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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弈

第六章 美人云宿

美人弈 余生不復(fù)見 1759 2021-01-05 13:19:54

  我循聲轉(zhuǎn)身。

  花魁明燭風姿綽約的走出畫舫,福一福身子,和走進去的陸荊白逸塵錯身而過。

  “秋來天涼,我看姑娘穿著實在單薄,明燭這里有些衣物細軟,姑娘若不嫌棄,可隨我去取。”她丹唇輕啟,巧笑倩然,還未等我作答就依依然轉(zhuǎn)身進了畫舫。

  好似料定我會跟上一般。

  我這才想起正事。道謝后隨她進了長相思畫舫,上了閣樓進了香閨。

  運城乞丐不少,流民亦多,明竺理當對凍死街頭這事早就見怪不怪,這突如其來的好心,讓我不由多想。之前我一直揣測,今日種種是某人想送我來見陸荊其人,如今看來,或許還漏了明燭。

  入門見墻上一副不知出處的美人臥雪圖,畫中美人白衣勝雪,慵懶的側(cè)臥在雪中江心亭的白玉榻上,冰肌玉骨,綠發(fā)如瀑,體態(tài)妖嬈。雖背向而臥不見其面,卻隱隱透出幾分傾城之意來。

  或是我穿著單薄,又或是畫中雪氣太濃。我望著那畫,頓覺周身起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畫下的烏檀木桌案上,放著一個微型青銅圓耳香爐,里面燃著一支冷香;羊脂玉瓶插著幾支楊柳,冰紋龍眼的端硯上搭著一支紫毫筆、一支松煙,半攤著一幅蔡體臨摹的劉長卿的《逢雪宿芙蓉山主人》

  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

  柴門聞犬吠,風雪夜歸人。

  西側(cè)是一張精雕細琢的黃花梨架子床,冰藍色的帷帳半撩,用銀色的月牙勾束著,鋪陳素雅。

  東側(cè)置有一張黃花梨五屏式鏡臺,前置一偌大的梨花鏡。

  屋內(nèi)陳設(shè),低調(diào)素雅,卻極盡奢華。南墻上還有一扇窗,溧水的風景,遠處的龍骨山都盡收眼底,美不勝收。

  “姑娘好品味!”“我嘆道,“只是眼下秋氣正濃,姑娘這里怎就冰天雪地了?!?p>  明竺略顯詫異的望了我一眼,邀我入座,端著一盤五顏六色花樣精致的水晶點心送到我面前,柔聲道,“雕蟲小技,附庸風雅罷了,難得入了姑娘的眼?!?p>  我接過點心拿起杏黃色梅花樣的嘗了一口,入口清甜,齒頰留香。

  于是又囫圇吃了幾塊,扎扎實實喂飽了腹君,又問明燭討了一杯水喝。

  她就一直溫順的微微笑著看著我,無一絲哂笑之色。

  我試探道,“姑娘引我至此,當真只是為衣物之事?”

  明竺道:“明竺只奉命替姑娘換洗打扮,其余一概不知?!?p>  在我意料之中而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試探道:“明燭姑娘,我們可是舊識?”

  她眼中的詫異更濃了,難以置信的打量我一陣子,又垂著美眸沉思片刻,睜圓杏眼輕聲問道:“姑娘可是忘了?”

  我訕訕一笑。同一句話,半天內(nèi)顯然已聽了兩次。

  “那姑娘為何自稱云宿?”

  我驚道:“我只是覺得此名順耳順口,便隨口一說。莫非我真叫云宿?”

  大抵太激動,我齒縫間噴出幾粒殘渣,尷尬的正緊,又不合時宜的打了個飽嗝。

  “或許真是忘了?!彼?。“姑娘若是記著,儀態(tài)萬不會如此。”

  我一頭霧水。

  “忘了且先逍遙著,莫再糾結(jié),該想起的時候,姑娘總會想起?!彼劾锞谷挥幸唤z羨慕。

  之后任我再怎么追問,她都閉口不談相識之事,帶我去了轉(zhuǎn)角的浴室,拿出一套米色銀邊的素服叮囑我浴后換上。

  “主子吩咐我在浴湯里加了些藥,姑娘以后,都不必以叫花子形象示人了?!?p>  不等我問主子是誰,不當叫花子我日后又如何求生,明燭已然飄然下樓去見陸白二人。

  溫熱的湯水洗凈我滿身的污垢,竟還洗下一張暗黃且略顯粗糙又輕薄無比的人皮,和紅色花瓣一起輕輕漂浮在浴湯上,像一鍋加了枸杞的蛋花醪糟湯。

  我撩起水洗滌著自己的臉和肌膚,一寸一處都如凝脂般滑膩。

  這絕非真正的乞丐該有的樣子,倒像是自小嬌身冠養(yǎng)的名門小姐。

  仔細想想,明竺除了對我的身世閉口不談,其余亦算恭敬溫順,確然是認識我的。而種種所指,我失憶前身份絕不一般。

  那么,我是誰?因何失憶?一再算計我的又是誰?

  明竺口中的主子是誰?因何幫我?可會害我?

  我頭暈惡心。也罷,且不想了,有機會或許可以問問白逸塵。

  人皮面具慢慢藥湯里化得無影無蹤。或許正如明竺所言,該我知道時,這一切的答案都會像這張人皮面具一樣,自然會慢慢揭開。

  穿上幽香松軟的衣服,我一掃之前的黯霾,自覺神清氣爽,心情也明媚了許多。

  作為女子,盛裝以后,我也不能免俗的惦念起自己此時的容貌來,便回到明燭香閨,端端的立在梨花鏡前。鏡中人楊柳細腰,芙蓉新面,眉目如畫,三分嫵媚,三分艷麗,三分爛漫,顧盼生輝,陌生而莫名熟悉。

  兩年來疲于奔命,我竟頭一次知道自己可以長這副模樣。所以一時不敢相信——這確確然是兩年來狼狽不堪的自己,確確然是不久前還蓬頭垢面破衣爛衫的自己。

  感慨一陣后,由于實在不知如何擺弄發(fā)式,我用妝奩上的一根銀色絲帶將頭發(fā)簡單的從后背松散的挽住,憑感覺打了一個蝴蝶結(jié),然后將桌上剩余的水晶點心悉數(shù)揣盡懷里。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大約今后,運城不再有丐女無名,只有美人云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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