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xx8年冬天，雪像不要錢一樣往下落，大雪已經(jīng)下了幾天，沒有任何要減少的跡象。
加工廠的外面像是起了一層霧，那霧里山，路，房屋都隱隱綽綽，只看到一些輪廓。
柳正在工廠門口保安開的小賣部買了一包軟白沙，站在大鐵門旁邊狠狠嘬了一口，吐出的煙圈在空氣中停留了一會，就被風(fēng)吹散。
“冷啊?！备舯诠の坏睦侠钭哌^來要了根煙，站在柳舟身邊，抖摟著點(diǎn)燃，邊跺腳，“奇了怪了，冷的出奇?！?p> “我想辭工，老李?！绷紫聛聿葴鐭燁^，“沒活兒干，待在這里幾個人守著幾臺機(jī)器，也不能當(dāng)飯吃?！?p> 廠里已經(jīng)很久沒開工了，工人們都有了一些情緒，陸陸續(xù)續(xù)自動離職了一些人，柳正是里面情緒最激烈的一個，但是他也是還沒有離職的人中，待得最久的一個。
他很念舊，不愿意挪窩。
“去哪兒？”老李疑惑不解，頗不在意地說，“咱們能去哪兒？”
“不知道，反正不能再待在這里了?！绷娉寥缢?，“要去外面?！?p> “來車了，讓一下，讓一下。”門衛(wèi)保安大聲叫著驅(qū)趕擋在門口的二人，兩人扭頭看去，一臺貼著中公標(biāo)志的大卡開到門前，生銹凝澀的鐵門吱呀作響，老李牽著柳舟跳著往內(nèi)進(jìn)了一步。
他們站在另一邊，隔著大雪，看不清楚外面包裹油紙上寫的字，那駕駛室的人仿佛也在霧中，根本看不清楚。
車聲轟隆隆，車上卻靜悄悄的，停下一會兒，沒發(fā)出一絲聲音，更沒有招呼著人往下卸貨，那么大的駕駛室人都沒下來。
保安隊長覺得奇怪，打著傘湊近前去看，卻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該看的東西，雙腿打顫癱倒在地上，只張著嘴巴，卻不出聲，好半天才吐出兩個字。
“有鬼啊……”
他撒腿就往廠里跑，只想離那卡車遠(yuǎn)遠(yuǎn)的，兩人只能看見他經(jīng)過的地上有些濕漉漉的痕跡。
“嗯？”老李皺著眉頭，迎著風(fēng)雪湊上前去，柳正原本跟在后面，此刻卻是搶先探頭往里看。
大卡駕駛室里，什么都沒有，但是另一邊的車門打開了一條縫。
這門沒有關(guān)緊，隱隱約約似乎有——妖氣？
柳正繞過去，只看到那司機(jī)倒在雪地里，渾身無力，癱軟在地上，他蹲下來用手去摸，冰涼的。鼻孔里也沒有進(jìn)氣，司機(jī)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
“司機(jī)已經(jīng)死了?！绷谝呀?jīng)斷了氣的司機(jī)身邊起身，說道，“不可能是因為開這輛大卡的原因?！?p> 不是單純因為開這輛大卡的原因，而且這淡淡的妖氣讓他渾身發(fā)毛。
“要不要先叫人？”老李雖然是老李，只是因為長得老，按進(jìn)廠時間來算，柳正待的更久，所以老李先問他的意見。
這個加工廠年年都死人，每年大概在十個左右。柳正目睹好幾起，說司空見慣也不為過，而且每次要念經(jīng)念咒，都是他的活兒，也算一筆不少的外快。
所以司機(jī)倒在地上，在老李眼里，他倒只是驚訝了一會兒。
“不?！绷龘u搖頭。找妖怪嗎？找死！
他又扭頭看著門外的大霧，預(yù)感到發(fā)生了什么大事，而且肯定不只是死了個司機(jī)這么簡單。
這輛車不是自動開過來的，保安看到的肯定不是一輛空的卡車這么簡單，肯定看到了更加怪異的存在。
也就是說還有更可怕的事情，司機(jī)身上一點(diǎn)血腥味都沒有，但是剛才把他翻過來，看到他滿臉煞白，實在是嚇人得狠。
饒是柳正也心跳加速了一下，只是沒有太表現(xiàn)出來。
妖怪回來了。
“有點(diǎn)嚇人了，你這眼神?！崩侠瞽h(huán)視周圍，沒有其他人，他們都在自己的工位上休息，“像電影里要?dú)⑷说难凵??！?p> 他看過不少電影，都是那種美國大片。
“現(xiàn)在是死人了，不是殺人?！绷龥]好氣說道，“現(xiàn)在連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咱們倆直接去講，是一坨泥巴掉進(jìn)了褲襠里，有理說不清?！?p> 那保安也跑了，嚇尿了，短時間應(yīng)該靠不了他，現(xiàn)在目擊者只有兩個人，他們確實很難脫得了干系。
