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是耶非耶
當天晚上，沈嬌娘輾轉反側，一夜無眠。
到第二天客?；镉嬎蛠碓顼埡蜔崴畷r，沈嬌娘頂著烏黑的眼青在書桌邊寫著字。
“擱在那兒就好了，不必候著?！鄙驄赡锾ы粗⒃谝慌缘幕镉?，擺了擺手，說道。
伙計哦了一聲，邊退邊說道：“東家請您洗漱好了便去后院找他?！?p> “知道了?！鄙驄赡飻R下筆，卷了卷袖子繞過書桌往洗漱盆這邊走。
門輕輕地被伙計關上了。
沈嬌娘伸手進溫熱的水中，她垂眸看著水里的倒影，有些愣神地想到，事發(fā)到現在不過幾個月，她這副模樣卻是好像滄桑了幾十年一般。
真是叫人難堪。
此時的后院里，傅長纓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搖椅之上，他以手枕著頭，目光斜視著去看不遠處被五花大綁的十二個鐵匠。
“主子，這幾個人倒是雞賊，發(fā)現城門口有些不對勁，立馬就想轉道，還是我發(fā)現了，追上的?！毖Φ氖歉甸L纓的左膀右臂之一平陵。
押著鐵匠的荀闕呸了一聲，說道：“主子你別聽他的，還不是我放哨，才知道這幾個人走的哪兒。”
“你們兩個都有功。”傅長纓笑了一下，搭腔道。
平陵叉腰說道：“那主子可得賞我?guī)滋旒?，我想去揚州看我老娘?！?p> 傅長纓嗯了一聲，轉頭去看他，問道：“要不要撥你一點月錢？你這月的月錢可是都請荀闕喝了酒，回家若是沒提個什么東西，豈不是讓你老娘以為我克扣你呢?！?p> 沈嬌娘站在門簾內，從門簾縫里看著傅長纓和那兩個少年在打趣，眸光閃了閃。
“姑娘站在這兒是做什么？”路過后門的伙計奇怪地問了一聲。
平陵的話一停，轉頭去看門口。
“我來找傅大哥。”沈嬌娘朝伙計彎眸一笑，笑得伙計面紅耳赤，摸不著方向地走了之后，這才提裙撩開門簾，進了內院。
傅長纓連忙起身，迎了過去，寒暄道：“清羽用過早飯了嗎？”
“嗯?！鄙驄赡稂c了點頭，目光卻是落在了被綁得結結實實，嘴里都塞著麻布的一排虬髯大漢身上。
“這幾個便是我和清羽你說過的，關外入和義府做工的鐵匠。”傅長纓見沈嬌娘的注意力都落在了鐵匠身上，便也不說別的了，領著沈嬌娘便去到了鐵匠那邊。
“誰是他們的頭？”沈嬌娘問道。
傅長纓抬眸看了一眼荀闕，示意他回答。
荀闕微微屈身一禮，答道：“他們之中本是沒有什么頭領，但有一個主要負責出謀劃策的人，今日在城門口時，也是他發(fā)現了我們在蹲守，警覺地帶著他們想轉道逃離?！?p> “多謝兩位?！鄙驄赡飩壬肀荛_了荀闕那一禮，反而是回了一禮回去，說道。
“這是我的護衛(wèi)，荀闕?！备甸L纓為沈嬌娘介紹道：“那位是平陵，他們兩個都是可信賴之人，清羽若是不嫌棄，往后用得著他們的時候，盡管吩咐?！?p> “盡管吩咐?！逼搅旰蛙麝I異口同聲地跪了下去。
沈嬌娘抬袖一禮，說道：“那以后便請多指教了。”
寒暄完了，便進入正題。
荀闕抬手把那十二個鐵匠中最為瘦弱的那一個揪了出來，隨后將他嘴里的麻布扯了去，說道：“姑娘問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否則，爺的刀可是不長眼睛的?！?p> 他不說話時顯得白凈靦腆，一開腔，倒是匪氣十足。
“你們在和義府是不是給和義府的官家鐵礦做工？”沈嬌娘問道。
鐵匠原本梗著脖子沒張嘴，卻不料荀闕的刀是立刻就架在了他脖子上，不僅是劃破了他的皮，還隱隱有再進一步的趨勢。
“我說，我說?！辫F匠慌忙扯著嗓子喊道。
那廂平陵抄著手過來，陰惻惻地看著鐵匠道：“你們幾個本就是戴罪之身，若是我們將你們揪到長安去，怕是還能發(fā)一筆財?！?p> 兩番恐嚇，鐵匠兩股戰(zhàn)戰(zhàn)地供述道：“是，我們是在和義府的官家鐵礦做工。”
“名冊上為什么沒有你們？”傅長纓有意問道。
在抓他們之前，傅長纓是做過詳細的調查的，所以他知道這幾個人不在和義府官府記載的用工名冊上，要么是他們接的私活，要么就是被和義府的官爺們有意抹了痕跡去。
“因，因為，我們幾個都是戴罪之身，沒有戶籍，若是憑空偽造十幾個人的戶籍，怕是會被那個沈大老爺發(fā)現，所，所以我們幾個都是不在名冊上的工匠?！辫F匠嘶哈嘶哈幾聲，疼得說話都有些磕磕絆絆了。
沈嬌娘了然，二叔在賬目之上的確十分謹慎。
所以，那本被李蒙繳獲的賬簿也就格外可疑，他沒道理會將這種明擺著會把自己推入深淵的東西留著。
“你們冶煉之后，鐵器送去了哪兒？”沈嬌娘又問。
鐵匠搖了搖頭，答道：“這，這我真不知道?！?p> “別說你們不知道，你們特地從關外入和義府，冒著被揭發(fā)的危險在官府眼皮子底下作活，這般冒險，你卻說對那鐵器去向不知情？”沈嬌娘目光一厲，略微拔高了聲音。
鐵匠原本是想糊弄面前這個嬌嬌女人，卻不料這女人的神情這般駭人。
只有真正殺過人的人，才會流露出這種兇煞之氣。
被如此可怕的兇煞氣勢一逼，鐵匠幾個哆嗦，顫顫巍巍地說道：“安，安西將軍府?！?p> “安西將軍府的誰？”沈嬌娘俯身逼問道。
“沈越?！辫F匠答道。
沈嬌娘抬手便是一個巴掌甩在了鐵匠臉上，隨后直接奪了荀闕手里的刀，比在了鐵匠的脖頸邊上。
她睥睨著鐵匠，無比漠然地說道：“你若再誆我，我便直接送你下去見那安西數以萬計的冤魂?！?p> 那些回鶻人就是用著這些人冶煉的鐵器，沖破了大興的高墻，對大興土地肆意踩踏。
鐵匠身下有騷臭的黃色液體淌出，他兩眼一翻，卻是秉著求生的欲望，愣是沒暈過去，說道：“真，真的是沈越，我們每月的鐵，鐵器都是沈越核對簽字之后，才會運入安西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