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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弈

第一章 前塵往事(三)

美人弈 余生不復見 2152 2021-01-05 12:47:14

  我至今都不知道當時如何想的,只是拖著傷體連夜搶了快馬,從瀛洲城直奔飛凰山莊,整整十天十夜,巔出了一路的血,累死的馬換了一匹又一匹,終于在二人成親當日趕到張燈結彩的飛凰山莊。

  想是我一身騰騰殺氣實在駭人,與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的墨府格格不入。山門大開廣迎八方賓客的飛鳳山莊,守門的侍衛(wèi)如何都不肯放我進去,我只得拔出天女劍,殺出一條血路闖進去。實實在在挨了墨家好幾著刀劍。

  那日我穿了一身火焰般的紅衣,肖著師父的樣子滿身血傷立在鳳儀廳,當著滿堂賓客的面,拿劍直戳戳指著二人,大笑著道:“師父最得意的二位弟子定親了,她老人家卻喝不上一杯喜酒,真乃憾事”。

  趁二人尚未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我搶在二人惺惺作態(tài)之前,決然同他們斬發(fā)斷情,割袍斷義。

  想來他們定是認定我死透喂了魚蝦,碧穹手中金盞落地,瓊漿玉液灑了一地,墨涼拿起的金樽亦跟著落地,涼薄的眸子變得血紅。

  滿座賓客嘩然。我說了這話,便是亮明了自己蓬萊天女的身份。堂下一群沽名釣譽之徒,豈肯放過這個手刃慕影沙余孽揚名江湖的機會,片刻寂靜后一個個發(fā)了瘋一般提刀弄劍殺來,一步步將我逼上了鬼愁淵。

  我回頭看著驚魂未定的墨涼碧穹,笑著問墨涼,師兄,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

  墨涼攥緊了拳頭,咬唇不答。

  他輕薄的唇被咬的發(fā)紫,眉宇間千山萬水滄海桑田。

  師父說的沒錯,薄唇的男子果然薄情。

  碧穹將墨涼護在身后,拔出幻情劍相向,直勾勾盯著我,恨聲道:“云宿,師父和師兄,你分明早就做了選擇,何必再出現在這里為難我們,又何必多此一問?!?p>  她說得太激動,虛弱的臉漲得潮紅,噗得噴出一口鮮血,捂著胸口粗粗的喘著氣。

  墨涼慘白著臉慌張去扶。

  看來,當日她和墨涼跌入火海,外傷未愈,內傷不淺。

  這是報應。背叛蓬萊的報應。

  我望著瀜瀜暖陽拼命回想。

  蓬萊往事浮光掠影,墨涼與我之間的這場風月,碧穹與我曾經的姐妹情深,我們和整個蓬萊的愛恨糾葛,究竟孰是孰非又是誰負了誰,實在是一個圣賢無解的難題。

  如果確定要怪些什么,那便是命。命中注定,造化弄人。師父,我,墨涼,碧穹,都身在其中又無能為力。

  身后劍風呼嘯而來,墨涼的君子劍穿胸而過。

  若這是命,這般了結,也好。

  我低頭著胸口汩汩的血窟窿,看著墨涼嫣然一笑,閉上雙眼,在下墜間昏昏然失去意識。

  …

  世人談起鬼愁淵,只知其絕壁萬仞,下臨寒潭,卻不知萬仞絕壁間藏著一個冥月洞,里面有一條甬道直通淵底。

  想來我命硬,又大任未了,閻王爺不忍心收我,特許我僥幸吊著最后一口氣落入靈潭。萬藥淬煉的百毒不侵之體,使我幸免于淪為魚餌,和一大片翻著白肚皮的寶相魚在水面上足足漂了兩日,迷迷糊糊中遇上乍然光臨的一老一少。

