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后,秦司衡就留在了落雨閣,外頭不知怎的,竟開始下起了小雨。
沈太醫(yī)趕來的時候,秦司衡正和鐘容兒在外間的云案上下起了棋。
因為雨勢綿綿,沈太醫(yī)的太醫(yī)服都有些濕了,“臣來遲了,請皇上恕罪?!?p> “無妨,平身吧?!鼻厮竞饪戳搜燮寰帧?p> 鐘容兒瞧見他衣裳都濕了,“沈太醫(yī)去偏殿換雙鞋子吧,這天雖然不冷,但濕鞋穿著總是難受的?!?p> 沈太醫(yī)剛要辭謝,鐘容兒便說道,“你換雙鞋子的功夫,我們這一盤也差不多了。不耽誤的。”
秦司衡也抬頭看了眼,“去吧。不急在這一刻?!?p> 沈太醫(yī)領了旨便去了,說實話腳上濕黏的,確實不太舒服,這位主子倒是個好性子。
鐘容兒又讓冬棗去找雙小福子要雙新鞋襪,讓小福子去伺候沈太醫(yī)。
鐘容兒看著秦司衡,有些疑惑,“對了,皇上今日不用批折子嗎?”
秦司衡落下一子,“明日不用上朝,朕有的是時間批?!庇窒肫鸾袢粘玫氖虑閬?,“對了,你想不想見見你哥哥。”
鐘容兒想了想,“哥哥?我有些不記得了?!?p> 秦司衡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今日在朝堂上,有人舉薦營關口防御使應達去邊境守境,你哥哥正是在他手底下當差,不日后我會宣召應達進京述職,你若是想見他,我就讓應達帶他回京一趟。”
鐘容兒點點頭,“若是可以的話,我想見的?!碑吘挂殓娙輧焊赣H的死因,還是要從家人入手問問線索。
秦司衡笑了,“什么可不可以,朕是皇上,這等小事,還是能做主的?!?p> “那皇上,您與我說說家里的情況吧,我記不得了。”
秦司衡停了手里的棋,看了看他,薄唇親啟,“你哥哥如今是營關口正五品守備,年輕有為,身手極好,尤其是一把挽月弓百發(fā)百中,有你父親的風范,他從前是跟在你父親身邊的,你父親身亡后,他便在應達手下當差。”
“那我父親是怎么死得”,鐘容兒急切得問道。
秦司衡猶豫了一會,正欲回答,可沈太醫(yī)正好換了鞋襪來了,鐘容兒只能作罷。
鐘容兒伸出手給沈太醫(yī)診脈,沈太醫(yī)細細診了起脈,約摸半刻鐘,沈太醫(yī)這才答道。
“容常在的身子還是虛了些,尤其有些寒癥,還有些輕微的心悸,還需喝上幾副方子,平常要少些憂思,放寬心,慢慢細養(yǎng)著便是了。”
“多謝沈太醫(yī)”
“常在客氣了。微臣本分而已?!?p> “你去開方子吧,不論什么藥,只要有效,缺什么讓林守德開了庫去取。”秦司衡看了眼沈敬之吩咐。
鐘容兒立刻舉起了小手,申請道“額,沈太醫(yī)我能不能吃些藥丸子什么的,那藥太苦了。我吃著總感覺要反胃?!?p> 沈太醫(yī)捋著胡須,“常在,制成藥丸子也未嘗不可,只是藥效會大打折扣。”
“不必聽她得,按照最好的療效把藥端來?!鼻厮竞饧皶r打斷了鐘容兒的申請。
“是?!鄙蛱t(yī)有眼色的跟著林守德出去開方子了。
鐘容兒一臉哀怨的看著秦司衡,古代的中藥真的苦啊,足足熬上幾個時辰,黑黑的粘稠得很,而且每次她一喝就感覺要把整個胃嘔出來。
秦司衡只覺得小孩子性,順手慢慢地把棋子收進棋盒里,似漠不經(jīng)心的說道“我這月二十八要去登泰山祈福?!?p> 鐘容兒本來還不甚在意,等等,出宮?“皇上,是要出宮嗎?我可以去嗎,可以去幾天?。俊辩娙輧毫⒖滔裰粶仨樀男」?,對著秦司衡搖尾乞憐一般。
“約莫加上來回路上時間總共十多日吧。哦?你想去?”秦司衡眼里帶著一絲笑意。
鐘容兒立即點頭如搗蒜,生怕這時候秦司衡來一句不行。
“可是你身子骨不好,不宜遠行啊?!鼻厮竞饬⒓囱b出一副為難的模樣。
“我可以吃藥呀,沈太醫(yī)的藥這么厲害,我保證好好吃藥?;噬夏惴判?,到時候我肯定好的和牛一樣壯實。”鐘容兒立即拍著胸脯保證,就差沒把內(nèi)臟震碎了,鐘容兒對自己狗腿子一般的行為也感到有些鄙夷。
秦司衡也沒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只“嗯”了一聲。
鐘容兒又想起剛打斷的話題,又纏著秦司衡繼續(xù)說。
秦司衡這才說起來,“你父親在邊境之戰(zhàn)中,中箭而亡。”有些擔憂的看著她,不知道該不該說下去。
“中箭而亡不是為國捐軀嗎?還有其他隱情嗎?”鐘容兒不解。
“不,他并非是中了達蠻的箭,他所中的...是袖箭,此箭從他身后射出,一箭.....穿心”,秦司衡的眼里是濃濃的化不開的迷霧。
鐘容兒不可置信,尤聽到一箭穿心,不知是否是這具身體的感覺,她竟感覺胸口悶悶的堵著,像被針扎了一般,“所以我父親并不是死于敵手,殺死他的竟是......自己人?!?p> 秦司衡點點頭,“當時戰(zhàn)況混亂,并未能查出是誰動的手?!?p> “箭法計謀如此精準,且在大戰(zhàn)之時射殺大將,定是早早就計劃好了,到底是達蠻的奸細還是朝堂之爭?!?p> 秦司衡有些驚訝,她竟立刻問到了點上。
鐘容兒見他不說話,有些著急,“皇上也無頭緒嗎?”
