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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雅王

069 半織云

彌雅王 絮允允 3657 2023-10-13 12:35:51

  圓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

  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風?

  同樣一片天空下,何止千里、萬里……

  暮春三月,江南早是鶯飛草長的季節(jié),漠北卻開始了漫長的風季,天地間除了一片昏黃再無其它顏色,滿是飛鳥不渡的凄涼。

  馬蹄聲漸漸清晰,才看清兩人身著圓領(lǐng)短袍,下著裹腿白褲,頭戴冠纓,幾縷發(fā)辮后垂,身佩彎刀。越往北卻越是寒氣逼人,馬蹄踏上并未消融的雪粒子,咯吱咯吱作響,仿佛冬并未走遠,而是一路向北而行。

  馬兒早已瘦弱不堪,還馱著沉沉的物件,好似隨時能倒地不起,但是馬兒還不能死,緊要關(guān)頭他倆還需要馬尿解渴,無法,兩人只好下馬,無精打采地拖著如注鉛的雙腿在沙地里移行,兩人的腰間各掛了把芨芨草和酸模子,一看就知道被嚼了不下十來遍。他們早就口起膿泡,喉嚨發(fā)腥,雙唇木木的,沒有了一貫的相偎相依。約莫過了兩天,地上的沙漸漸薄了,那尖臉的驟然停住了腳步,瞇眼皺了皺那鷹鉤鼻子,狠狠地吸了一口氣,“聞到了沒?”

  “什么?”胖子木訥著臉問道。

  “青草的味道!”

  胖子頭也不抬,半睜著眼往前瞄了瞄,用肥肥的鼻頭嗅了嗅,“沙的味道!”

  尖臉的一臉鄙視地瞄了他一眼,帶著不容反駁的語氣,“就在前面兩里開外,肯定有一處水草地!快走!”尖臉那人最引以為傲的就是他那只鼻子,能聞到別人聞不到的味道。

  半晌,果然到了一處靠山的原野,他們滿是滄桑、荒蕪的眼里,頓時裝滿了靈動的生機,胖子猛地撲下馬,折了兩根香蒲桿送進嘴里嚼著,往東一望,一汪晶瑩的碧水印入眼簾,水鳥在水面撲騰出亮白的水花,恍如又到了江南。

  可誰都如此確信,這里并不是江南,連呼吸的空氣中都能聞到牛羊馬壯的氣息。只見這是一大片湖泊,遠處湖中還有一個小島,島上有一顆樹,卻并不孤單,因為還有湖中的倒影相伴。湖岸是白茫茫的蘆葦,隱約見一只釣竿從蘆葦叢中伸出來,卻不見人影。

  不遠處山坡上的巖羊窸窸窣窣地來到湖邊喝水,它們爬山的時候膽子特大,可到了湖邊卻小心翼翼,喝水前東張西望,稍一有些動靜咯噔咯噔就跑,羊蹄落處揚起片片金梅花瓣,仿佛只要你停下了,就能聞到花瓣馥郁的香氣。

  兩人這時默契十足,往山坡上套好馬韁,讓馬兒吃草,又取下馬鞍上那青褐色的扁壺到湖邊灌水,倆人像是被烈日烤干曬扁的虱子般,抱著壺咕嚕咕嚕往喉嚨里灌,喉嚨倒像是直頸的壇,蜿蜒吞咽都是多此一舉。

  湖水送入了五臟廟,頓時五臟六腑如久旱逢甘霖,一陣愜意。

  等喝飽了,胖子這才發(fā)現(xiàn)手被野草割傷了正在流血。都說毒蛇出沒之處七步之內(nèi)必有解藥,這割傷他的草周圍也有止血的良藥。他折了兩顆黃蒲果穗,往傷口上一抹,那淡黃色的蒲草灰一遇傷口便凝結(jié)起來,像是為皮膚穿了一件黃衣。抹好之后,他又將果穗揣入懷中,因為果穗中的白綿還可以做火絨。

  這時,隨著幾聲嘎嘎嗚啦啦嚕的聲音,只見有幾只白鷺鷥飛過,在不遠處的湖面水草上停了下來,踮著腳照影,它們渾身雪白,收起翅膀時有些微縮著脖頸,可一點都不影響它的優(yōu)雅,那如白玉般流瀉的羽毛和纖長的腿給人一種靈動靜謐之美。

  胖子環(huán)顧四下無人,低聲問那尖臉的,“哎,你說,那箱子里到底裝的是啥物件?”

