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避難所休整一夜后，除負傷較重的，其他人體力都恢復了七八成，傷口也無大礙。這得感謝裴虎的未雨綢繆，多年經營避難所，使得這里備有各種草藥和干凈的布可以用來包扎，還有水與食物，更重要的是在這里可以補充彈藥，只是跟隨樊宇多年的鋼矛已經丟在了戰(zhàn)場。
裴虎在第二天早晨醒來，可他的傷不是幾天就可以養(yǎng)好的，只能勉強地開口說話。他把老疤叫過來，讓他清點裝備并查看目前有多少人可以投入戰(zhàn)斗，裴靈沒有按照約定來避難所，這讓裴虎心急如焚，而且他一直惦記著鎮(zhèn)上現在如何了。
跟著裴虎跑到這里的一共有16個人，董掌柜帶出來7個，除董掌柜和重傷者，真正有戰(zhàn)斗力的不過15人。這些人無論如何都無法重新奪回裴家鎮(zhèn)。因為董掌柜昨天已經說的很清楚，去偷襲裴家鎮(zhèn)的秦家民兵至少有七八十人，山里圍剿裴虎的部隊現在也應該回到裴家鎮(zhèn)。大家都有些絕望地看著裴虎，不知所措！心里都明白，裴家鎮(zhèn)實際上已經無法奪回，鎮(zhèn)上的大部分精銳民兵都死在昨日的血色黃昏里。
一陣急促的干咳聲，裴虎的傷口也咳地有些崩開，血從包扎的布里面滲出，董掌柜立刻過去用針在他身上的幾處穴道扎進去，并勸說裴虎不要激動，這樣對目前的形勢沒有絲毫幫助。樊宇蹲在裴虎身旁，對他說道：“大伯，我自己回去吧，我們這些人就算都回去也沒有什么作用，還容易曝露目標，我去探明情況就趕回來，在這山里，我有信心不被抓住?！?p> “不，你可能是樊家僅剩的一個了，我不能讓你冒險，如果有個閃失，你們樊家就絕戶了。讓老疤他們組織幾個人回去看看吧?！迸峄⒖粗钫f道。
樊宇堅持自己的想法，必須要回去。裴虎沒有太多的體力和他爭辯下去，慢慢閉上眼睛說道：“昨天我從秦桓那里得到了關于菲兒的消息，也許算是消息吧。老董，給我喝口水?！?p> 樊宇聽見有菲兒的消息，眼睛里立刻透出光彩來，他拿過水壺，慢慢地喂裴虎喝了幾口。裴虎緩過來一些力氣，對樊宇悠悠地說道：“襲擊你們的紅匪是秦桓派去的，這都是他的計劃，你的妹妹菲兒應該沒有死，被他們賣給了人販子，好像有什么地方在大量買小姑娘，人販子只是中間倒賣而已，最后賣到那里，秦桓沒說，或許是東邊的城市。只有那邊才有可能出大價錢買人，像我們這種小鎮(zhèn)子，甚至對于秦家堡，付出這么大的代價買小姑娘都是奢侈的，秦桓在昨天那種場合，沒必要騙我。所以，樊宇你要活下去，只要活著就有希望?！?p> 在裴虎身邊的一個民兵隊長插話道：“沒錯，我昨天在場，聽的清楚。秦桓說紅匪劫持菲兒后，應該是賣掉了，他們需要換物資。菲兒還活著，花了大價錢換來的小姑娘，怎么會讓她死呢，肯定是倒賣到了什么地方?！?p> 樊宇聽說菲兒還活著，頓時振奮起來，只要活著總會有一天能找到的，他對裴虎說道：“大伯，謝謝你告訴我菲兒的消息，我一定會活下去，一定會找到菲兒。還有裴靈妹妹，我也會找到她。你就讓我回鎮(zhèn)子上看看，也許可以找到裴靈，如果她被抓住，現在應該還在鎮(zhèn)上。”
李雷聽著樊宇要回去找裴靈，也湊過來說道：“你們要回去，我必須跟著。誰也別想攔著我?！?p> 裴虎知道攔不住這兩個少年，自己也實在沒有精力去阻止，他的傷口還是火辣辣地疼，自己隨時都可能再昏厥過去，他最后只是指指剛才說話的民兵隊長，對樊宇說道：“如果你們下定決心回去，帶上他！他叫金雷，對這一片山林非常熟悉，曾經是這附近的獵戶，論身手在鎮(zhèn)上也是少有對手了，他跟著你們，我。。。。我放心。。。”