“先把他搬到一邊，搭把手?！绷鹚緳C(jī)，他本來想自己一個人抬走，卻感覺莫名其妙地沉。
老李搭手把他抬起來，也皺了皺眉頭。
“怎么這么沉?！?p> 廠里的大油桶一個一百多斤，他一次可以抗一桶，輕輕松松。但是這人，怎么看也沒有幾百斤。
“不知道，咱們出去看看?！?p> 把“死人”抬到一邊，柳正做了決定，現(xiàn)在沒有什么別的方法，最好是出去看看，這車是開到了的，而且剎車制動了，說明司機(jī)死的很晚。這樣和保安那個表情也對的起來。
“你就不好奇那保安到底看到了什么？”老李好奇心也很重，但是他不敢隨意出去。
“你不去，我就一個人走了?！绷媛恫荒蜔┑厣裆?，他就是去門外感受妖氣的，老李絮絮叨叨，搞得他有點(diǎn)不舒服，所以他直接往門外走去。
“等等?！崩侠羁觳节s過來，“咱們不打開看看？順便……”
他眼神瞟向后面的大卡，意思是看一下貨。
“廢話，貼了封條?！绷戳艘谎?，“就算拿了也沒用，沒有配套的工業(yè)，下家都難找?！?p> 走到門外，柳正眼前，白霧茫茫一片，鵝毛大雪遮天蓋地，仿佛所有的雪都下到了這個小鎮(zhèn)上。他心中一動，往后退一步，雪勢銳減。
“這是，怎么回事?！绷磺耙缓?，老李隨著他一進(jìn)一出，也察覺了不對勁，問道。
“不知道?！绷闹心睿簾o量天尊。給自己壯膽，然后往外踏一步。
世界沒有雪了，這一瞬間天地間的雪全部消失，空曠寂寥。
他抬頭望天，天空被一個巨大的身影占據(jù)。
一個身高百丈，身形巨大，可稱神靈的怪物拿著一個等身高的紫金大錘，身旁雷電環(huán)繞，而在那神靈面前一個十二翼的天使拿著權(quán)杖，看上去只有神靈的頭差不多大，但是和他分庭抗禮。
柳正心肝俱顫，淚流滿面，如遭雷擊，幾乎站不起身。
那巨神之痛仿佛就在他身上，痛徹心扉。
老李卻什么都看不見，只是看到身旁的柳正莫名其妙地蹲了下來。
“這是……神跡嗎？”
柳正自顧自說話，使勁眨了眨眼睛，再看天上，就什么也看不到了。視線盡頭，仍是飄飄雪落，白茫茫一片。
“無量天尊?！绷钠鹩職猓倌钜宦暤捞?，抬頭看去，那巨神已經(jīng)落在下風(fēng)，十二翼天使仿佛催動了什么特別的力量，打得巨神身影越來越小，節(jié)節(jié)敗退。
“吼！”
那巨神一聲怒吼，滋滋啦啦的雷電便都匯聚到祂身邊，祂好像要做最后的掙扎，現(xiàn)在正是最后一波的反擊。
這幕無聲的電影比世界上的一切電影都刺激得多，柳正此時即便睜大了眼睛，也看不真切，雷電閃耀著更刺他眼睛生疼。他只得低下頭來，再揉揉眼睛。
一陣閃耀瓊宇的光掠過，那兩個神靈便陡然消失，他再抬頭，天空仍是密密麻麻下著鵝毛大雪，沒有了剛才的光景。
“你別嚇我。”老李掌著柳正的肩膀，看著他鬼附身一般自言自語，也是心驚膽戰(zhàn)。
聯(lián)想到他做法，念經(jīng)的時候神神道道，讓他不由得懷疑，是不是真的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呼?！?p> 柳正雙腿無力，癱坐在地上，雪水把衣服濕透他也不去管。
目睹剛才一幕，任是誰也無法平靜下來。
那神明與他心神相通，最后那絲聯(lián)系陡然崩碎，也讓他身體不穩(wěn)。
“我真的要走了，我現(xiàn)在就回家找那本書?！绷樕霞∪忸澏吨?，一半是興奮，一半是惶恐，“我聽說大世將啟，所有人都可以登上天梯。”
“你在說什么，你是不是瘋了?！崩侠钌裆@懼，“你是不是瘋了？”
“你相信我，你就跟我走。”柳正沒有再廢話，顫顫悠悠回到工位上拿了自己的東西，便要離開加工廠。
他很急，很焦急。
“這個月工資你都沒結(jié)。”老李狠不下心丟下這個有時候神神道道的兄弟，也請了半天假，“拿上?！?p> 他手上捏著淺淺一疊現(xiàn)金，塞給柳正：“走得再急，該拿的工資得拿到手上?！?p> “你不知道，老李，這個世界都變了?！绷龥]有收錢，反倒握住他的手，塞進(jìn)老李口袋里，“錢一點(diǎn)用都沒有了?！?p> “你是不是魔怔了，被鬼捉到咯?！崩侠钊滩蛔∶俺隽吮镜氐姆窖?，“你不要搞鬼搞鬼，被鬼捉到咯?！?p> “不會，我是認(rèn)真的?！绷彦X塞回老李手中，“這個世界真的變了，你跟我回去就知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