  “肯定是寶藏,要不那幾些人寧愿小命不要都要保住它!”尖臉的說著伸出如熊大掌掀了幾捧水,嘩啦嘩啦往臉上拍。

  “嗯!依我看,單是這箱子就是舉世無雙的寶貝!你想想,大火把岑家燒得一干二凈,可它卻沒被燒掉分毫,”胖子抑制不住內(nèi)心的狂喜,忍不住仔細端詳起來,圍著它好好轉(zhuǎn)了幾圈,“想不到我們奉命去打探消息,竟然還能坐享漁翁之利,碰著了如此寶物!哈哈哈!我們這次要是把它獻給太后和圣主,升官發(fā)財指日可待了!”

  那尖臉的看了他一眼,接著又埋頭喝了一大捧,什么也沒說,胖子忽又自顧嘆道,“三年了,在江南的日子雖然也安逸,但一到夏天真是難捱,感覺渾身被水氣裹著,濕漉漉了,黏乎乎的,讓人透不過氣?!?p>  他回頭望了望來時的路,“可我們這一路北上也不容易,大宋的關(guān)口查得緊,害得我們繞道走這荒無人煙的大漠,一路還擔驚受怕,你說單單這缺水都差點要了我們的小命,要是再遇到吐蕃蠻子或彌雅流匪,那就真的見不到契丹美麗的草原了!”

  尖臉的對胖子的絮絮叨叨一臉嫌棄,“你懂什么?這叫大難不死必有后福?!币话櫭碱^,轉(zhuǎn)而又擔心起來,“不過,宋人有句話叫‘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我們倆都認定里面有舉世無雙的寶物,可只是猜想!要是我們呈給太后和圣主,里面卻不是什么寶物......”

  他忽然凝眉不語,抬頭間迎來胖子的目光,“那怎么辦?我們要不要先打開看看!”

  兩人隨即一對眼,即說即做。

  只見那箱中間是朵蓮花,周圍團著五朵云,四周鑲嵌著猩紅、橙黃、果綠、水藍的寶石,尖臉的小心翼翼地扭動著玄關(guān),可箱子仍絲毫縫隙不透,兩人一陣狐疑,翻來覆去仔細察看了個究竟,攏著雙手在箱面輕扣,但都無濟無事。

  胖子正迷惑,突然身體不自覺一緊縮,鼻頭一酸,“啊欠,啊欠,啊欠!”接連三聲噴嚏,所至之處,如雷霆震震,如小雨淅淅。尖臉的被噴得一臉水珠,胖子忙著解釋,“想必是連日來風吹日曬,剛才猛用涼水撲面……”

  尖臉的懶得聽,忽然,他大叫起來,“哈!開了,開了!”

  胖子掩不住地欣喜,眼看箱子露出了一絲縫隙,便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寒絲透將出來,尖臉的一把掀開蓋子,頭不自覺地閃到一邊,只覺一股極致陰冷之氣如利劍般涌將出來,如勁風,讓他躲閃不及,渾身雞皮疙瘩高聳,汗毛豎起,像冰凍到了心頭,但隨即又暖如春風,不禁咒罵道,“什么鬼什子物件?”

  “是、是個娃娃,”胖子伸手一探,驚愕道,“還有氣!”

  “太后此番派我們前來是打探寶藏下落的,這寶物沒撈著卻撈了個人。”尖臉的臉上黑云籠罩,又吩咐胖子,“你找找,看它身上有沒有東西!”

  胖子把那繡著芙蓉花的裹布打開,四下找了一圈,沒有什么值錢的東西,口里嘟囔著,“還是個女娃兒!”說著正要把裹布裹上。

  “慢著!”

  尖臉的布滿老繭的雙手伸了過來,在它的脖子上發(fā)現(xiàn)了一根麻線,吊墜垂到了腦后,拉出來一看,有一個白色的石頭,還有一朵金色的芙蓉花,灼灼生光。

  “頭兒,佩服你,我剛才怎么沒找到?!?p>  “讓你去辦事,太后不氣死才怪!”

