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明遠

　　重玄真君負手站在歸來峰峰頂，望向云海深處，突然一道無匹的劍光刺向他背后，他并未回頭，一掌擊向后方，劍光在身后十丈開外紛紛碎成光屑，瞬間輕松化解了這一劍。

　　緊接著又有千萬道光絲從四面八方席卷向他，重玄真君一手五指探出，化為一個巨大的靈爪，將千道光絲籠罩在手心里，隨著握著光絲的靈爪慢慢縮小，光絲最后化為一把拂塵。

　　一道嬌喝聲忽然從天上傳來：“你給我去死！”

　　同時一顆天雷子扔向重玄真君，轟隆一聲巨響，璀璨的白光瞬間籠罩了他。

　　幾息之后，白光散盡，重玄真君仍然負手站在那里，雖然滿身都是石頭碎屑和灰塵，卻毫發(fā)無傷，目光平靜地看著出手的人。元后修為與化神之間隔著一道天塹，這些手段都奈何不了他。

　　玉瑛真人望著他恨恨道：“你個殺人兇手！你殺了明遠！你怎么不去死？！”

　　兩道遁光倏忽而至，一左一右停在玉瑛真人身邊，卻是懷瑾真人和守一真人。

　　懷瑾真人朝重玄真君翻了一個白眼，然后開口勸道：“師姐，算了吧，不要執(zhí)著了?！?p>　　守一真人嘆了一口氣，看向重玄真君的目光帶著一絲疲憊：“重玄，三思而后行，眼睛放亮，心眼打開，你懂不懂?。俊庇州p拍玉瑛的后背，輕聲嘆道，“你這是何必呢，該放下就放下吧?！?p>　　“怎么啦？又炸山了？”一道洪亮的聲音由遠而近飄來。

　　離陽真人御刀飛來，打量一番現(xiàn)場，落地后大聲嚷嚷道：“玉瑛你又炸山了？”

　　他瞥了一眼重玄真君，嘖嘖兩聲，語帶惋惜道：“這山就是座愚山，炸不動的，不值得你的天雷子。多浪費啊！”

　　玉瑛真人發(fā)泄一通后，已經(jīng)慢慢冷靜了下來，正要開口卻見一道白光直射而來，快若閃電，眨眼就到了跟前。

　　遁光收斂后現(xiàn)出一人，銀發(fā)飄飄，眉目溫潤，額間一塊雪白玉石襯得臉龐如冰玉般澄澈通透，正是剛結(jié)束閉關(guān)的風(fēng)回峰峰主澄雪真人。

　　玉瑛真人迎著她明亮通透的目光，囁嚅著，終是沒有說什么。

　　“玉瑛，許久不見，你這是出息了，都學(xué)會用天雷子炸山了?！背窝┱嫒宋⑿χf道。

　　玉瑛真人垂首不語，但渾身上下散發(fā)著“知道自己做了錯事卻仍然要做且做了不后悔”的氣息。

　　澄雪真人見她如此模樣，無奈地搖了搖頭，沒再說她。

　　懷瑾真人上前拱手一禮，笑道：“澄雪師姐剛出關(guān)，是收到掌門的傳訊來參加集議嗎？”

　　離陽真人也圍過來見禮道：“澄雪師姐。”

　　澄雪真人一一回禮道：“嗯，掌門發(fā)的是緊急傳訊，必須到場?！?p>　　重玄真君施凈塵術(shù)弄走滿身的碎屑灰塵，又整理了一下衣冠，走過來見禮道：“師姐，許久未見，一切可好?！?p>　　澄雪真人朝他回禮，并微笑道：“還好，就是被這響聲驚動了，特意過來看看。這是怎么啦？”

　　重玄真君臉色微紅，略顯尷尬。

　　守一真人走過來開門見山道：“那位又搞事了，挑唆他出頭?！?p>　　“師兄?！背窝┏匾徽嫒斯Ь吹匦卸Y，然后問道，“能讓玉瑛氣憤到炸山，不是小事吧？”

　　守一真人還禮，并微微搖頭，用一副不可救藥的語氣說道：“他眼又瞎了。那位紅眼病又犯了，挑著他要搜兩個小孩的魂，而且有一個是凡人。”

　　“這就很過分了?！背窝┱嫒四樕⒆?，瞥了一眼重玄真君，追問道，“結(jié)果呢？又鬧出人命了？”

　　玉瑛真人湊到她跟前，神秘一笑，小聲說道：“師姐猜不到的結(jié)果?！?p>　　澄雪真人看懷瑾和離陽都笑得意味深長，而守一師兄面無表情，沉默幾息之后道：“是不是被撕破臉皮了？”

　　??？！

　　三個年輕后輩互相對視一眼，眉宇間滿是嘆服之色：不愧是澄雪師姐，這都能猜到！

　　澄雪真人笑了笑，一挑眉毛，朝尷尬的重玄真君微微揚頭，說道：“看他神色就知道了?！?p>　　“師姐你錯過了一場好戲。我還從未看見過這樣精彩的撕臉皮大戲。離陽，你們煉器部真是出人才啊。我都有點佩服李長老了。”玉瑛真人眼中閃著亮光，語氣中帶著些快意，似乎還意猶未盡。

　　懷瑾真人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嘖嘖嘆道：“我還真佩服程家那些人，真是能忍啊?？吹竭@么精彩的大戲，居然能忍住不笑？！”

　　離陽真人卻連連擺手道：“不能笑不能笑，千萬別笑。那可是在丹霞殿，要注意形象，要注意影響。我可是忍笑忍得差點內(nèi)傷。你們注意到掌門的表情沒有，我跟你們說啊，當(dāng)時哈哈……你們沒看見掌門哈哈……”