金雷對裴虎說：“老大，我不能離開你，如果我走了，你身邊誰來照應，如果秦家人和紅匪摸過來，你們就危險了?！?p> “不用，你去吧，我實在放心不下他們。這個地方隱蔽的很，沒有十天半個月，不可能找到的。你和老疤都去，如果裴靈在鎮(zhèn)上，就拜托你幫我把她救出來，以后有機會，我們裴家一定報答你這份恩情?！迸峄⒗〗鹄椎氖终f道。
金雷噗通跪在裴虎的面前，哭著說道：“老大，不要說救你的女兒，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可以隨時給你的，當年要不是你收留，我早死在山里了，跟著你的這些年，我已經夠本了。你就放心吧，只要靈兒那丫頭在鎮(zhèn)上，我必拼了命也會救她出來?！?p> 裴虎已經沒有力氣在說下去，緊閉雙眼躺在榻上輕輕地揮了揮手，不再說話。董掌柜看著裴虎對大家說道：“他的傷很重，不要再讓他說話了，你們自己安排吧。需要什么，都在那邊角落堆著，自己去找吧，一切小心！要活著回來?！?p> 大家不再問裴虎，讓他安靜地休息，這位亂世強人不止肉體上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心理上受到的打擊更是毀滅性的，他為之付出全部心血的鎮(zhèn)子已經淪陷，最心愛的獨女也不知下落。可想而知，裴虎目前正在承受著什么樣的煎熬。
最后大家圍在一起商定，四個人組成偵察小隊摸回鎮(zhèn)上，隊員包括樊宇，李雷，老疤和金雷。名義上的隊長是金雷，因為他對這片山林最為熟悉，也是山林戰(zhàn)斗經驗最豐富的隊長。各自收集彈藥與弩箭，準備了一天的口糧和水后，一行四人從避難所里出來，小心翼翼地把洞口重新遮掩好。由金雷領著向鎮(zhèn)上的方向出發(fā)。
按照之前的計劃，四人一直保持著戰(zhàn)斗隊形，間隔十米前進。互相以哨聲溝通，盡量避免直接對話。因為不確定是不是有敵人在附近搜索他們的避難所位置，如果發(fā)現敵人已經摸到了避難所附近，他們必須要干掉這些敵人，以免讓避難所里的人處于危險之中。這四人都有山里打獵的經歷，對林子里的任何風吹草動都非常敏感，稍有異動馬上就會警覺并打出哨子提醒其他人。
四人往東南方向走了一小時，金雷首先打了哨子，是發(fā)現敵人的信號。幾人立刻隱蔽起來，各自拿出弓弩，掛上箭并看著金雷。這名戰(zhàn)斗經驗豐富的民兵隊長，分別向他們打出幾種手勢，指明了來人的方向，大概的人數和距離。并表示等他先動手后再出擊。
幾分鐘后，東南方走過來一隊人，大概有十幾個人，看樣子應該是紅匪，并不是秦家人的民兵。金雷舉手握拳向下方拉了幾次，這是要等他們走近一些再動手的命令。幾人都屏住呼吸，等待著出擊。
“媽的，秦家人真是把我們當炮灰，這裴家鎮(zhèn)能打下來，還不是我們這幫弟兄損失最慘，最后裴家鎮(zhèn)里什么樣都不知道呢，就把我們派出來搜山。這么大的山林，到哪里去找裴家的那些喪家之犬。干他娘的！”這隊人中的一個高大漢子罵道。
“誰讓我們是后娘養(yǎng)的，你就別罵娘了，有本事你去找秦桓抱怨去？找那個囂張跋扈的邱明軍說去?看他們不扒了你的皮，人家拳頭硬，這就是實力！我們的總瓢把子見到他們都要低三下四，別說我們了?！绷硗庖粋€人回道。
“行了行了，我們把這片搜索一遍，然后回去交差！找不到也不能怪我們，他們昨天那么多人還讓裴虎跑了，更別說就我們幾個。今天各個方向都派出隊伍，看誰能中大獎吧。晚上回去，咱們看看能不能找?guī)讉€娘們快活快活?！鳖I頭的那人說道。
“他媽的，今天早上秦桓就帶著裴家鎮(zhèn)上所有二十歲以下的小姑娘走了，還把大部分物資都帶走，鎮(zhèn)子里還有個屁，就剩下老娘們，好看一些的還得先由著秦家人挑，然后才給我們?！?p> “老娘們也有老娘們的好，有就不錯了，總比在山里鉆山洞好多了吧？”
