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fēng)了,樹影幢幢。
阮佩佩看著窗外的流光溢彩,坐在副駕駛,并沒覺得溫暖多少。
音響里放著她和安陽最愛聽的麥姐版本的《Se?orita》,以前一起聽的時候覺得性感無比,今天聽起來卻有股淡淡的憂傷感。
所以我們曾經(jīng)一起去過的地方,聽過的歌,看過的電影,再經(jīng)歷時,都會變味吧。
為什么還沒分開我就開始想念?為什么事已至此我還心存僥幸?為什么我才是不想放手的那一個?
安陽看向阮佩佩的側(cè)臉,沒來由地心痛了起來。
非得走到這一步嗎?情感在叫囂。
是的!理智在堅持。
在這場勢均力敵的左右拉鋸中,身為原則的紅絲線端坐中間,不發(fā)一言。
就算可以推倒一切重新開始,誰能保證對方心里不存有芥蒂?有些罪名一旦成立,只會像一根刺,扎入雙方的皮膚里,時不時地,隱隱作痛。
分開對誰都好吧。
嗯。我這么做是對的。
不管工作中多么殺伐果斷,生活中如何獨立堅決,遇到阮佩佩,安陽覺得自己像個猶豫不決的劊子手,握著高懸的刀,遲遲不肯下落。
唯一讓安陽感到意外的,是她聽到這個消息時,有驚訝,有傷心,有落寞,獨獨沒有生氣。
仿佛提前看過劇本一樣,又或者仿佛早就做好了她起身離開的準(zhǔn)備。
就這樣吧。
如果這是一張人生的答卷,那我,也不想改了。
任兩人內(nèi)心百轉(zhuǎn)千回,路總是要走完的。
安陽把阮佩佩和行李帶回家,卻沒有要進屋的意思。
“你睡床吧,我睡沙發(fā)。你先休息吧,我去‘而空’坐一會。”
連一時半刻都不想和我再待下去了嗎?阮佩佩站在門里,看著門外頭也不回的安陽。
門緩緩關(guān)上,硬生生地劈開了兩個世界。
阮佩佩在黑暗中佇立,時間穿身而過,打著轉(zhuǎn)地向門外呼嘯。
依稀能聽見電梯門關(guān)閉的聲響,然后世界安靜得像從未誕生。
阮佩佩跌坐在地上,失聲痛哭。
安陽扶著電梯里的扶手,覺得雙腿有些發(fā)軟,還好有人上來,不然她真怕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顛顛撞撞地奔向“而空”,善于察言觀色的黑子一改往日插科打諢的面貌,極其沉默地將安陽帶到了專屬位置,端上一杯威士忌,轉(zhuǎn)身準(zhǔn)備去找柳老板。
“黑子?!?p> “安姐姐,有什么吩咐~”
“把瓶拿來?!?p> “?。堪?,好的,稍等,安姐姐。”
黑子并不急于把酒瓶拿過去,而是上了不對外開放的二樓,這一層是柳老板的房間,就連親信如黑子也只去過其中的一間。
“咚,咚,咚?!?p> 敲門聲恰到好處的清脆不突兀。
“進?!?p> 黑子推門而入,只見柳蕓正背對他站在窗邊,看向漆黑的夜。
“柳姐,安陽姐來了?!?p> “怎么了?”
“柳姐,安陽姐情緒不太對,您還是下去看一下吧?!?p> 柳蕓仿佛一尊雕塑。
是可以放置在家里的藝術(shù)品。
黑子一邊想一邊耐心等待。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p> “好的?!?p> 黑子安靜退場,柳老板就是這樣,雖然她對下面的人很親和,但大家多數(shù)時候都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老板就應(yīng)該這樣吧,都讓人搞懂了還叫什么老板。黑子如是想。
“安姐姐,您慢慢喝?!?p> 黑子把整瓶酒送上去,不經(jīng)意瞟到了安陽的臉。
那是一種什么樣的表情?即使閱人無數(shù),黑子也無法描述,但只消一眼,自己的心也跟著疼了起來。
安陽是這里的常客,侍者們與她都很熟悉,所以不會被她凌厲的氣質(zhì)勸退,但今天,看著她一口一口地灌著自己,誰都不敢上前去勸酒。
柳姐不是和安姐特別要好嗎?怎么還不下來???安姐可從來沒這么喝過啊。
黑子心急如焚。
是我說得太含蓄了嗎?要不要再上去一趟?可是再去柳姐會不會嫌我煩啊?
正為難著,一抹飄逸的身影出現(xiàn)在暗處的扶梯邊,黑子的心瞬間回歸原位,沒有什么事情是柳老板搞不定的,如果有,那就沒人能搞定了。
“拿個杯子給我。”
柳蕓走到吧臺,對著黑子說,看不出表情。
“好的,柳姐?!?p> 柳蕓拿著空杯,走到卡座,在安陽對面坐下,給自己倒上酒,一口干了,不說話。
安陽喝一口,柳老板喝一口,直到第五杯,安陽終于開口了。
“柳老板生意慘淡嗎?都淪落到過來陪酒了?!?p> 情緒不好的時候,話都帶刺,把所有人都拒之門外才叫好呢。但柳蕓太了解安陽了,這時候的她才是最脆弱最需要有人陪的時候。
其實剛坐下的時候,柳蕓心里也發(fā)虛,喝悶酒的人是最可怕的,更何況是主意硬到不行的安陽,這一開口,她反而釋然了。
只要能說話,一切都好說。
“算我的?!?p> “那我就卻之不恭了?!?p> “有什么過不去的坎,需要這么灌自己?”
面對安陽這種在你坐下的那一刻就知道你要干什么的人,與其遮遮掩掩的閃爍其詞,不如大大方方的開門見山。
“沒什么大事?!?p> “不想說?好,黑子?!?p> 柳蕓一揚手,黑子眼尖腿快,瞬間湊到了面前。
“再拿一瓶?!?p> “好的,柳姐?!?p> 琥珀色的液體裝在玻璃瓶里,映照著略顯昏暗的燈光,反而有種深不見底的感覺。
“我陪你喝。”
“算了,柳老板身體要緊,不要折騰了?!?p> 柳蕓不搭腔,自斟自飲。
“行了?!?p> 安陽抓住柳蕓倒酒的手。
“可以了?!?p> 柳蕓這才停了下來。
“我和佩佩分手了?!?p> 早先時候,從樓梯的拐角處瞥得安陽頹喪的樣子,柳蕓心里猜了個大概,八成是和阮佩佩有關(guān)。
更早先時候,安陽在這里第一次遇見阮佩佩的時候,柳蕓就不看好她倆。
差距太大,不只是年齡帶來的閱歷,更是對待世界的態(tài)度。
雖然我們總說求同存異,但那是對待外人。真正關(guān)起家門來朝夕相處,再寬容的人,都想同化對方。從長遠的關(guān)系來看,雙方的觀念可以不同,但至少要保持在同一個層面上。
而她倆,對各自未來的打算明顯南轅北轍,想要長久是難上加難。
唯一沒讓柳蕓猜中的是,安陽的心居然那么放不下阮佩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