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的也就她了

　　劉洪武挺個好大的肚子，個子不高腿也短，蹬著兩條腿費勁巴拉從隔壁樓辦公室，繞到頂樓連接走廊，順勢下到四樓。

　　樓梯還沒走完就聽到李臣嘶啞的吼聲，一聲接著一聲此起彼伏，嚇的劉洪武差點沒一腳踩空滾下來。

　　他怕賴賬似的快步下樓拐彎，大手緊接著拍在門板上，嚇的李臣都破音了。

　　“干什么呢你們班！我還沒下樓梯就聽見你們班聲音了，自習課就沒人管啊，你們班班長呢，這亂哄哄的菜市場啊！”

　　此時此刻李臣眼淚都要出來了，心累地喊了一聲，“老劉——”

　　原本烏泱泱的同學也悻悻閉了嘴，在接受一罐罐雞湯的洗禮前回了座，詭異的默契再次促使他們長長嘆了口氣。

　　姜妤不耐地捏緊眉心，輕曬著從書里拽出一張試卷，按下筆開始刷題。

　　她來的這幾個月，劉洪武像魔怔一樣，每次來她們班都要灌下半小時的雞湯才走，而且聲情并茂，講著講著還會自己生起氣

　　試卷是高二下半年的物理，她一邊轉著筆一邊看題，杵著個腦袋暴露在照進來的整個陽光下。

　　從陳列角度看去，她臉上贅肉不多，一張臉緊致妖麗。眼窩不深且突出豐盈，鼻梁順指滑下無坡陡，白色半袖包住她半個小臂，細長的胳膊是很少有的美型。

　　黑色長發(fā)隨意綁成高馬尾放到背后，下巴小巧尖細，五官冷清高傲。

　　不會低頭也不會被收服，舉手投足間的反骨隨處可見。

　　她刷刷在習題本上演算推過程，時不時寫出一道公式就會立馬劃掉，陳列這樣看她如此反復已經(jīng)不止一次了。

　　他笑，垂著頭自嘲，伸手從她手里解救出演算紙和筆，放到腿上。

　　彎下頭的弧度流露出一條細長的頸線，一直延申進校服衣領，掩藏在骨質凹出的鎖骨上。

　　濃密利落的短發(fā)蓋住小半個額頭，往下只留住一雙黑漆狹長的眼。

　　棱骨有致的右手攥著筆在上面寫下一整張公式數(shù)字，期間并沒太用力，但字鋒間卻流暢剛勁。

　　姜妤就這么看他寫了一會兒，耳旁飛著劉洪武新偷來的雞湯，目無旁人看著他只有這時候最認真的神色。

　　他垂頭只能看見黑發(fā)，手臂是遏制住力的有勁，一片光照灑下照出淡青色的青筋。

　　“列哥，別的不說，勾人魂這事你是很有心得，”姜妤接過他遞來的演算紙，嘖嘖稱贊，“這以后走出去，還不知道是便宜你，還是便宜我呢?！?p>　　“便宜你，我長這張臉就是給你看的，”他拍拍姜妤發(fā)頂，“別氣?！?p>　　“哐哐——”兩聲，劉洪武講得再投入也應該感受到他們的不配合了，于是停下話音開始轉另一個話題。

　　江進強忍著想拍桌子而起的沖動，“我他媽，他天天上咱班演這么一出，是故意的還是故意的？一天天就重復那一句話，我聽都聽吐了?！?p>　　“臨近放假，他哪年不是這樣，各個班級來回走，可能今年就抓上咱班了，”隨念扶額搖頭，和姜妤心有靈犀地在刷題，“你不是和老劉關系好嗎？快點讓他講完禍害別的班?！?p>　　“那他媽關系再好，我在他講得正上頭的時候打斷，死都是被口水淹死的，”江進打了個冷顫，“咦——”了好久。

　　那邊的秦暮和薛含他們已經(jīng)找好游戲玩狼人殺了，孟梓欣正要拿出撲克斗地主，就聽見他們班體委頂風上——

　　“劉主任！要不這樣吧，正好下節(jié)也是自習，我們在您的帶領下去籃球室練練球，那到時候要是我們班贏了比賽，往滾動屏上一放也有畫面?！?p>　　聽到這連陳列都忍不住輕曬了下，不得不夸贊他一下就抓住了致命點。

　　而李臣頂著全班人的注目禮，還有劉洪武思考著的目光，一哄動，“大家說是不是啊，到時候我們男生在底下打球，你們女生坐臺上給我們加油，無人機一拍就是電影大片了！?。俊?p>　　秦暮第一個跳腳而起，激動的連語氣都不由自主加快，“對對對！臣兒這個提議太有畫面了，我們贏了再合張影，放到校報和論壇上，簡直太爭氣了！”

