事和學(xué)生呢，他當(dāng)時那副樣子…哼哼，我用手機(jī)拍下來了哦。”

　　“是這樣嗎？”

　　“當(dāng)然嘍?！?p>　　清水徹移過眼睛，就看到父親又舉起了文件，還是那副身為教授嚴(yán)肅古板的模樣。

　　轉(zhuǎn)身就決定讓母親把那張照片發(fā)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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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存著為家里做些什么的想法，不過臨近新年，一切都已經(jīng)準(zhǔn)備完善，缺的就是他這個人而已。

　　夜間的安排也沒什么不同，吃過蕎麥面，就拿出橘子和冷盤，坐在為這天專門取出的被爐前，觀看每年雷打不動的紅白歌會。

　　“今年的紅組主持是井上真央啊，果然又是從晨間劇主角里選人?！?p>　　聽著母親略帶抱怨的口氣，清水徹將一瓣完全除去白須的橘子放入口中，接過話題。

　　“畢竟紅白和晨間劇都是NHK的。說起來，您希望由誰擔(dān)當(dāng)主持？”

　　“嗯…果然還是gakki吧，不過大概率還是要等到她出演晨間劇才行…對了，小徹你不是辦了家藝能事務(wù)所？怎么樣？有沒有簽下比較可愛的女孩子？”

　　清水徹還沒有回應(yīng)，一旁父親略顯嚴(yán)肅的聲音先響了起來。

　　“藝能事務(wù)所？你放著好好的作家不當(dāng)，怎么跑去辦這種東西…”

　　“哎呀，別打岔。小徹你快說。”

　　“啊，這個…”

　　新年前剩下的時間差不多是這副場景的重演。清水徹一邊回避父親的質(zhì)問，一邊又要想辦法對付母親各種不知從哪里冒出的奇妙想法。

　　“明天要不去你舅舅家吧？美緒現(xiàn)在很可愛的哦，說起來她一直都很崇拜你呢…”

　　“還有你由美子阿姨那里…”

　　“既然開了藝能事務(wù)所，那小徹將來會上紅白嗎…”

　　一直應(yīng)付到深夜，紅白歌會也已經(jīng)來到了石川小百合的《津軽海峽?冬景色》，眼看著就要迎來新的一年時，突然響起的手機(jī)鈴聲終于將他解救出來。

　　避開父母的視線，清水徹獨自來到庭院，按下了接聽鍵。

　　“喂，七見?！?p>　　“清水，新年快樂?！?p>　　她輕柔的聲音通過電波橫跨千里，如同是一片北海道的雪花突然降落此地。

　　“嗯，新年快樂?！?p>　　聽著話筒里沉默了幾秒，清水徹才想起應(yīng)該主動接過話題。

　　“對了，七見你在做什么？”

　　“做什么？在打電話啊，”她的笑意已經(jīng)在京都的空氣中彌漫開來，“好了，其實剛剛和姐姐一起去看了煙花，剛回到家。”

　　“原來七見你還有個姐姐啊。”

　　“嗯，”她語氣輕淡，似乎不太想提起這件事，“那個…抱歉沒能一起和你回京都，家里這邊還是…”

　　“沒事，將來還有很多機(jī)會，而且七見你自己的家人也很重要?！?p>　　“那就謝謝清水你了，不過明年的話…應(yīng)該就可以了…”

　　聽著她愈發(fā)輕柔的話語，清水徹抬起頭望著懸在天邊的弦月，勾起嘴角：“那就這么說定了…”

　　還沒說完，遠(yuǎn)處清亮的鐘聲忽然響起，將兩人的聲音完全蓋過。足足一百零八響之后才重歸平靜。

　　“七見？”

　　“嗯，剛才…是新年的鐘聲嗎？”

　　“沒錯，畢竟是京都，寺廟比車站多的地方?！?p>　　“那就說明，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月一日了吧？”

　　“對，要再說一遍新年快樂嗎？”

　　“不是，”她像是輕輕吸了口氣，語氣如夜色一般朦朧，“清水，生日快樂?！?p>　　清水徹握著手機(jī)愣在原地，過了許久才反應(yīng)過來，臉上帶著笑意。

　　“我自己都忘了，沒想到七見你還記得。”

　　“當(dāng)然記得啊…那個…禮物的話本來是想提前給你的，不過又怕沒了驚喜…所以還是等回到東京再給你吧?！?p>　　“謝謝，我很期待。”

　　“嗯…”

　　注意力集中的情況下，時間過的飛快，不知道和她聊到幾點才睡下。第二天清晨，清水徹又是被一道手機(jī)鈴聲吵醒。

　　閉著眼睛摸到接聽鍵，按下后送到耳邊。

　　“喂，請問是哪位？”

　　“那個…清水桑，我是能年…”

　　“哦，能年啊，新年快樂。這么早，有什么事嗎？”

　　“那個…我在車站迷路了，能不能麻煩清水桑你來接我…”

　　她聲音中透著怯意，像是生怕被拒絕。

　　“嗯？哪個車站？”迷迷糊糊中，清水徹還沒意識到什么。

　　“就是…京都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