這一行人邊聊著天，邊在山里搜索著。不多時就走到離樊宇他們幾米遠的地方，金雷看準機會探身一箭射出，正中那個高大漢子的咽喉，吭都沒吭出一身倒地死去。隨著金雷開始發(fā)動攻擊，其他人都立刻射出弩箭，嗖~嗖~嗖，又有三人應聲倒地。這股紅匪看著四名同伴幾乎在同時斃命，一時怔在當場，還沒來得及找到襲擊自己的人，又是四支弩箭射來，又是四人倒斃。剩下的幾人慌亂起來，胡亂開了幾槍后，回頭便跑！因為他們不知道林子里有多少人在埋伏，看幾秒鐘就死了八個，那林子的人起碼有二三十個，那里還敢留下來反擊。
金雷如脫韁野馬一般竄出，在山林中追擊敵人即快又猛，他很快就追上跑在最后的一個人，干凈利落的一刀斬下，那人頭像一段被砍斷的木頭，咕嚕嚕地滾落到草地上，沒了頭顱的身子還沒反應過來了，居然還向前跑了兩步才直挺挺地向前倒下。金雷一個健步前沖又追上一個，又一刀劈倒一個。前面還剩下的幾名紅匪，回頭看見被追上，抽刀撲向金雷拼命。三四人圍著金雷廝殺在一處。
樊宇老疤等人此時也趕了過來，這四人對著僅剩的四個紅匪，切瓜砍菜一般瞬間砍死三人，只留下一個活口。那人早已嚇得尿了褲子，跪在地上，頭如搗蒜的棒槌，砰~砰~砰，磕頭磕得極響。老疤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問道：“你們還有多少人在這附近？”
“還一隊人在這個方向，大概離這有半里地。各位大哥，我只是跑腿的，都是為了口飯吃。別殺我！”
“吹哨子，讓他們過來！敢?；?，我立刻剁了你?！崩习虆柹?。
“好好，我馬上就吹哨子，別殺我！我干什么都行?！惫蛟诘厣系募t匪哀求道。
金雷打個伏擊的手勢，各自找隱蔽的大樹，老疤像提著一只小雞一樣，把這個紅匪提到一顆大樹后，讓他開始吹哨子。
一聲長長哨聲在山里傳播開去，不遠處的一片林子里也傳回來一陣哨音。十分鐘后，林子里又走出來一支十幾人的隊伍，老疤用刀背拍了拍手里紅匪的腦袋，讓他喊話。
“過來哦，我們發(fā)現了裴虎那幫子的蹤跡，快點！他們已經追上去了，我在這里等你們呢?！?p> “呦，你們中大獎了嘛！這都讓你們找到了，這功勞得分給我們一份。”
這支隊伍走到近前，問樹后的紅匪：“你躲那里干嘛？人呢？那個方向？”
李雷先喊道：“找小爺嗎？你奶奶個腿的，你爺爺在這呢！”
這些紅匪聽著聲音，剛轉頭去看，砰的一聲悶雷般的槍響，李雷手里的散彈槍噴出一團火花，槍管里的鉛彈迸發(fā)而出，由于離著只有幾米遠，正是散彈槍威力最大的距離，頓時幾名紅匪被擊中倒下，其他紅匪舉槍便要還擊，李雷側身重新躲回大樹后面，一排子彈打在樹干上，紅匪怒罵著，向李雷躲避的那顆樹沖去。
此時從另外幾個方向有幾支弩箭射出，接著幾人被當場射殺。和先前如出一轍，幾個方向同時攻擊，將伏擊圈里的這些敵人打得暈頭轉向，沒過多久新來的這些紅匪大部分都被當場擊殺，只有少數幾個受了重傷躺在地上身體扭曲慘嚎著。
金雷手持砍刀，很冷酷地將受傷倒下的幾個紅匪盡數砍殺。大家也沒有覺得這很殘忍無情，因為就在昨天，裴家鎮(zhèn)上的一百多名民兵，被這些人永遠留在了山林里，成了孤魂野鬼，他們又何曾有過憐憫？
老疤正不知道怎么處理那個“有功”的紅匪，畢竟是他把敵人引到伏擊圈里。金雷走過來，沒有說一句話，一刀從后背直透前胸，結果了最后的紅匪。老疤一怔說道：“我說大金，你動手前能不能說聲，嚇我一跳，再說我開始答應。。。?！?p> “你答應的，我沒有！人是我殺的，所以不算你失言！”金雷說完，將手中的刀猛甩幾下，然后又在那紅匪尸體的衣服上擦了幾下，才把刀重新插入腰間的刀鞘。