  老的只顧著勸少的回運城見時日無多的父親一面,說縱然你姓了白,骨子里流的也是陸家的血,這是命,你躲不了。

  少的好賴不從,指著生死不明的我說,老怪物,既然你要跟我談命,那我們就賭命。潭里那蓬萊天宿遇上你也是她的命,你若能救得活她,我就信了命,應你走運城一遭。

  既然他知道我是蓬萊天宿,想是聽多了我的故事,沒道理不知我重傷之下轟轟烈烈大鬧飛凰山莊,胸口穿劍跌落懸崖又在這里泡了兩日,生的希望頗為渺茫。

  可見一心一意只想讓老的死了那條心。

  不知為何老的卻當了真,撈起我上了冥月洞,要死要活折騰了我整整一年,好容易等我有了生氣,少的又言救人救到底送佛得到西。

  老的問如何才算救得徹底。

  少的那一個道,她頂著這么一張世人不容的臉,出去早晚也是一死。

  老的便又依著他的畫給我徹徹底底改頭換面。

  我因禍得福,他老人家卻精元耗損立地閉關。

  而少的這一個,雖說救我并非彼初衷,但三年下來吃喝拉撒用藥調養(yǎng)從無怠慢,堂堂七尺男兒降身至這般田地,實乃恩重丘山螻蛄難償。

  后來我在閑談中得知,老的是司馬流觴,運城高人。少的叫白逸塵,是劍城少主。

  我在瀛洲城時便對其放蕩不羈的“威名”略有耳聞,說他千難萬險趕去蓬萊,就點了個虛卯,在潑天火海前唏噓了半日,說了些“暴殄天物”、“與魔教何異”之類的瘋話,便帶著一眾手下浩浩蕩蕩游山玩水去了。莫說殺敵,就連一日都未曾停留。

  雖然是個異類,但也確然不算我的敵人。

  算起來,我在冥月洞前前后后同白逸塵朝夕相處了一千多個日月。

  第一年昏迷不醒一絲不掛扎滿銀針泡在藥湯里,吃喝拉撒全靠白逸塵操持。

  第二年虛弱不堪又換了臉裹成個粽子,止留一個喝湯吃藥的小孔。

  第三年能言語可下地,才算真正有了交流。

  一句話,恩情雖大但交情不深。

  可白逸塵這人著實迂腐,自詡謙謙君子名門正派,深陷男女有別非禮勿視的囹圄,認定將我看了個精光就需負責終身,一直以我的未婚夫君自居,一口一個宿宿還膩歪上了癮,死乞白賴強迫我叫他逸塵來回應。

  我這人素來恩怨分明,又不喜歡欠人人情,照理說他救我一命我合該還他一命,可我這新來的命實在不易,又大任于斯,委實償他不得。

  男歡女愛之事,我大約有些遲鈍,但縱使如此,依舊后知后覺從白逸塵綿綿脈脈的眼神、無微不至的關懷中看出了幾分真真切切的情誼。

  我想起蓬萊的尸山火海,想起墨涼穿胸刺骨的君子劍,怕不想再度被這鏡花水月的情情愛愛所累,誤了復仇大業(yè),便想著盡早與他做個清算。

  話本子上常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他救了我,橫豎又心悅于我,我堂堂蓬萊天女清清白白的身子同他歡好一場,不知能否完全結了這一廂恩情,但至少也算有個交代。

  如此說來,后來他在城隍廟找到我,我一不小心便想到了以身相許上,冥冥之中還自有這一層關系,可見并不算十分離譜。

  大恩身償,兩不相欠。

  不知是我媚術不夠精湛,還是他定力著實夠強,我使盡渾身解數他都不解風情。哪怕被撩撥得面赤耳紅身體僵硬,都只是輕輕的抱著我,喃喃說:“宿宿,你若真要報答,那便情償。我?guī)氵h離江湖的愛恨情仇,到漠北牧馬放羊,恣意余生?!?p>  我甚是惆悵。情如風雪無常,卻是一動即殤。師父一生毀在情上,我也因為著感情用事九死一生,情之一字,著實誤人不淺。是故自那日從鬼愁淵跳下,我便決意自斬自絕。

  更何況師父死不瞑目,蓬萊白骨成山,血敵一個個風生水起,我豈能貪戀兒女情長自安一方。

  我遂生潰逃之意,報恩一事只能日后另作打算。

  某日午間白逸塵外出打獵,我慵懶的倚在洞口石椅上漫不經心曬著太陽,百無聊賴的數著山澗里一兩只烏鴉和山鷹掠過。

  漫不經心間目光回到山洞,瞥見地上幾顆石子擺放的頗為詭異。我愈看愈覺蹊蹺,忽然腦中靈光一閃,心中大喜,順藤摸瓜找到了機關所在,破了機關找到一條曲折的甬道,順甬道溜到了飛凰山莊山腳。

  沒走幾步,便覺頸部狠狠一記悶棍,醒來時便記憶全失流落在運城街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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