  說著把金芙蓉揣到懷里,又往箱中探了探頭,原本就短短的眉毛擰成一團,“這箱中忽冷忽熱…”

  “胖子你還記不記得,上次有個天竺游僧給皇太后治病,用了一種紅得發(fā)黑的花?”

  胖子嘴角一瞥,滿臉不屑,“當然記得,那老頭兒腦子被駱駝給踢過,當時明明是拿了一朵黑色的花,偏給起了個名字叫什么‘宜白’,真是黑白都不分!”說到這里他不禁瞇眼望著蒼穹,“不過醫(yī)術(shù)倒是有一手?!?p>  “重點不是這個,”尖臉的打斷道,“那老和尚說了,那‘宜白’生長在冰封之地,如順遂其根莖找尋,或許能找到‘半織云’,那半織云其實就是萬年前的囊冰,經(jīng)歲生成云狀,往往五朵簇生。若是找到這‘半織云’,起死回生也不難!”

  胖子直聽得瞠目結(jié)舌,“你、你、你是懷疑這箱中之物?”

  他也聽說過,萬年玄冰化為水,能使枯木逢春。據(jù)說如果有一池萬年玄冰化作的水,人身處其中就跟在陸地上一樣,據(jù)說龍王的龍宮就是這樣一個地方。

  “我們在荒漠里行走這么多天,它卻依然冷若冰霜,不是寶物又是什么?哈哈哈!”尖臉一改嚴肅,放聲大笑起來。

  突然,鼻頭一緊,隨著一陣有節(jié)奏的抽搐,他猛一扭頭,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誰聽,“什么味道?”

  “哪來什么味道?”胖子不明所以。

  尖臉的站起來四處張望,“奇怪,像是沉香,不對,檀香,不,丁香……”

  說著又跑開了幾步,四下找了一圈,還是一無所獲,他快步回來,“快走!我懷疑周圍有不干凈的東西!”又回頭看了一眼那嬰孩,胖子已經(jīng)把裹布給它裹上了,他端詳了一陣,“把那裹布也帶上!看著那上面的圖案好生奇怪,說不定有什么玄機!”

  “哦!”胖子抱起那嬰孩就跟了上去。

  “我讓你拿裹布,你拿人干嘛?”

  胖子一緊張就結(jié)結(jié)巴巴,“那、那它怎么辦?”

  “它是宋人,當然不能帶回大遼!”

  “那、把它留下?就這么光著留在這里,還不被野狼禿鷹當做肉團吃了?”

  “什么留下?它得死!”

  尖臉的說著拔刀出鞘,胖子忙央求道,“就一個狗屁不懂的娃娃,我們留下它讓它自生自滅好了!”

  突然,隨著一陣咝咝咝的聲響,從草叢中竄出東西來,卻是一條烏黑的水蛇,逶迤著向不遠處的湖泊爬去,完全不把他倆的存在當回事。胖子嚇得不輕,癱軟在地,尖臉的狠狠瞪了他一眼,“滾!”

  胖子緩過神來,七手八腳地忙亂,一只手抱著那寶箱往山坡上跛腳走去,一只手貼在心口,嘴唇顫抖著念著,“佛主慈悲,佛主法力無邊……”

  尖臉剛要揮刀,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清揚的笛聲,尖臉的臉頰一顫,心想那人終于顯身了,他抓起刀循聲而去,等他拔開一人多高的重重葦草,看見一個小男孩像打禪一樣坐定在一顆大巖石上,他沐浴著夕陽,雙手托著一支紅木笛,唇角微微上揚,他也好像感受到陌生的氣息,見到尖臉人后口中的笛聲也戛然而止。

  越靠近,他就越確信剛才聞到的那股奇怪的味道就來自于這個男孩,“你是誰?在玩什么鬼把戲?”

  就只差把刀駕到他脖子上了,可又好像有什么力量讓他不敢過于靠近。

  那顆大巖石周圍開滿了白色、藍色的小花,襯得男孩的如午后白色的陽光一樣靜謐,“唵嘛呢叭咪吽,我在召喚空行母!”

  盈盈晚霞灑下了片片鯉紅,流光悉數(shù)披在遠枝,渲在鳥兒油滑的羽翼間,染在小男孩如墨的發(fā)絲上。

  “空行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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