　　“那是——還等什么啊，在劉主任的帶領下，咱班打籃球的技術得像列哥出柜一樣往上飛??！”薛含看熱鬧不嫌事大出聲，只要不讓她聽劉洪武繼續(xù)瞎叭叭，干什么都行。

　　一旁的秦暮給江進使個眼神，示意他找準時機可以說話了，只要他在劉洪武面前適當來個總結，這事十有八九成了。

　　江進巴不得趕緊出教室，不負眾望朝秦暮挑挑眉，“走啊?！?p>　　室內明顯感到空氣一松，開始正常流動，李臣一口氣提起猛地放下，感覺身體都被掏空。

　　暗戳戳放下筆聽著“戰(zhàn)況”的姜妤鼓掌，豎起大拇指朝江進吹了聲口哨。

　　就連沒什么精氣神的陳列也看向江進，扯了扯嘴角笑。

　　經(jīng)不住秦暮和李臣說的句句在理，劉洪武已經(jīng)拿起手機給樓下籃球室打電話了，一邊打一邊念叨今年在論壇上開個官網(wǎng)。

　　陳列在他轉身的那一刻脫下校服外套，伸手遞給姜妤，率先和江進起身，抄著褲兜從后門溜走。

　　班里同學見有人踏荒，一個兩個烏泱泱撒歡往外走，就連最乖的那位也松了口氣起身。

　　十班頓時被雀躍包圍，看向李臣和秦暮的目光帶著看到獵物時的光芒。

　　姜妤抱著陳列的衣服，等人走差不多了，才吐出口氣，一手遮住刺眼的陽光，愜意悠閑地伸個懶腰。

　　“江進這句走啊，聽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真是太及時了，”她意有所指，還話里有話夸著，“看看所有人將目光投向他的時候，他一錘定音，嘶……有沒有感到一絲得意啊寶貝兒？”

　　隨念笑，轉身跨坐著椅子，“得意是有的，關鍵也不止我一個人得意，那全班同學不都像捧科比一樣捧他呢嗎?！?p>　　“這可不一樣，他們對江進都是感激捧，要是你對江進……”姜妤明顯頓了下，朝隨念眨眨眼，不繼續(xù)說了。

　　*

　　后院草坪

　　陳列和江進大刺刺坐在地上，一旁就是隨念帶姜妤來的涼亭，此時正把他倆嚴嚴實實擋住。

　　兩人手里夾著煙，煙霧徐徐上升，從指縫中飄出來，白霧繚繞后散落在空中。

　　江進本來想直接逃了的，但陳列說什么也不去，寧可漫無目的地在這抽著煙，也不愿去網(wǎng)吧開黑。

　　后來江進用腳趾頭想也明白了，人家對象還在籃球室呢，就這么走了放任她看那幫菜雞打球？

　　真走了才有病呢。

　　想著想，江進嘆了口氣，往草灘上一躺，雙手后枕，用牙叼著煙嘴。

　　“唉，真不禁過啊，一轉眼姜妤也轉來幾個月了，”他睜眼看著天空，滿是感慨，“六月初那天在網(wǎng)吧見面還能想起來呢，現(xiàn)在看看，嘖嘖，人家都和你在一起了?！?p>　　他扒了下陳列借力起身，抖了抖煙灰，“不抗混吶……”

　　陳列笑而不語，雙手撐在草灘上，兩條長腿隨意支著，聞言也動動指尖彈下一串煙灰，又瞇起眼望向兩樓相接的走道。

　　許久，直到煙蒂又燃出一截長度，他才動了動，“可能是我倆同樣格格不入，所以才能走到一起吧?！?p>　　“姜妤……真的江進，我很喜歡她，”陳列轉頭看著他，“她給我的感覺和別人不一樣，不僅僅因為她是我女朋友，可能更多的，我想對她負責?！?p>　　江進搖頭笑，低頭將煙捻滅，手指一動彈入旁邊的草叢里。

　　他拿起手機點開錄音機，才接話，“真話假話？就她了？我可是看你從連氣都懶得喘的人，到那天吃火鍋一直給姜妤夾菜啊?！?p>　　錄音時間一點點加長，數(shù)字逐漸上升。

　　見陳列不動，江進一骨碌站起身，居高臨下笑睨著他，又重復了一遍，“真的？就她了？”

　　坐在眼前的人明顯呼吸一窒，緊跟著憋住呼吸凝息。

　　陳列輕點下頭，將剩下的大半截煙捻滅在草坪上，終于抬眼，“假的也就她了?！?p>　　頭頂蒼穹鋪天際漏出，殘破的陽光順著大理石瓷紋一哄而下，長在樹梢的夏蟬不悅翻語，衣擺帶起的高度是風吹過身旁。

　　淺棕色的大理石露庭，磁光順邊沿乍現(xiàn)，溫柔的熱氣積攢在半空中，草坪下一階石階立鋒拔地。

　　江進按下暫停，保存一順帶發(fā)給姜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