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桐躲在一塊大石頭后觀察了一會，平復(fù)了一下心情，這才向大工廠西門走去。
大工廠名副其實，雖然吳桐只能看到它一角的輪廓，仍然被它的壯觀而震撼，高大的廠房影影綽綽連成一片，好像一頭鋼鐵巨獸。
老趙口中的威利斯正坐在門口和兩個站崗的士兵閑聊天。他穿著神諭軍的紅色制式軍裝，整個人是矮矮圓圓的，好像吳桐從雜志上看到的馬鈴薯照片。
“什么人！”看到吳桐走來，兩個士兵警覺地舉起槍。吳桐放慢了腳步，把那張欠條夾在手上，舉起雙手說道：“我是來找威利斯先生的！”忍住了對士兵的厭惡，吳桐有些緊張地說。
威利斯胖臉一兜，注視了一下吳桐，覺得這孩子沒有威脅，就招手示意他走上前來。
吳桐緩緩走到威利斯跟前，客氣的說道：“威利斯先生，是老趙讓我來找你的，他讓我給你帶了份禮物?！眳峭┌亚窏l遞到威利斯手上。
接過欠條掃了一眼，喜色在威利斯臉上閃過。威利斯快速瞥了兩邊的士兵一眼，見他們沒有注意，不動聲色地說：“原來是老趙的侄子啊，他讓你來有什么事啊？”
吳桐走近兩步，附在威利斯耳邊悄悄說：“我不是老趙的侄子，他想讓您給我在工廠找份工作?！?p> “變壓器壞了？老趙這小子越來越過分了，公事就該公辦，不跟上面申請換設(shè)備，找我有什么用？”威利斯聽吳桐說完，一副怒氣沖沖的樣子。
吳桐有些錯愕，不知道說什么好。威利斯又趕緊把話塞上：“哎算了，誰讓我夠朋友呢，你跟我來吧?！蓖共荒蜔┑恼酒鹕恚鹗诌叺暮?00突擊步槍，邁著外八字向廠內(nèi)走去。吳桐不敢看兩邊的士兵，趕忙低頭跟上。
威利斯也不說話，只是邁著大步往前走，吳桐只好悶頭跟上。跟著威利斯走過五六道電子門，一道幾十米高的大鐵門橫在吳桐面前，鐵門前士兵們扎著堆，全副武裝的巡邏走動，和先前西門外的輕松氛圍完全不同。
威利斯走上前去，和領(lǐng)頭的士兵說了些什么。大門左右緩緩分開，好像巨獸張開了它的嘴巴。威利斯朝他招了招手，吳桐緩過神來，趕緊小跑過去，走進了大門。
這才真正進了大工廠內(nèi)部，一進大門，兩邊立著兩排士兵，足有上百人了，工廠的圍墻上建有好多崗哨，每個崗上也都有士兵站崗。
工廠內(nèi)密密麻麻的立著各種廠房，奴隸們成群結(jié)隊的，在士兵的監(jiān)管下做著工。給人的感覺整個工廠更像是一座監(jiān)獄。
威利斯停在一座廠房前，門口正停著一輛大型運輸車，奴隸們在上面忙活著干活。“湯姆！”威利斯沖里面大聲喊了一句。
“誰??？”一個腦袋圓圓的黑人士兵歪戴著帽子懶洋洋的走了出來，看見是威利斯立馬咧嘴大笑起來：
“怎么了兄弟，今天怎么有時間到我這來？可別是和我借錢啊?！?p> “哈哈，你個混蛋，老子給你帶了個勞動力。還不好好感謝我？”威利斯把吳桐提溜到身前。
名叫湯姆的黑人士兵上下打量了一下，笑道：“可以啊，這小子挺壯，正好裝車。從哪淘換來的？”
“那你就別管啦，別三兩天給人用死了就行。走啦走啦！”威利斯挑了挑頭，轉(zhuǎn)身就走，邊走邊驅(qū)動自然力，把手上的欠條燒為灰燼。
吳桐還沒回過神來，湯姆就扔給他一件土灰色，油膩發(fā)亮的工作服，臉上的笑容也瞬間消失了：“看什么看，上車干活兒！”
湯姆一抽手上的長鞭，鞭子在地上打出一聲爆響，還刺啦發(fā)著電光。
吳桐不敢多說，翻身爬上了運輸車，接過其他人遞過來的一根金屬管，金屬管有吳桐半臂長，沉甸甸的，非得用肩抗不可。
吳桐沒干過這種重活，一會功夫肩膀就被磨得火辣辣得疼，他腳底一軟，差點把金屬管摔在地上。