　　守一真人輕咳一聲，并不停地朝幾人使眼色，三人閑聊八卦的聲音戛然而止。

　　澄雪真人看了一眼尷尬的重玄真君，說道：“沒事就好，我們?nèi)チ柘龅钜娬崎T吧。”

　　五人正準備離開，澄雪真人突然回頭喊了一聲：“明遠！”

　　站在原地發(fā)愣的重玄真君卻是渾身一震，呆呆地看向澄雪真人，眼神中似乎帶著一絲迷茫。

　　澄雪真人眼中閃過一絲懷念之色，良久嘆道：“還是叫你重玄吧，一起走?！?p>　　守一真人心生不忍，卻又覺得他可恨，朝澄雪擺手示意停下，設(shè)了一個隔音界，然后問道：“重玄，你也知道自己錯了吧，那你知不知道事情的真正原委？”

　　重玄真君沉默了幾息后，拱手一禮道：“還請師兄指教。”

　　守一真人道：“你應(yīng)該看出來了，他們算計的是煉器世家的林慎，而不是一個十歲的小男娃。林慎才是關(guān)鍵。那個小女娃是個引子而已?！?p>　　說著停了下來等他回應(yīng)，重玄真君低聲應(yīng)道：“嗯?！?p>　　守一真人繼續(xù)說道：“她一早就知道小女娃對林慎很重要，故意要先搜小女娃。如果我們都不出手也不搭理，她就會趁機逼迫林慎，要么逼反他之后趁機奪其家產(chǎn)和法寶，要么逼得他現(xiàn)場拿出有一定代價的東西出來，或者進一步找借口搜他的魂以得到林家的財產(chǎn)和傳承。

　　“不管你搜那小女娃之后是生是死還是傻，找沒找到魂修的根源，結(jié)果如何都不重要，她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也能得到林家的所有東西。”

　　重玄真君脫口而出道：“她不會。靈鳳從來都是淡泊名利的人?，F(xiàn)在也是。我出手搜小女娃不會有事，后來都是程家人做的，她——”

　　“聽我講完?！笔匾徽嫒藟褐念^怒火，擺擺手道，“如果我們出手搭理，你也看到了，她雖然不能逼迫林慎，但還是能搜小女娃的魂，也會拿到她想要的東西。本來她始終躲在你背后，可李約插手了，她被扯到了明面上?！?p>　　重玄真君眼中閃著疑惑的光，不解道：“她想要什么？”

　　守一真人狠狠地瞪他一眼，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真是瞎啊，你這一搜魂如果傷害了烏緹，就會讓林慎對宗門心生忌恨，之后她就好順?biāo)浦勐O(shè)計拿下林家的累世家財和傳承寶物。

　　“至于那個玉簡，里面大約記載了很多稀有的丹方和藥草，李約肯定給倆娃娃仔細解釋過玉簡里的記載內(nèi)容。如果只是想要了解玉簡內(nèi)容，她只要舍下臉面直接問徒弟林慎就能知道具體的用途，沒有必要搜魂。最有可能的目的是，她懷疑李約還給了倆娃娃其它東西，想查看個究竟。

　　“不要告訴我，當(dāng)時是你選的查看時間。李約挖的坑就是料準了她會跳，一開始她沒發(fā)現(xiàn)自己在坑里，驚慌失措之下還傳音讓我換時間，換了好幾次?！?p>　　重玄真君沉默半響之后，開口說道：“她不會想要錢財寶物，是程家人想要。我給過她很多記載丹方的玉簡，她不會想要——”

　　“醒醒吧！”守一真人忍不住打斷他的話，“李約是蒼元界的化神修士，他替小女娃驅(qū)除魂修，給的是補神魂和本源的丹方，你動動腦子吧，你有嗎？玉簡你看過嗎？那聚靈陣盤你看過嗎？她之前肯定沒跟你提過吧。”

　　重玄真君聞言一頓，眉頭微蹙，神色變幻不定。

　　守一真人看他一副仍然不相信找各種借口自欺欺人的模樣，舍掉了心底最后一絲憐憫，直接說道：“如果林慎不告訴她這件事，她遲早也會知道，之后她會找借口追查或者暗中施法查看林慎的記憶。而且這借口還是你給的：程一玄的護魂盾被觸動了要追查邪祟。只不過讓你出頭，她不會被卷入其中反而更加安全?！?p>　　停頓了幾息，他轉(zhuǎn)而問道：“你可知道掌門的意思？”

　　重玄真君低聲道：“后來知道了?！?p>　　守一真人坦言道：“當(dāng)時掌門傳音給我，讓我出手攪渾水，好看清楚她背后出手的真正用意。”

　　重玄真君臉色微變，詫異道：“為什么？”

　　守一真人神色復(fù)雜地看著他道：“前任丹霞峰峰主的死，你袒護她替她辯白就以為沒事了，明眼人都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這次的事情，宗門必須要護著林家，因為林家前來歸附，梵靜山已知曉并傳訊給掌門請多加照顧，散修聯(lián)盟的幾位主事人也打過招呼。你叫我一聲師兄，我就多說了兩句不中聽的話。言盡于此，好自為之吧?！?p>　　“我們走吧?！笔匾徽嫒顺妨烁粢艚?，朝澄雪一行人示意出發(fā)。他已經(jīng)盡力了，心累得不想再跟心盲眼瞎的人說話了。

　　沈明遠確實已經(jīng)不可救藥了，就當(dāng)他死了吧，或許程靈鳳死的那天他就已經(jīng)死了，丹霞殿那一位不說也罷。

　　五位真人駕起遁光飛向凌霄峰，只留下重玄真君一副錯亂的神情，頹然地站在歸來峰峰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