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一）萬物春

　　女孩子的腰直起又落下，額頭觸于地面，發(fā)出悶悶的聲響，再之后，是小姑娘清凌凌，極不高興的指責(zé)：

　　“臣女以為，陛下舉世無雙，九五之尊，怎么會不懂？您這樣一遍一遍喚臣女的小字，對臣女來說，實在是……”

　　明窈回想著云晏滿不在乎的樣子，微微顫抖的聲線：

　　“冒犯至極！”

　　不喜歡我可以，不強(qiáng)求，但希望尊重。

　　九五之尊的青年終于不再說話，大殿里變得很靜。冒犯了帝王明窈除了自己急促的呼吸聲，什么都聽不到。

　　“嘭?！?p>　　很輕的一聲響，像是正在做事的人因震驚而失手，殿堂里，跪地求饒的小太監(jiān)聲音絕望渴求，卻終逃不過被侍衛(wèi)拖下去的命運。

　　龍椅上的人高貴卻冷漠，人命在他眼里，不過螻蟻。

　　明窈感受著這一切，在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后悔。

　　她想起那一晚，父親揉著她的臉對她說，她終于有資格參加新皇的選秀了。

　　于是，她換上最美的衣裳，想乘著家里最莊重的轎子，往那燈火通明的紫禁城里去，見到自己的心上人。

　　可是，她的母親卻拉住了她，滿眼熱淚：

　　“藏珠……為何偏要往那吃人的深宮里去，藏珠……娘的小美人兒，你要清楚，我們家沒有背景，沒有錢財，你母家的身份地位會不容你自由，不容你放肆……”

　　“娘的小藏珠生的這么美，這么美，卻沒有什么可以倚仗，若是論為了皇帝的玩物……”

　　“不會的，娘?！?p>　　盛裝的少女笑容燦爛，眉眼彎彎，眸似星辰：

　　“我心悅他，所以我相信他。他不會是這樣的?！?p>　　可是現(xiàn)在，此時此刻，她卻后悔了。

　　——帝王心，不可測，亦不可得。

　　她妄想著一場相濡以沫，舉案齊眉的愛情。這個人卻是皇帝，用豪不在意，云淡風(fēng)輕的表情，一遍一遍念著她閨閣小字的皇帝。

　　明窈紅著眼回想前天的，那場初選。

　　她落選了。

　　她已經(jīng)是被挑剩下的那一個，她不曾被太后賜以香囊，明日就該被送出宮。

　　可她想最后再看看他，再看看他。

　　于是她換上宮中平常的衣裳，溜出宮院。在侍女的幫助下爬上宮墻，想要遠(yuǎn)遠(yuǎn)的看他一眼。

　　沒被發(fā)現(xiàn)，沒看到他的眼睛前，她想要的，僅此而已。

　　可是人，對待自己心愛之人時，終究是會貪心的。

　　明窈額頭觸碰著冰冷的地面，她聽著身邊響起了，一串一串急促而整齊的腳步聲，慢慢越來越遠(yuǎn)。

　　她想，剛剛那個被拉下去的，聽著聲音和她差不多一般大的小太監(jiān)，現(xiàn)在可還好嗎？

　　她想。

　　她不該貪心的。

　　——

　　不知從何時起，大殿里慢慢變得安靜。明窈保持著叩首的姿勢，依舊沒有抬頭。

　　因為彎腰低頭，耳朵和地面貼的相近。

　　以至于忽然響起的腳步聲，格外清晰，一步一步，很堅定，卻又輕緩，鞋跟與地面相碰的聲響，像是踩在了她的心尖上。

　　明窈忽閃著眼睫毛，頗有些自暴自棄的想：

　　這個人是一個冷血之徒。

　　剛剛我對他說了那樣大不敬的話，他現(xiàn)在靠近我，肯定是要親手殺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