吳桐身邊是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老人雖然看起來弱不禁風(fēng)，干起活來卻很有力，看吳桐差點摔倒，他一把扶住金屬管，幫吳桐把金屬管卸了下來。
“謝謝您?！眳峭└杏X有些站不穩(wěn)了，大聲向老人道謝?！斑@是什么東西呀，怎么這么重？”見老人沒有理自己，吳桐接著和老人搭話道。
“重？呵呵，這只是風(fēng)神翼龍上機炮的零件?！崩先苏f道?！帮L(fēng)神翼龍……”吳桐回憶起，在葫蘆的火勛章里，他看到過風(fēng)神翼龍的資料介紹。
經(jīng)過對遠古風(fēng)神翼龍的基因回溯和重組，王國批量創(chuàng)造出了幾千萬年前的空中霸主，并且以風(fēng)神翼龍為機身，創(chuàng)造了目前王國的主力殲擊機——風(fēng)神翼龍?zhí)枴?p> 它擁有不俗的智慧，超強的靈活性，2.9馬赫的最大時速，搭載“雷電”機炮系統(tǒng)和“猛禽”導(dǎo)彈，而它最有威力的還是自身巨大強悍的，被鋼鐵武裝的身軀。
想到這些，吳桐感到一股壓迫感，好像此刻正有一群風(fēng)神翼龍在他頭頂盤旋，讓他不得不忘記對政府的憎恨，老實干活。
壓迫感突然變成了實質(zhì)，他猛然覺得頭暈?zāi)垦＃蝗谎矍耙缓?，吳桐累暈了過去。
再睜開眼時，吳桐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廠房里，外面人們還在忙忙碌碌的干活，只有老人在他身邊。見他醒了，老人有些激動：“你可醒了，走，趕緊干活去，別連累我今天沒飯吃。”
吳桐笑了笑，看著這個老人他覺得有一股親切感，他掏出自己一路吃剩的半塊糧食餅，遞給老人。老人一看，眼睛發(fā)出一道亮光，看四下無人，一把裹入懷里。
“好東西啊，哪來的？”吳桐笑了笑，沒有說話。老人又悄悄抬頭看了看，見沒人注意，快速掐了一小塊送入嘴中。
“我想在工廠找兩個人，您知道怎么做嗎？”老人不舍地咂咂嘴，回味了一會面餅的甘甜醇厚，看向吳桐的目光柔和了很多：“你要找的人在世嗎？在世的話，日曜日全廠大掃除，所有人都在廠區(qū)做衛(wèi)生，可以找找看。去世的話，想辦法去工廠北便門外的墳場，不過這兩天聽說墳場那里鬧鬼，可不敢亂走啊?！?p> “他娘的，你們兩個裝死呢？還不趕緊過來？”湯姆揮動著鞭子，朝兩人大喊，吳桐微笑著，快步跑了過去。
………………………
日曜日到了，按過去的說法，日曜日對應(yīng)的就是禮拜日，這天是廢土上所有工廠的休息日。
說是休息日，奴隸們只是把重勞動換成了打掃衛(wèi)生，看守的士兵們輪換著休息，輪換到工作的士兵大多也會偷個懶，找地方休息。
可即使是這樣，想在上萬人的工廠里找到爸爸媽媽也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吳桐跟在陳作易身邊，一邊清掃著廠區(qū)的垃圾，一邊借機尋找爸爸媽媽。
陳作易是干瘦老人的名字，因為吳桐給他的半塊面餅，他看這孩子越發(fā)順眼，一起干活時總愛和他閑聊。陳作易自己說，他曾經(jīng)還是一個科學(xué)家。
“三十年吧也就，那會兒我是搞計算機的，呵呵。雖然沒做出什么成績，日子過得還是不錯的?，F(xiàn)在世界變啦，不需要我們這種人了?！?p> “小吳，哪天我死了，你可得費費力氣，幫你叔找個好地方埋了。我聽人說大坑近處都快埋滿了，深處有猛獸，最近聽說還鬧鬼。真他娘的，活不好活，死都不好死了?！标愖饕椎吐曔豆局?，像是拜托吳桐，又像是和自己說話。