四人以最快的速度打掃戰(zhàn)場，各自從中補充彈藥。樊宇撿了一支散彈槍背在后面，可惜沒有秦家民兵少量裝備的那種自動步槍，老疤有些悻悻地罵道：“這幫窮鬼炮灰，只有這么幾支破爛老爺槍，也不怕炸膛！想不明白，秦桓根本不把他們當人看，還甘心給他賣命，活該死在這里?！?p> 金雷擺擺手說道：“這附近應該安全了，我們可以放心繼續(xù)前進！在山里面，槍不一定有我手里的弩好用，近身格斗更比不上我手里的刀。我們出發(fā)吧！”
幾人繼續(xù)以互相間隔十米的距離在山林中向裴家鎮(zhèn)方向前進，金雷的位置是最突前的位置，負責預警！樊宇慢慢靠近老疤一些，小聲問道：“老疤叔，這個金雷身手好厲害，只是不怎么說話。之前我住在鎮(zhèn)里，怎么也沒聽說過他的事？”
老疤從懷里掏出肉干，撕了一些分跟樊宇，又將剩下的一股腦全塞進嘴里，邊嚼邊回道：“你來鎮(zhèn)上沒多久，不知道也正常！他雖說是隊長，可不經常在鎮(zhèn)子里。多年的習慣，他還是喜歡在山里打獵。只要裴老大允許，他經常會在山里幾天不回來哩！”
樊宇怔了怔，繼續(xù)問道：“真是怪人，他家人呢？不在鎮(zhèn)子嗎？”
老疤嘆氣說道：“都死光了，大概是七八年前的事，他是山里的獵戶，帶著老婆和兩個孩子在這片山里討生活，也時常來鎮(zhèn)上換物資。這金雷厲害的很呢，總能帶來猛獸的獸皮，一家人在獵戶里算是過的很好，裴老大也很敬重他，盡量滿足他家的生活需求。”
“后來呢？”樊宇繼續(xù)小聲問道。
“聽說是被從西邊來的幾家獵戶偷襲了，你知道我們這片獵場中競爭很激烈，你們老樊家也和其它獵戶火拼過吧？你的四叔不就是。。?！崩习陶f著，眉頭緊了緊。
樊宇想起四叔，心里一陣難過，沒再說話。
“西邊那幾個獵戶也真是夠狠的，不止搶走了金雷家的所有獸皮，草藥和肉干糧食。還奸殺了他的媳婦，將兩孩子也都摔死了，哎！也是苦命的人！這他媽的世道。”老疤繼續(xù)說著，并把聲音壓得極低，唯恐前面的金雷聽到，勾起他的痛苦回憶。
“什么？？？趁著金雷不在駐地嗎？”樊宇有些吃驚地問道。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當時金雷不在。他回來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只是發(fā)瘋一樣按著那些獵戶的蹤跡追擊，一直追到鎮(zhèn)子附近，那幫畜生應該是想用搶來的東西來鎮(zhèn)上換東西。金雷追上的時候，正好趕上裴虎帶著人在四處巡邏?？粗鹄啄每车杜c這些人廝殺在一處，上去問清楚了緣由，本來要帶著人上去一起幫他報仇，可金雷吼著不讓裴虎插手，他要親手殺光這些人?！崩习陶f到這里，不由地露出敬佩的神情。
樊宇繼續(xù)問道“有幾個人？”
老疤將嘴里的肉干咽進肚里后，又用手在嘴上抹了一把說道：“聽說有四個人，金雷一人把他們全殺了，不僅殺了，還把四人的腦袋全部砍下來，栓在一起背著，往山里走去。應該是想回他的駐地?？伤采碇袔椎?，沒走多遠就倒地昏過去了！后來是裴老大，帶人把他抬回鎮(zhèn)子里搶救，又將他家人尸體背回鎮(zhèn)子里埋了。從此金雷就留下了下來?！?p> 樊宇聽完金雷的故事，由衷地佩服他，自己親人的遭遇讓樊宇又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他能體會金雷當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苦。這無序的滅世里，不知道還有多少個樊宇與金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