“我有暗中命人調(diào)查,雖有些頭緒,但那時戰(zhàn)場混亂,而且那人做的很干凈,所以有用的信息不多。”
“那有當時的記載之類的東西嗎,我想看看。若是不方便就算了,當我沒說?!辩娙輧河窒肫鸷髮m不得干預朝政,又補上一句。
秦司衡想了想,鄭重道“你若想看,我讓林守德私下送來,不過,只可你一人看。”
鐘容兒有些好笑的看著他,“怎么我說什么你都說好?這也算是朝政了?!?p> “你要什么都好,只要我有?!鼻厮竞饪粗难劬?,似乎是承諾一般。
她一時竟看癡了,臉上微熱。
“而且這事關你父親,不算朝政,算家事。我若是不答應,怕容常在著人打朕的板子?!鼻厮竞廪揶砣⌒λ?p> 鐘容兒紅著臉,湊過去狠狠掐他的胳膊,被秦司衡一把抓著抱在懷里。
鐘容兒剛在掙開,就聽到他低沉又好聽的嗓音落下,“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給你,只求你,日后也像今日這般待我。”
鐘容兒瞬間耳朵都熱了起來,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啊啊啊,媽媽救我,小狼狗撩起來不要命啊。
秦司衡本以為能偷個懶的,誰知道,林守德進來稟有急報,只能冒著雨匆匆往潛龍殿去了。
到用午膳的時候,鐘容兒還感覺自己的心狂跳,冬棗還傻乎乎的問:小姐,你的臉這么紅,是發(fā)燒了嗎?
發(fā)燒?發(fā)燒你個頭頭哦。
到了下午,林守德冒著雨親自來了,送來了鐘容兒想要的卷宗記載。本應當是手下的人跑一趟就行了,但卷宗不容有失,且皇上又捎帶了東西特意囑咐了幾番,他這才親自送了來。
鐘容兒暗想這個男人雖然忙,但答應自己的事倒是記得牢。送來的除了卷宗,還有些器物用具什么的,還有些衣料子,珠釵什么的。鐘容兒沒有細看,只看冬棗細細登記造冊。冬棗這個小丫頭雖然傻呵呵的,但是好在忠心不二,記性極佳,而且做事很細心。比如你交代她登記造冊,便是連裝珠釵的匣子她都能給你寫得一清二楚。
鐘容兒讓林守德帶了些蛋撻,她午膳后去了小膳房做的,除了自己宮里吃的,特意留了些分成了兩份,一份給秦司衡,一份給林守德拿去分??涂蜌鈿獾乃妥吡肆质氐?,這才拿了卷宗到了內(nèi)殿的云塌上細細看了起來。
秦歷宗正二十五年,正逢大秦立儲之際,達蠻趁內(nèi)政不穩(wěn)之時來犯,適逢從一品將軍顧仲達守境,糧草不濟,又中暗算不幸落馬受了重傷,邊境危急之際,正三品參將鐘庭主動請戰(zhàn),一路受追殺不斷,鐘參將一路殺出重圍,支援邊境,終退敵五百里,在最后退敵一戰(zhàn)中,遭人暗算,一箭穿心,當場慘死。
鐘容兒放下卷宗,似乎眼前還能看到一位愛國將領拼死搏殺,保家衛(wèi)國,錚錚鐵骨,最終卻慘死于自己人的手里。難怪,鐘容兒死都咽不下這口氣,寧愿做個孤魂野鬼,也不肯投胎去。
鐘容兒又拿起另一卷宗細讀了起來,是當時邊境的奏報和一些官員調(diào)動。卷宗記載,邊境之戰(zhàn),最后一戰(zhàn)由指揮僉事魏平接替,大退敵軍。后指揮僉事魏平替昏迷的顧仲達老將軍回京奏報,當朝痛哭上,夸贊鐘庭將軍之功績風骨,可歌可泣......
鐘容兒又將剩下的卷宗,細細看了半日,心中些有了眉目,秦司衡查的很細,雖然并沒有指向或者證據(jù),但有些蛛絲馬跡卻還是可循。
眼下便只等鐘謹誠回京述職,再將一些線索湊上一湊,應該就能對的上了,快了。希望這位傳聞中的哥哥是個心細謹慎之人,不求他加官進爵,但求千萬別像那些貪官污吏那樣拖后腿。
后來好幾日,鐘容兒都在落雨閣研究這些卷宗,連門都不曾出去,只是每日送些做好的吃食讓小福子送去。
秦司衡很忙,也會每日派人來問吃藥膳食,有時還會送些新鮮的吃食來。
鐘容兒沒想到秦司衡一連忙了十多日,到了出行那日才在皇后宮里見到他。