收起四處張望的眼睛，吳桐試圖安慰陳作易：“您放心吧，就您這身子骨，能干活，吃的比我還多，咱倆誰埋誰還不一定呢?！眳峭┡φf了一個冷笑話，兩人訕笑兩聲，都覺得這笑話不怎么好笑。
“我說小吳，我勸你別找了。廠房這么大，哪里是好找的啊，他們是你什么人，很重要嗎？”陳作易先挑起了話頭。
“叔，我要找的，是我爸爸媽媽?！眳峭┩Ｏ麓驋?，認真地說。
“嘿，呵呵呵，哈哈哈哈?！标愖饕缀鋈恍α恕?p> 吳桐有些不滿，說：“怎么了叔，有什么可笑的嗎？”
“不是不是?！标愖饕走B連擺手，繼續(xù)悶頭掃著地。過了一會兒陳作易開口說道：“我就是突然想，咱們這種人，作為奴隸，在這種地方，還算是人嗎？”
“什么？”吳桐愕然，沒有聽明白他的話。
“在我小時候，動物們也沒有變異，大多是比較溫順的，比如黃牛，會一輩子跟著人在農(nóng)田里干活，從小到大，由生到死。它們在干活時，也會想自己的父母嗎？”陳作易苦笑著說。
吳桐瞬間理解了他的想法，對這個老人產(chǎn)生了深深的同情之心。他不像陳作易，他剛剛來到工廠幾天，不是被困在這方天地的老黃牛，還是一個初生的、自由的野獸，沒有和他一樣的想法。
但吳桐也不由為之傷感，如果找不到爸爸媽媽，只能在這里和奴隸們一起勞動、勞動、勞動，自己有一天也會變成這樣嗎？
“發(fā)飯了！”遠處中央廣場處，一個瘦瘦高高的士兵用擴音器高喊。穿著土灰色制服的人們瞬間朝廣場聚攏過來，無聲的排好了長隊。
吳桐和陳作易也夾在其中，毫無期待的等著今天的午飯。“是辣味劑！”前面?zhèn)鱽黼[隱約約的一句，人群忽然變得興奮了，低聲討論著。
“嘿嘿！辣配方磚，饞死神仙！”一個膀大腰圓的男人從隊伍前走出來，一邊嚷嚷，一邊啃了一大口手中的方磚。
方磚和往常沒什么不同，依舊是三十公分長短，灰乎乎，硬邦邦，但是勝在完整，整塊方磚沒有因為運輸、分發(fā)有什么缺損的地方。
那男人大口咀嚼著，好像在吃世界上最美味的東西，周圍的人也都投來了羨慕的，急不可耐的目光。
感受著這歡樂的氣氛，吳桐也覺得心情好了一些，陳作易也把剛才的憂郁拋到了九霄云外，和吳桐科普著辣味劑的幾大優(yōu)勢。
終于，快排到自己了，前面的大個子把他擋得嚴嚴實實，讓吳桐有點著急。
“下一個！”一道有些尖銳的聲音傳來，讓吳桐內(nèi)心一陣戰(zhàn)栗，周圍的嘈雜聲突然不見了，只有這一道聲音在腦海中反復(fù)回蕩。
這聲音吳桐太熟悉了，在垃圾山，這聲音伴隨著無數(shù)次的辱罵和毆打，也讓他和爺爺如今難以相見，讓自己淪落到了這里。是大華，陰魂不散的家伙。
吳桐無比確認這聲音屬于大華，他本能的感覺到了危險，躲到了陳作易身后。“陳叔，我對辣味劑過敏，肚子好疼。”不等陳作易說話，吳桐扒開人群倉皇逃離。
“這孩子?！标愖饕讚u搖頭。大個子走了，他往前一步走去。眼前的一幕給他嚇壞了：
平時大大咧咧，負責(zé)分飯的士兵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給他發(fā)了一塊方磚。他身邊站著一個可怕的人。
這人身軀胖大，穿著質(zhì)地優(yōu)良的綢緞，但整個臉都被燒焦了，皮膚呈黑色的顆粒，看得人心驚肉跳。
陳作易不敢多看，接過方磚，想趕緊轉(zhuǎn)身離開。那人居然湊了上來，在他身前聞了聞，露出了恐怖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